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26、伯爵千金（下）

　　后来，蕾欧娜又在几场宴会上碰到过希尔德。每次见面，希尔德都会露出一副松口气的表情。对希尔德来说，遇到蕾欧娜就意味着这场宴会中至少有个人可以陪她轻松的说说话。这位公爵小姐不像别的贵族少女，会对希尔德的谈话内容横加指责和嘲弄，虽然也只有在希尔德说起个别话题——例如玛琳道夫伯爵领地上的跨海运输船的构造问题——时，她会有较为积极的反应，不过其他时候，她对于希尔德的各种言论都会专心倾听。
　　蕾欧娜则发现，这位伯爵千金的眼光非常敏锐，希尔德常常只是站在一旁观察贵族们聚拢在一起聊天的情况，就能将宫廷中的势力变化了解个大概。
　　“你很厉害。”
　　当兰尼斯特公爵以平铺直叙的语气和冷淡无波的表情这样称赞玛琳道夫伯爵千金的时候，后者苦笑着说，“这是我参加宴会的唯一目的。”
　　“是为了不站错边吗？”
　　希尔德有些吃惊。在与蕾欧娜的接触中，希尔德发现公爵小姐对宫廷、政治方面的事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很难想象她能一语中的。
　　蕾欧娜满不在乎的承认，“是蒙德贝尔——我的管家——教我的。”
　　希尔德暗自记下这位管家的名字，低声说：“皇帝陛下的年龄大了。过世的皇太子虽然遗下了男婴却没有被册封为皇太孙，也没有强力的家族后盾；倒是鲁多必希皇太子殿下的两位姐妹，她们虽然只诞下了女儿，但是她们的丈夫都兼具野心和权势。因此，再过几年玛琳道夫伯爵家必将面临一次关于效忠对象的决策，我作为未来的家主，有责任为它选择一个最好的未来。”
　　蕾欧娜点点头，表示理解。
　　“请问，兰尼斯特公爵对于您家族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家族”二字对蕾欧娜来说只不过是字典上一个熟悉又疏远的概念而已。
　　“我为什么还要考虑兰尼斯特家族的事？”
　　如果莱因哈特或吉尔菲艾斯听到蕾欧娜这样说，就会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但是希尔德对蕾欧娜的了解远不如那两位少年，尤其是当希尔德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就是兰尼斯特家族的全部后，她就先入为主的将蕾欧娜的话解释成，“说的也是，您只要为自己做好未来的规划就行了。”
　　在这一瞬间，希尔德对身无负累、可以自由抉择的蕾欧娜怀着模模糊糊的羡慕。
　　“前几代的兰尼斯特公爵都是保持中立，您也会这样吗？”希尔德问，“如果您来选择的话，会选哪一边呢？是布朗胥百克公爵，还是立典亥姆侯爵？又或者，是为了保住现有权利不得不拥护皇太孙的立典拉德宰相？我认为，立典拉德宰相目前相对处于劣势，因为他缺少军队的支持。”
　　蕾欧娜忽然想，如果告诉这个人，她不仅不打算保持中立，而且早已决定站在自己朋友那一边，而那位朋友并不在希尔德提供的备选项中，不知道希尔德会是什么表情。
　　当然，蕾欧娜是不会这么说的。她只是认真的告诉希尔德，“我的选择是我个人的事，与我的家族无关。”
　　至此，希尔德才察觉到自己对蕾欧娜存在误解。倒不如说，蕾欧娜从始至终都将个人与家族分离开并且任性得几乎可称得上缺乏家主自觉和责任感的态度令希尔德始料未及。希尔德稳了稳神，提醒道：“……但是，您的选择不就代表您家族的选择了吗？”
　　蕾欧娜从这时起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兰尼斯特的家族事务都是蒙德贝尔在处理，以至于蕾欧娜差点忘记了“一个人就是整个家族”这句话的极端含义：个人与家族的行为将是一致而不可分割的。
　　她勉强的回答道：“……只有一个人的家族站在哪一边都无关痛痒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希尔德不经意的想起了兰尼斯特家族在大贵族之间暗中流传的称号：“未来的记忆”。
　　这个家族对未来究竟有着怎样的记忆呢？她的选择是否会影响到未来呢？希尔德不着边际的想着，随后又为自己罕有的不切实际自嘲不已。
　　无论地位多高，这个家族终归只有一个人，在宫廷斗争中根本不可能形成一派势力，倒向任何一方也得不到足够的重视，这个家族对未来不可能造成任何影响。希尔德的理智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
　　又过了几天，来自伊谢尔伦的通信终于在比正常情况迟了近两个月的时候，寄到了蕾欧娜手中。
　　将记忆卡插入机器，蕾欧娜看见少年火焰般的红发，顿时觉得周身都暖和了起来。因为莱因哈特和蕾欧娜都声称与对方无话可说，所以，与蕾欧娜通信就成了吉尔菲艾斯的固定功课。
　　吉尔菲艾斯在信的一开头简短解释了没能及时通信的原因：战后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不得空闲。随后，吉尔菲艾斯详细的讲述了他们的近况，以及在第五次伊谢尔伦攻防战中，他们的驱逐舰击毁了敌军的巡航舰，立下战功。
　　蕾欧娜在回信中严厉的对吉尔菲艾斯提出批评：下次有事情想瞒着她就不要多此一举的作解释，否则只会让她觉得被愚弄而生气。她也向两位少年讲述了她的近况，在抱怨那些宴会的时候，顺便提及了意外结识的某位同龄少女。
　　最后，她说：“吉尔菲艾斯，下次一定要及时联系。看到星空、看到炉火、甚至在看技术文件时都会想起你们，我讨厌这种错乱的感觉。”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一起看完这封信后，莱因哈特对吉尔菲艾斯说：“看吧，早跟你说过，索性不要解释了。”
　　之所以没有及时通信，是因为在第五次伊谢尔伦攻防战期间，吉尔菲艾斯受了伤。受伤的原因是蛇夫人的一枚毒牙。由于信卡会在录音的同时会录下写信人的形貌，所以不愿让蕾欧娜知道此事的吉尔菲艾斯只有等到伤好之后才给她写信，而责任心极强的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应该为延迟找个理由，想不到弄巧成拙。不过，蕾欧娜能够理解他善意的谎言，这让吉尔菲艾斯感到十分安心。
　　“下次我一定接受你的建议，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又一次深刻的体认到莱因哈特和蕾欧娜在思维模式上的相似程度。
　　不过无论有多么相似，莱因哈特还是捉摸不透蕾欧娜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反倒是吉尔菲艾斯比较了解。
　　看到晴空，就会想起有着蔚蓝色眼睛的安妮罗杰；看到太阳，就会想起有着熔金般发丝的莱因哈特；看到伊谢尔伦要塞，就会想起比他们早一步到过这里的蕾欧娜。
　　当这种正常联想随着分别时间的加长而加剧时，就催生出一种情感。
　　这种情感，名为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