《[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30、夺还者·后续（下）

　　被蕾欧娜捏在手里的遮音力场发生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鸣，那是能源耗尽前30秒的提示音。30秒钟后，他们将不能再进行有关“夺还计划”这个秘密行动以及“指向性杰夫粒子”这项秘密技术的谈话。所幸，会涉及这两者的交谈也已经结束。
　　吉尔菲艾斯这时想到一个遗留问题，“蕾欧娜小姐，如果安妮罗杰小姐和莱因哈特大人问起来，你准备要怎么解释刚才在花厅里的异常表现呢？”他想起了莱因哈特的借口和安妮罗杰的回答，又补上了一句建议，“千万不要说是‘研究中遇到了瓶颈’哦。”
　　“我怎么会遇到瓶颈？是哪个笨蛋在诋毁我？”蕾欧娜从吉尔菲艾斯为难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果然是莱因哈特。他怎么就不会换位思考一下呢，难道他会有打不赢的仗吗？”
　　吉尔菲艾斯只能望天苦笑，“……那么，你准备怎么解释呢？”
　　蕾欧娜苦恼的思索了半天，吞吞吐吐的自言自语道：“……唔……也许可以借口说‘跟研究所里的同事不和’？但是，我不想对安妮罗杰说谎，而且，这样不是会让她更担心么……”
　　吉尔菲艾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记起以前帮莱因哈特隐瞒打架之事，但这一次可不是跳进喷泉就能糊弄过去的。从过往的记忆中将思绪抽回，吉尔菲艾斯意识到蕾欧娜刚才第一次提及了她的同事。他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蕾欧娜小姐的同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思想僵化的老学究。”
　　吉尔菲艾斯为这苛刻的评价皱起眉头，“他们都是帝国最优秀的科学家呀。”
　　“学问的确是货真价实、数一数二的，可是，思考方式过于模式化，缺乏独创性。”
　　毫不掩饰责难之意的蕾欧娜，令吉尔菲艾斯不禁联想起了幼校时期的莱因哈特。他略带担心的确认到：“蕾欧娜小姐在研究所里有朋友吗？”
　　蕾欧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给出了更为古怪的回答，“有个总是在我身边晃荡的家伙，要是聊天的话应该会有共同语言吧。”
　　蕾欧娜说的这个人，是一位名叫尼古拉斯•库尔茨的技术少校，他也是整个研究所中与蕾欧娜年龄相差最小的青年才俊。与其他同事不一样，他不会顾忌蕾欧娜的身份而显得过分拘谨，也不会仅仅将话题局限在工作范围内。实际上，他总是会主动找蕾欧娜说话，也时常在她面前就某些事发表一些极具个人风格的意见，其中大部分都与蕾欧娜的看法不谋而合。
　　然而，吉尔菲艾斯从蕾欧娜的说法中了解到，她并没有与这个人结交的打算。
　　“为什么不想和他多聊一聊呢？”
　　蕾欧娜仔细想了想，努力的将她对库尔茨技术少校的感觉落实到言语中，“那个人仿佛全身上下都涂抹了一层金灿灿的香油，我不喜欢。”
　　当吉尔菲艾斯困惑的设想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人时，蕾欧娜已经态度强硬的下达了指示，“吉尔菲艾斯，你不用为我操心。”
　　“那也要蕾欧娜小姐别做出让人担心的事情啊。”
　　蕾欧娜干脆的指出，“我可是兰尼斯特公爵。”
　　整个帝国有多少人敢找一位名正言顺的门阀贵族的茬儿呢？吉尔菲艾斯虽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担心的表情依旧不减。
　　蕾欧娜伸出手点住他蹙起的眉心，预言者般断言道：“吉尔菲艾斯，你的第一条皱纹会出现在这里。”
　　蕾欧娜冷着一张俏丽的脸，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跳动着顽皮的色彩。吉尔菲艾斯忍不住笑了起来。蕾欧娜放下手，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展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容。
　　这时，从他们侧前方十步远处的一排灌木丛后面传来了“咔嚓”一声。蕾欧娜和吉尔菲艾斯警觉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灌木丛后面站了起来，疾步上前，郑重的向他们行了个礼，“兰尼斯特公爵殿下，还有这位先生，十分感谢两位，让我得到了不错的照片。”
　　蕾欧娜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由于站得太快，以至于大脑一瞬间缺血。她闭上眼睛，等这阵眩晕过去，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个恰到好处的支撑。她侧头看去，红发少年立在她身旁，单手托住她的手肘，帮她稳住身体。她向吉尔菲艾斯点点头，正了正脸色看向那位男士，威严的训斥道：“鲁卡斯特•施耐德先生，您的做法未免太失礼了！”
　　“请您原谅，尊敬的公爵殿下，我本来只是好奇凉亭后面的东西，所以悄悄绕过来看看。”男爵夫人的恋人显得有些尴尬，“……我本来是想等你们离开之后再出去的，无意中看到刚才……”鲁卡斯特•施耐德压抑住高昂的情绪，诚挚的说，“我情难自禁之下才按下了快门，绝无冒犯之意。”他随后又谨慎的补充到，“我这个位置是听不到你们说话的。”
　　吉尔菲艾斯判断出对方说的是实情。而蕾欧娜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的问题上，“你怎么知道‘凉亭后面有东西’？”
　　鲁卡斯特•施耐德一愣之后，指着蕾欧娜身后那簇灌木和栏杆说：“大概二十分钟前，我从凉亭前面走过，偶然发现这部分的栏杆和灌木的影像有些错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妨碍了阳光的正常照射。”他摸着鼻子，腼腆的补充道，“其实，那点错位并不容易被察觉到，但我是摄影师，对光线的变化非常敏感。不过，等我绕到后面再看的时候，那种错位现象已经消失了。”
