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旧识新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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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卫的护卫下走进最高评议会大楼的吉尔菲艾斯，感到了异样的视线，称不上敌意，但也绝对不是寻常的好奇的打量。高挑的红发青年不由得四下环顾，接触到他的目光的女性职员大多羞涩的移开了视线，有几个大胆的则索性冲他眨眼致意。吉尔菲艾斯不太明白她们眼神中的含义，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她们点头还礼。
吉尔菲艾斯不知道，经过一夜的时间，他在采访最后阶段的那句坦言，已经在海尼森娱乐新闻网上被排到了“最令人心动的誓言”之首，他本人也成了比当红明星更炙手可热的偶想。当然，也有不少人企图证明他是在借题发挥和信口开河，是深藏不漏的演技派阴谋家，但是，那段面向全同盟播放的影像中、那位红发大公坚毅又不乏温柔的神情，却比所有词汇更具说服力。也许，对现在的同盟人民而言，一位英俊勇敢、正直坦诚的帝国大公，比虚与委蛇、汲汲为营的本国政治家更让人愿意相信。
列贝罗早就在办公室里恭候多时。他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了秘书送来的海尼森民众对昨天采访的反馈报告，那节节攀升的数据表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大公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就赢得了海尼森过半数民众的好感。列贝罗再也不敢小觑这位新上任的高等事务官。
尽管列贝罗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受拷问，但吉尔菲艾斯在最初的寒暄之后，就始终在与列贝罗东拉西扯的闲谈着他曾经听说的关于自由行星同盟的各种轶事，丝毫没有扮演审问官的自觉。
列贝罗已经完全被年轻的对手搞糊涂了。那些熟悉而自豪的历史以及吉尔菲艾斯温和守礼的态度令列贝罗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就连吉尔菲艾斯将话题转到了特留尼希特卖国的投降行径，也没有让列贝罗感到过度的抵触。
“列贝罗议长先生，您临危受命，并一直尽心尽责的协调同盟民众与我国的关系，令我十分敬佩。请允许我代表皇帝陛下对您的辛劳表示感谢。”
吉尔菲艾斯的话音未落，列贝罗又再度绷紧了面部表情，凝重得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棺材一般。
吉尔菲艾斯仍然温和而诚恳的说下去，道：“贵国与高登巴姆王朝的矛盾由来已久，虽然新帝国已经建立，但这根深蒂固的矛盾仍需要时间来缓解和消除，您是否也这样认为呢？”
列贝罗并没有其他答案可以选择，他必须顺着吉尔菲艾斯的话往下说，而这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大公殿下，诚如您所言，我和我的政府只能通过时间来证明我国对贵国的诚意。因此，请无论如何也给与我们这个机会。”
吉尔菲艾斯点点头，“这也正是我国皇帝陛下的想法。”红发的大公以皇帝代理人的身份，继续说道，“请您不用着急，我向您保证，帝国绝不会催逼您妄动职权，因此请务必采用最稳妥的措施，在既不伤害贵国民众的感情、也不损及我国合法权利的基础上，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
“是……”列贝罗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列贝罗先生，”吉尔菲艾斯最后说，“请相信，您和您的人民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我们希望守护的。”
在列贝罗的政治生涯中，他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官样说辞。唯有今天，他着了魔一般，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翻涌的信任。他略显狼狈的稳住自己的情绪，仔细打量面前的对手。那个年轻人不躲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那双宛如晴空的暖蓝色的眼睛是那样的率性而正直，不见丝毫的隐晦与软弱，彰显着他真挚的愿望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列贝罗顿时明白了这位大公真正强大之处。列贝罗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但同时又仿佛得到了救赎。
