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未来的记忆》罗迦

18、复数个开端

　　帝国历482年4月，15岁的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获得了一次进宫探望安妮罗杰的机会，这是他们毕业之前最后一次与安妮罗杰会面。互相倾诉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之后，安妮罗杰告诉他们，应莱因哈特的希望，三个月后，他们将不再被安排到后勤处而是被派往前线。莱因哈特会被授予少尉军衔，而吉尔菲艾斯则以预备役军官的身份，一同前往卡布契兰加行星的B-Ⅲ基地执行勤务。
　　得知这个消息，莱因哈特自然兴奋异常，吉尔菲艾斯也为他高兴。至此为止，他们终于可以在追逐梦想的跑道上飞奔前行了。安妮罗杰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小心的将担忧的表情藏了起来。
　　此时的安妮罗杰还不知道莱因哈特真正的野心，只是将弟弟当成了众多志向高远、期望飞黄腾达的年轻人之一，她能够体会弟弟渴望为孤立于宫廷中的她提供助力的心意，但是当弟弟和他的好友前往属于他们的战场时，她除了为他们的平安祈祷之外，什么也无法为他们做。那么至少，让他们少一些牵挂，能够专心对敌吧。
　　这一天，蕾欧娜本来也要来，行至途中却接到了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召唤，于是，她请蒙德贝尔将自己晚到的消息通知安妮罗杰，自己则跟着侍臣去觐见皇帝。
　　蒙德贝尔到达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住处时，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也是刚到。蒙德贝尔将蕾欧娜的话转告安妮罗杰之后，没有片刻停留，马上就离开了。
　　宫廷中的谣言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蒙德贝尔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从蕾欧娜与安妮罗杰相识开始，他就一直在尽量回避与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接触，以免落下把柄。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蒙德贝尔在安妮罗杰面前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硬态度和行为感到不解，在安妮罗杰的解释下才恍然大悟。蒙德贝尔的深谋远虑给莱因哈特留下了深刻印象。连带的，莱因哈特又一次想到蒙德贝尔效力的那个家族。
　　“……姐姐，你了解蕾欧娜的家族吗？”
　　安妮罗杰奇怪道：“这个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蕾欧娜？”
　　莱因哈特一时无语。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每次面对蕾欧娜，就不知为何问不出口。大概是最初试图了解兰尼斯特家族时，这个公爵家族的直系近五百年来不曾混入过皇室血统这一点带给莱因哈特的神秘感，令他下意识的觉得，正面询问蕾欧娜不会有任何结果。
　　安妮罗杰也没有为难弟弟，“蕾欧娜很少提起她的家族。现在，冠以兰尼斯特这个姓氏的人只有她一个。”
　　吉尔菲艾斯惊讶道：“整个家族只有她一个人？”
　　“嗯……”安妮罗杰轻轻点了点头。她从与蕾欧娜的闲谈中，多少了解到一些关于那个家族的事。
　　兰尼斯特家族从几代以前就开始衰落，虽然家族爵位并没有改变，但是在宫廷的势力却在不断缩水直至不复存在，在朝中也渐渐开始奉行不偏帮任何人的中立态度。
　　安妮罗杰说着，便不由得想起，蕾欧娜每次说起自己的家族，一定会先说起自己的父母。从蕾欧娜淡淡的讲述中，安妮罗杰知道那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安妮罗杰也曾经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庭，只是随着母亲的去世而变成了回忆。
　　安妮罗杰心中涌起哀伤，“兰尼斯特家族连续好几代都子息单薄，家庭成员的感情十分深厚，但是现在，蕾欧娜失去了双亲，干达布斯的大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吉尔菲艾斯也为此感到难过。
　　看着姐姐和好友都被低沉的心情网罗，莱因哈特自觉到是自己提出的话题惹的祸，便试图宽慰他们，“蕾欧娜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蒙德贝尔。”
　　这明快的话语点醒了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蕾欧娜并不需要他们的悲叹和怜悯。
　　“莱因哈特说的没错。”安妮罗杰说，“而且，她还有我们啊。”
　　吉尔菲艾斯使劲点点头。
　　“……我可没说要做她的家人呢！”
　　看着弟弟别扭的表情，安妮罗杰忍不住逗他，“莱因哈特怎么会理解成‘家人’呢？我指的是做‘朋友’啊。”
　　结果，在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的笑声中，莱因哈特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
　　在新无忧宫的另一个房间里，兰尼斯特公爵正在与一点儿也无法让她感到愉快的对象交谈。