　　二十分钟之前，遮音力场应该还展开着，不过最多三分钟后，它就因为能量不足关闭了，换言之，影像错位正是遮音力场导致的。蕾欧娜看着手中银白色领带夹状的物体，兀自陷入了沉思，一直到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爽朗的声音闯入她的意识，“殿下呀殿下，您怎么休息了这么久啊！齐格也是，怎么不陪着安妮罗杰和莱因哈特呢？”
　　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身后跟着夏夫豪简子爵夫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还有伯爵夫人的弟弟。没等蕾欧娜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通过视线达成了某种默契。
　　男爵夫人明快的埋怨着兰尼斯特公爵，“现在去拍照，时间上有些晚了呢。我看只好等您下一次有空的时候再继续了。”
　　她圆融的处理方式，帮蕾欧娜解决了寻找借口的麻烦。蕾欧娜目光表示了她对男爵夫人的感激。男爵夫人请众人返回室内用茶。她挽着自己的恋人，与夏夫豪简子爵夫人一起在最前面领路，安妮罗杰和蕾欧娜跟在他们后面，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走在最后。
　　“你看上去已经不再沮丧了，真是太好了！”
　　蕾欧娜惊讶的看向身边的金发夫人。安妮罗杰仿佛救赎的天使，用她轻柔的话语解放了正在为不想犯下欺瞒之罪又想寻找合适的借口而左右为难的蕾欧娜。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我当然想知道，但是我也清楚你不愿告诉我的理由。”安妮罗杰说，“而且，比起存在于过去的原因，我更加在意你现在的状况。既然你已经恢复精神了，那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蕾欧娜望着安妮罗杰美丽的侧脸，任凭情感的潮水在心中翻涌。充沛的水量堵在她喉咙里，甚至中断了她思维的进程。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蕾欧娜回头看向两位友人。莱因哈特平静的接受了她的视线，吉尔菲艾斯则向她点头示意。此时，吉尔菲艾斯还没有将他与蕾欧娜交谈的内容告诉莱因哈特，莱因哈特固然好奇，但也并不急于知晓，因为他和他的姐姐一样，更加关注的是现状而非过去。
　　蕾欧娜的感动在短暂的失控后再度沉淀下来，化作厚重而坚实的基石的一部分，构筑起承载蕾欧娜生命和灵魂的大殿堂。
　　*
　　送走了客人们，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回到房间，她的恋人正专心致志的欣赏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男爵夫人凑了过去，相片中传递出来的和煦的情感令她心动。
　　洁白的凉亭，葱郁的灌木和碧绿的芳草，在这三者之间，是一对席地而坐的年轻男女。少年在左；少女在右。少年左腿放平，右腿曲起，右手随意搭在右膝上，微低着脸看向少女；少女双腿曲起，双手环膝，直起腰望着少年。少年有着一头火焰般耀眼的头发，他身裹黑底嵌银色的军服，潇洒干练；少女浅栗色的发丝上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她穿着淡黄滚白边的宫装，小巧可人。少年英俊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少女精致的嘴角和眉梢上挂着朦胧的笑意。在他们之间，有种比洒满照片的阳光更温暖、更柔和、更真切的东西在缓缓的、坚定的流转。
　　“真是杰作。”男爵夫人轻轻吐出这句评语后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这感觉，就像一对恋人。”
　　“……也不一定呢。”鲁卡斯特•施耐德以飘忽的语气提出了反论，淡淡的遗憾慢慢浸染了整张照片。
　　男爵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恋人的神色，垂下肩膀，带着复杂的心情感慨道，“摄影师的眼睛为什么总是那么敏锐呢……”
　　*
　　在宫廷的迎接队伍前与安妮罗杰分别后，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和蕾欧娜坐上了回程的地上车。蕾欧娜信手翻开男爵夫人的恋人送的作品集，入眼的那张照片令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
　　“怎么了？”莱因哈特一边问，一边看过去。
　　那是一张故意逆光拍摄的照片。照片中唯一明亮的地方是作为背景的那扇打开的窗户以及窗外的晴空。一个人背窗而坐，他只及耳根的短短发丝被透窗而入的风吹了起来，透出一股不羁的活力。光的阴影遮盖了他的容貌，却将他的自信刻画在挺直的身形里；光的幽暗降低了他眸子的光彩，却将他的思想描绘在深刻的眼神中。
　　“你认识这个男孩吗？”
　　“这是个女孩。”
　　蕾欧娜轻描淡写的作答，莱因哈特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
　　“这是希尔格尔•冯•玛琳道夫伯爵千金。”
　　“蕾欧娜小姐以前说过，‘在宴会上认识的可以聊得上话的伯爵家的小姐’。”吉尔菲艾斯引用了蕾欧娜的原话，这也是蕾欧娜唯一一次提及那位小姐时所做出的评价。
　　蕾欧娜仔细的端详着照片，赞道：“摄影师的眼睛果然很敏锐，完全抓住了玛琳道夫伯爵千金的独特之处呢。”
　　“哦……”莱因哈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隐约对这样一位有着多数男人都无法超越的卓越气质的女性产生了些许好奇，只不过下一秒，这层轻薄如纱的感觉就隐入了他心底深处。等他再度拉起这层薄纱，已经是四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