然而，作为同盟的首脑，列贝罗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对这份来自帝国的善意保持怀疑与警惕，只能做出最低限度的、敷衍般的回答，“请您放心，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吉尔菲艾斯简单的笑了一下，明朗而平和。列贝罗能从中看出吉尔菲艾斯对他的尊敬与理解，但也仅此而已。列贝罗没来得追想到底是自己眼拙，还是他的对手太深藏不漏，吉尔菲艾斯已经说起了别的事，“列贝罗先生，其实我此行还有一件私事，需要征得您的同意。”
吉尔菲艾斯所谓的私事，是希望近日能拜访同盟的“魔术师”杨威利。
数年前，吉尔菲艾斯曾经因交换战俘一事，与杨见过面。虽仅相处了短短的几个小时，谈话也受限于当时的局面而未能脱离官面上的对答，但双方却对彼此都抱有好感。此后，杨对战局卓越的把握和预测能力，也屡屡令身为敌将和晚辈的吉尔菲艾斯敬佩不已。吉尔菲艾斯想再见一见这位黑发的提督。吉尔菲艾斯始终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吉尔菲艾斯事先征求列贝罗的意见，是考虑到帝国与同盟的敏感关系，不想给同盟政府，甚至是杨本人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列贝罗明白吉尔菲艾斯的用心，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这样礼貌的请求。
实际上，列贝罗一直怀有一个顾虑：帝国的当权者究竟是如何看待杨的？是否会把杨的存在当成是同盟对帝国的威胁之一呢？
此前，由于罗严塔尔一贯令人捉摸不透、嘲讽成癖的个性，列贝罗从未有机会一解心中的疑惑。今日，与吉尔菲艾斯的会面令他如沐春风，列贝罗忽然有了勇气，认为自己可以尝试着旁敲侧击一下。
“大公殿下，请恕我直言，杨元帅虽然曾经是贵国的敌人，却也是我国的声名远播的大英雄。承蒙大公殿下一片好意，若此次拜访能化干戈为玉帛，必定能有助于两国关系的和谐发展。”
吉尔菲艾斯感到心中微凉。他已经明白了这番格外别扭的措辞背后的意图。
曾经征战沙场、护国为民的将士，如今却沦为自己国家的政治筹码，连生命都要被出卖在谈判桌上吗？
吉尔菲艾斯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他回答到：“杨元帅或许曾经是我国的敌人，但这不过是双方立场不同罢了。他出神入化的用兵着实令我国诸位将领心服口服、敬佩不已。莱因哈特皇帝陛下对他更是赞赏有加。贵国能有这样一位杰出人物，是贵国的幸运；对我国而言，能够与这样一位英雄存在于同一时代，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幸运呢？”
列贝罗悄悄的松了口气，深深的低下了头，“大公殿下所言甚是。祝您此行顺利。”
*
这天上午，杨住处的警备力量忽然增加了两倍以上，这些警卫所保护的对象，是帝国仅次于皇帝的要人。
杨在三天前就接到了吉尔菲艾斯大公将前来拜会的正式通告。不过，在这三个月的退休生活里，惰性已经如疯长的野草，将勤奋与警醒的立足空间挤占得所剩无几了，因此，杨在将客人迎进家门时，血压还滞留在刚起床时的低谷，以至于神色恹恹得好像被人欠了钱似得。好在，他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在警卫们眼里勉强称得上严肃，才没有激起大公殿下随从们的不满。
与杨友好的握手之后，吉尔菲艾斯遣退了随行护卫，跟着主人在客厅里落座，同时也略显不安的向杨致歉，“杨元帅，十分抱歉，我的贸然到访想必给您及夫人添麻烦了。”
“没关系，像大公殿下您这样通情达理的客人，我家是很欢迎的。”杨一面喝着妻子送上来的红茶，一面随口应着。
菲列特利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杨回过神来，抬手搔着头发，歉然的冲吉尔菲艾斯笑了笑。
吉尔菲艾斯理解杨无意识中流露出的讥讽与不满，但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立场干涉同盟政府为杨元帅所做的安排。吉尔菲艾斯避开了这个惹人不快的话题，“杨元帅，自伊谢尔伦一别之后，我本来还以为我们迟早会在战场上再见，却没有想到，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见到您。”红发的青年真诚的笑了，“老实说，我很庆幸。能在战场之外与您会面，真是太好了。”
吉尔菲艾斯的坦率自然赢得了杨的以诚相待，“彼此彼此。”
吉尔菲艾斯仔细打量着杨。黑发的魔术师穿着T恤，又套了件棉质衬衫，与休闲长裤搭配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位没能摸到晋升之途的青年学者。