　　佛瑞德李希四世裹着华丽的衣服坐在镶金嵌银的王座上，摇着手中的红酒，漫不经心的询问了蕾欧娜的学习情况，然后告诉她，军部对她上次在伊谢尔伦要塞的表现给与了极高的评价，希望她能够成为帝国军的一份子，为国效力。
　　碍于蕾欧娜的公爵身份，军务省不得不通过比她地位更高的帝国皇帝来提出这样的要求。
　　蕾欧娜对这个要求并不排斥。因为随着研究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机密技术必须要加入军籍之后才能接触到。于是，关于参军一事就很快就敲定下来。
　　蕾欧娜将在今年六月大学毕业后进入士官学校技术科就读。士官学校入学年龄的底限本来是16岁，考虑到蕾欧娜的实际情况，特别为她放宽了限制。另外，在校期间，为了能随时参与到军事技术研究项目中，她无需遵从学校的教学安排。士官学校毕业后，根据在校期间所参与的项目成果，授予相应技术军官军衔，入职军务省科学技术部。
　　对于这些为她所做的特殊安排，蕾欧娜并没有异议。她正要告退，皇帝又把她叫了回去。
　　“兰尼斯特卿，朕听说卿和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走的很近啊，他会是卿未来的丈夫吗？”
　　蕾欧娜花了三秒钟才明白皇帝的意思，背后顿时窜起一股凉意，汗毛根根直立。她压下堵在胸口的怒气，尽可能礼貌的回答，“陛下，臣才14岁，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呵呵，女孩子很快就会长大的。”佛瑞德李希四世以老练的口吻说，“鲁道夫大帝曾经与安德鲁•冯•兰尼斯特约定，兰尼斯特公爵的配偶必须是公爵以自由意志选择的，所以历代皇帝都没有插手兰尼斯特公爵的婚事，唔，其实有些时候根本就是机缘巧合而无法插手……”佛瑞德里希四世以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开玩笑的语气这样说完后，喝尽了杯中酒，等秘书官为他斟满后，他才继续说道，“朕见过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是个漂亮的少年，和卿也颇为般配，所以朕才有了那种猜想。不是的话，倒是可惜了。”
　　“……”蕾欧娜完全无法接话。
　　“‘未来的记忆’总是备受那些大贵族们的关注，关于这一点，卿可不要忘记了呀。”佛瑞德李希四世若有所指的说，“不过，如果是未来的丈夫，他们应该就不会介意了。”
　　蕾欧娜从觐见厅退出来时，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在恍惚中好不容易找到蒙德贝尔，把皇帝的话全盘告诉了这位睿智的管家。管家为她解析了皇帝的暗示。
　　“未来的记忆”，真正的含义已经模糊在历史的潮水中。不过，凡是字面中带着“未来”二字的东西，都会令人觉得是对将来的一种窥视。所以，大贵族们总是会特别留意背负着这一称号的兰尼斯特公爵的动向，也会对公爵青眼相加的人格外关注。
　　“未来的记忆”为什么会接近这个人？“未来”是不是会围绕这个人展开？贵族们总是会带着猜测去观察。观察的视线一多，就有可能发现一些本来会被忽视的痕迹。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如果莱因哈特的真正目的因此而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不过，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也已经有了。
　　就像皇帝暗示的那样，如果兰尼斯特公爵亲近的人是公爵未来的配偶，那么，贵族们就不会太在意了。毕竟，公爵的“未来”将是与这位配偶共有的。
　　“……陛下看出来了么？”面对那位老人，蕾欧娜第一次觉得恐惧。
　　就算看出来了，应该也不是缪杰尔先生露出了破绽。蒙德贝尔看眼前的小主人。也许真的是因为兰尼斯特公爵的接近，才让皇帝有了那样的猜想。当然，蒙德贝尔不会把这些告诉蕾欧娜，他只是说：“听陛下的意思，他似乎有心庇护缪杰尔先生。”
　　“……为什么？”
　　蒙德贝尔摇摇头，这个问题只有佛瑞德李希四世自己能够回答。
　　蕾欧娜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了冷静，继而愤愤不平到：“‘未来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呀，真是麻烦的称号！”
　　蒙德贝尔想到了另一件只会让蕾欧娜更加愤怒的事情，“……看来，有必要推动贵族们的部分猜想，令他们产生错觉，例如‘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想与莱因哈特•冯•缪杰尔结婚’……”
　　蕾欧娜屏息了半刻。她好想找间黑屋子把自己关起来，然后发狂的大喊大叫，不这样无法宣泄她堵在胸中的闷气。
　　流言的对象是莱因哈特已经让蕾欧娜受不了了，更可恶的是“想结婚”的意愿发出者还是她兰尼斯特公爵，就好像是她嫁不出去非求着别人娶她似得，这严重的伤害了她的骄傲和矜持。
　　在心中默念一百句“这里是宫廷这里是宫廷这里是宫廷”强迫自己的理智开始运转后，她意识到，贵族们对莱因哈特的诋毁一定更加难听。
　　不过是流言而已。蕾欧娜这样告诉自己，试图令自己淡定。
　　*
　　从蕾欧娜出现在安妮罗杰的住处开始，莱因哈特就感觉到她看自己的视线比平时更为冷漠，而且也不像平常一样会发表一些针对他的言论。实际上，她似乎在努力当他是一团空气。
　　“出什么事了吗，蕾欧娜？”率先发问的是安妮罗杰。三个人中，她最早注意到蕾欧娜的异常，“你一直在无视莱因哈特呢。”
　　被直接指出事实，莱因哈特觉得肚子仿佛被人不轻不重的顶了一棍子，很是不爽。
　　蕾欧娜皱起眉，做了个深呼吸，“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在生气而已。”