“请恕我好奇，您退役之后都做在些什么呢？”吉尔菲艾斯单纯的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嗯，我在研究一些历史问题……”杨故作高深的说道。
吉尔菲艾斯惊讶到，“您对历史感兴趣？”
“如果不是幸运女神总是在我头上打瞌睡，我肯定已经成为一名历史学教授了。”杨信誓旦旦的这么说着。
在吉尔菲艾斯的追问下，杨甚至毫不抵触的坦白了自己被迫选择国防大学、又被迫从战史研究系转至战略研究系的过往。
“……若非您亲自澄清，我恐怕至今都还相信着那些对您生平的介绍……”吉尔菲艾斯讶然的喃喃着。
杨立刻摆出一副教育者的姿态，纠正年轻人的错误观念，“那些都是同盟政府用来宣传的材料，他们发布那些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照事实来发表的话，就起不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了吧？”吉尔菲艾斯笑着接过话。
杨大感欣慰，“历史上也存在着许多类似的误解，我大概没法把它们一一更正，不过我会尽量如实的记录下我所观察到的这个时代，减少误解的产生。”
“这么说来，您打算写书吗？”吉尔菲艾斯兴趣盎然的问道，“出版的话，请务必让我拜读一下。”
“目前还只是笔记而已。再说，出版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很有可能因‘言论妨碍两国友好’而成为禁书呢。”
坐在一旁的菲列特利加机灵的打断了丈夫愈发放肆的言辞，“更大的可能性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写了许多年也没写完，最终放弃了吧？”
吉尔菲艾斯毫不在意的继续着话题，“说起来，莱因哈特皇帝陛下日前下令编撰《高登巴姆王朝全史》，从高登巴姆皇室档案馆中翻出了许多被雪藏的真像呢。”
“……皇室档案馆可真是个宝库啊……”
吉尔菲艾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仅因一道懦弱的政令就痛快的放弃唾手可得的巨大胜利的魔术师，居然也会露出这样垂涎三尺的表情。
吉尔菲艾斯不由得失笑，玩笑到，“如果杨元帅来奥丁的话，莱因哈特陛下一定会允许您亲自查阅档案馆中的文献。”
杨努力稳了稳神，总算没有忘乎所以的点头答应，含含糊糊的一笑带过。
吉尔菲艾斯也并未深究。
谈话就这样围绕着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漫无目的展开，杨家的客厅始终笼罩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在第三杯咖啡快要见底的时候，吉尔菲艾斯表达了离去的意思，并尽可能委婉的说出了唯一有损气氛的事。
“杨元帅，本周五，高等事务官的交接仪式及与同盟政要名流的亲善晚会将在香格里拉饭店举行，您应该也是受邀嘉宾之一……”
被赞颂为人民英雄的杨，出席这种场合所造成的政治影响，将极大的促进同盟与帝国的融洽相处。这一点无须吉尔菲艾斯特别说明，杨也在一瞬间便心知肚明。
杨的理智告诉他，即使与他的喜好背道而驰，为了稳定同盟的局势，他还是有必要去露个脸、做个戏的。可是，感情上的厌烦和抵触令他不怀好意的质问，“我可以不去吗？”
吉尔菲艾斯温和而清晰的回答到：“当然可以，这是您的自由。”
杨怔了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如果对方像同盟那帮政治家一样、企图说服他的话，杨还可以与对方辩论一番，出口气也好。但吉尔菲艾斯这样爽快的一口应允，以退为进，反倒令杨无从还击。更何况，杨也明白，吉尔菲艾斯之所以会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他，完全是顾虑到他的心情，不想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到这样无法置之不理的邀请、陷于被胁迫的境地。
“……我知道了。”杨不忍辜负这样的善意，不过，既然吉尔菲艾斯给了机会，杨总得尽力为自己争取福利，“发言之类的就免了吧！”
吉尔菲艾斯笑了，“既然杨元帅最擅长的发言连一分钟都用不了，我觉得不说也罢。”
在一阵默契的笑声中，吉尔菲艾斯打算与杨握手告别。他刚站起身，就有一件物体划出光的轨迹落到了地板上。那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银质吊坠，用银色的链子串着，本来挂在吉尔菲艾斯的脖子上，之前链扣松开了，因此掉了出来。在坠地的冲击之下，吊坠弹开了，在一阵微弱的光晕中，一张巴掌大的立体照片从吊坠里升起。原来这个小小的银坠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立体相册。
杨顺手将链子捡了起来，递还给吉尔菲艾斯，却在看清那张立体照片里的四个人物影像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大公殿下，照片里那位金色头发的女士，就是皇帝陛下的姐姐格里华德女大公殿下吧？”
“是的。”吉尔菲艾斯珍惜的将这个坠子接在手掌中。这是他此次离开奥丁时，蕾欧娜送给他的礼物。这个宇宙独一无二的坠子是那位发明家小姐亲手打造，她在里面存了许多他们的照片，还命令吉尔菲艾斯必须随身携带。碰巧弹出来的这一张，是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安妮罗杰和蕾欧娜的合照。
杨又看了两眼照片，才针对自己在意的发现，试探到：“……那么，冒昧的请问，另外这位小姐是谁呢？”
“这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蕾欧娜•冯•兰尼斯特小姐。”吉尔菲艾斯的介绍里，有着无法掩饰的自豪，“她就是我向您提过的、伯伦希尔和巴尔巴罗沙的总设计师，同时也是帝国军中最年轻也最杰出的技术将官。”
“原来如此，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吧……”杨迟疑不决。
“杨元帅见过蕾欧娜小姐吗？”吉尔菲艾斯惊奇道。
“不……”，杨记忆中的那个形象还十分清晰，他毫不费力的就能想起那个小姑娘冷淡而高傲的姿态，“我以前偶然遇到过一位来自费沙的小姐，她和这位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情都很像……”杨顿了顿，继续道，“她的名字叫夏洛蒂•伯恩斯坦。”
杨看见吉尔菲艾斯露出了古怪而奇妙的笑容。
“旧帝国历484年，也就是宇宙历793年，蕾欧娜小姐曾经去过费沙，还因为船难与同盟军有过接触。那时候，为了安全，她化名‘夏洛蒂•伯恩斯坦’。”
这惊人的揭秘，令吉尔菲艾斯和杨不约而同的坐回沙发里，续上第四杯红茶和咖啡，再度聊了起来，主题当然是那位叫蕾欧娜、也叫夏洛蒂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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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吉尔菲艾斯后，杨满怀感触的坐在书桌前，在他的笔记上写道：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征服了同盟的疆土，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却能征服民主之人心。相比之下，后者恐怕才是对民主主义最大的威胁。然而，明知应该将他视为敌人，却仍不由自主的想与他结为朋友，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永远不会知道杨这番评价的民主之敌，坐在返程的地上车上，一手握着胸前的垂饰，心中满是对远方的友人们的思念：真没想到蕾欧娜小姐会是我们之中第一个见到杨威利的人；莱因哈特大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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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帝都奥丁的卫星轨道上，数万只战舰正在集结。那是渥夫根•米达麦亚元帅的直属舰队，也是大本营迁移计划中第一批前往费沙的集团军。第二集团军将在两周后出发，由奈特哈尔•缪拉一级上将指挥。此后，皇帝莱因哈特的本队、其他提督们的舰队以及运送文职及将士亲属的舰船，也将陆续分批离开奥丁。
这个庞大的迁移计划在井然有序之中展开，看上去似乎会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到底。
当第一批舰队脱离奥丁引力圈、驶向浩然星海时，在奥丁一座贵族的宅邸中，有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对蜷缩在床榻上的瘦弱苍白的男子低低的耳语着。对出身就疾病缠身、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男子来说，这个潜藏在房间阴影里的声音就如同盛开的罂粟一般，充满了蛊惑。
“……他就快要展翅高翔，而你却只能烂在这淤泥里……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将所有的一切都支配于手中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第129章 旧识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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