　　“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吗？”莱因哈特不服气的问。
　　“想到你就会生气。”
　　“这是为什么！”
　　蕾欧娜闭上眼，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一些了，才说：“安妮罗杰、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你们要记住，宫廷中的流言绝对不要当真，都是假的。”
　　莱因哈特愣了大半秒，“……你在说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总之，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蕾欧娜大笔一挥，结束了这个话题。
　　安妮罗杰温顺的接受了蕾欧娜的指示，“好吧，我知道了。”
　　但是，她的弟弟和弟弟的好友却不会就这么算了。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对视一眼，心中揣着几万个问号。
　　*
　　告别了安妮罗杰，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和蕾欧娜坐上了蒙德贝尔驾驶的地上车。车子驶出一段路程后，莱因哈特迫不及待的问道：“蕾欧娜，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是什么流言？”
　　“不准问。”
　　莱因哈特被蕾欧娜强硬的堵回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吉尔菲艾斯拍着好友的肩膀，安抚他，同时温和的劝说到：“蕾欧娜小姐，你这样神神秘秘的让我们很不放心呢。”
　　蕾欧娜想了想，说：“与安妮罗杰无关，不会危及她；虽然与你们有关，但是也不会对你们有危险。你们不必一直放在心上，因为流言不一定会传到你们耳朵里。总之，我只能说这些了。”
　　“完全不明白！”莱因哈特抗议到。
　　“你不需要明白！”蕾欧娜反弹的更厉害了。
　　“莱因哈特大人，蕾欧娜小姐，请你们冷静一下。”吉尔菲艾斯叫停了两人，对蕾欧娜说道：“蕾欧娜小姐，我再确定一遍，流言对莱因哈特大人没有危害，对吧？”
　　“没有实际的害处，是的。”
　　“好，我们不追问了。”
　　“等等，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大人，请考虑一下蕾欧娜小姐的立场。”
　　“可是如果跟你有关……”
　　“对吉尔菲艾斯也没有危害。”
　　在蕾欧娜补充了这句话之后，莱因哈特总算是接受了，但是他还是生气的表示，“我讨厌被人瞒着的感觉。”
　　“我更讨厌说出那流言的感觉。”
　　“你们两位……”吉尔菲艾斯已经束手无策了。
　　蕾欧娜和莱因哈特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两位少年下车。车子再次开动起来时，蒙德贝尔问道：“为什么不把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
　　“那就还要告诉他们关于‘未来的记忆’的事，太麻烦了。说到底，那些贵族居然相信这个全无科学根据的称号，真是愚蠢透顶了。而且，要我亲口说出那个流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晚上，吉尔菲艾斯推开莱因哈特的宿舍门，看见好友站在阳台上，盯着星空出神。
　　“莱因哈特大人还在想那个流言吗？”
　　“想那个干什么，蕾欧娜不是说了吗，不必放在心上。”
　　吉尔菲艾斯安心的笑了，“那么你在想什么？”
　　“……吉尔菲艾斯，我鄙视那些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却指使别人去打仗的贵族，所以我们如果要打仗就一定要站在最前线。”
　　“是，莱因哈特大人。”
　　“我们要一起把宇宙夺过来！”
　　“是，莱因哈特大人。”
　　金发少年和红发少年在星空的见证下约定了属于英雄的未来。
　　*
　　帝国历482年6月底，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少尉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准尉在奥丁宇宙港与已经从国立大学毕业的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公爵道别。
　　面对身穿由她祖先设计的华丽而洗练的黑银两色军服的两位少年，公爵小姐高傲的说：“在实现我的愿望之前，不准死！”
　　莱因哈特用他特有的优雅而霸道的方式哼了一声；吉尔菲艾斯则回以一贯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是，蕾欧娜小姐。”
　　再过四年，蕾欧娜也会成为帝国军的一员。
　　莱因哈特向现在的朋友、未来的战友伸出手。
　　蕾欧娜嫌弃的蹙起眉，莱因哈特不等她说出刺激到他的话，一把抓过她的手使劲握住。吉尔菲艾斯笑着，将手放在交握的两只手上。
　　蕾欧娜没有挣扎，她感受着从手中传来的激昂斗志，握紧了对方的手。

　　与此同时，在那个污沼般的宫廷里，关于兰尼斯特公爵心有所属的流言已经悄悄传开。
　　——跟他姐姐一样，都是以色侍人的货色。
　　——兰尼斯特公爵太年轻了才会被骗。
　　——让那个傲慢的小丫头吃点苦头也好。
　　门阀贵族们轻蔑的低语着，终于将金发的小子完全屏蔽在他们高贵的视线之外。
　　然而，还有一个人，这时才开始注意到莱因哈特的存在，并向他露出了毒蛇的尖牙。
　　——是啊，那个狐媚陛下的妓.女还有个弟弟呢，一个去了前线的弟弟。

　　2010.6.16 端午节 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