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线》小郭同学

4、第 4 章

　　林也给他洗好脸和手，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不假，穿上白妍买的一看价格就不低的衣服，那个脏兮兮的小娃娃气质立马提升了不少，挺漂亮一孩子。
　　“林响，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骂人的，你知道吗？不准学，骂人不对。”
　　林响点了点头，他经常听见别人说这三个字，也知道是骂人的，但没人告诉他孩子不可以说，而且那个人讨厌得很，奶奶说了，谁要欺负自己就是要骂他，别怕。
　　“还有更不能让别人脱你裤子，知道吗？”
　　“嗯。”林响点了点头。
　　“每天要洗脸洗手刷牙。”
　　林响再次点了点头，连忙说：“我有牙刷的，前几天奶奶刚给我买的，就是刷着刷着就流血了。”
　　“那是你牙刷太硬了，明天我重新去给你买。”
　　最后林也打发林响去吃了饭，他不适应那种被所有人盯着议论的场合，吃了两个面包就了事，早饭吃得晚，也不饿。
　　下午，奶奶回来特地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端到了楼上。
　　“小也，来，我给你煮了面条，你午饭都没吃吧。”
　　林响跟在身后喊：“哥哥，有两个鸡蛋哦。”
　　“你这小馋猫。”奶奶笑着瞪了一眼林响。
　　林也赶紧起身接过碗，说：“谢谢奶奶。”
　　“你这孩子谢啥，快点吃，饿着了吧。”
　　“好。”林也坐下，翻了翻香喷喷的面，挑了一筷子准备入口，他感受到了某处喷射出一道耀眼的光，那是来自饿狼二娃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碗里的荷包蛋。
　　林也放下面，夹起一个蛋，说：“来。”
　　林响立马张大嘴巴去接鸡蛋，奶奶在一旁摇摇头：“你刚才吃那几大块肉是吃到哪个肚子里去了。”
　　林响嘴里含着鸡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也，今天那人就是这个德行，四五十岁还没找到老婆，一天无聊得很，就喜欢逗小孩子，你也别生气。”奶奶说。
　　“没事，奶奶，我脾气也不好。”林也一边吃面一边回答。
　　奶奶叹气：“二娃这孩子没爹没妈，就我们两了老家伙，也不知道能带他到什么时候，还好有你这个哥哥，到时候可以帮衬着点。”奶奶说着开始抹眼泪，“他经常被其他人欺负，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小孩子调皮也是事实，那些个大人逮着就要教育他一顿，还说什么是替他爹妈教育他，我们是没大人吗？我和他爷爷还没死。”
　　林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就一边吃着面一边听着。
　　“我们二娃还算懂事，我和他爷爷下地，他有时跟着我们下地，你看晒得像个煤球。”奶奶摸了摸林响的头，说，“一个人在家也不乱跑，饿了就翻冷饭吃，渴了就喝井水，利索不磨人。”
　　“哎，我昨天还在和你爷爷说，他马上上一年级了，我大字不识一个，他爷爷也就能写几个字，那些什么题是做不来的，我们都教不了孩子，怕耽误了孩子。”
　　奶奶一边抹泪一边说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说到了地里的收成，隔壁老李家儿子生了几个娃，林响最爱和谁打架，自己小时候被小妈欺负等等。
　　她见林也不说话，怕是被自己说烦了，现在的年轻人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老人唠叨，就站起来说：“小也，我把碗拿去洗一下。”
　　“奶奶，我跟你一起去洗，你再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我爱听。”
　　白妍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得当场血溅三尺，他儿子居然说他爱听？从他四岁开始，自己多说一句都是会被嫌弃的。
　　奶奶那被岁月磨出来的皱纹都平整了不少，连连说：“好好，二娃也喜欢听，刚好我要炸点酥肉，我们一起去。”
　　林响立马仰起小脸说：“耶耶，炸酥肉，酥肉最好吃，我来烧火！”
　　进了厨房后，林响跑到灶台后面，用火钳夹了把干树叶，嚷着让林也用打火机点着，然后一把塞进了灶孔里，手忙脚乱地往里塞柴火，最后居然把火给烧了起来，林也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八月天温度很高，可这穿堂风吹着，他没感觉多热。
　　看着在厨房里跑来跑去的林响，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赶集时，顺便去看了林响即将上的小学后，就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所希望小学，虽也是两栋三层砖房，可和他从小读的学校比，简直算得上破烂不堪，而且离家还不近，就爷爷奶奶的走路速度，至少得走半个小时以上，这个房屋不集中，人员不集中的大山村里，根本没有公交车，连出租车都没有，他们还不会骑车，这一天来回四趟，再加上打雷下雨这种天气多，怎么想怎么不方便。
　　几天后，林也给白妍打了个电话。
　　“喂，妈。”
　　白妍看着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还挺吃惊，这小子走了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联系自己，接通电话，拿捏着腔调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林也一听这不可一世的声音，就知道他妈想多了，以为自己找她办事，说：“我不住校，给你说一声。”
　　“啊，那你住哪里？我在县城可没有房子。”白妍说。
　　“林响有。”林也说。
　　林秋两夫妻在他们去世前几个月在县城买了个二手两居室，他们当时手里没多少钱，买不上好的。林响又快上一年级，在县城没有房子孩子想要在这里上学就比较麻烦，所以两夫妻东拼西凑买了个离学校近的房子。
　　出事时，因为他们严重违反交通规则，出事后保险也没赔多少钱，赔的那点钱爷爷奶奶都用来还买房子欠下的债了。
　　人财两空，这房子是他们留给林响的唯一财产。
　　“等我过来看了再说。”白妍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他想把林响带去县城上小学。
　　原本林也以为爷爷奶奶会不愿意林响去县城上学，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
　　家里养着猪，种着庄稼，离不了人，而且老人在地里挖了一辈子，地里的庄稼离不了人，人也离不开地。
　　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林也先带二娃去县城，把学校搞定后，等开学奶奶再到县城去。
　　最后在两个老人的嘱咐下，林也带着林响上了去县城的大巴车。
　　自己本就是个半大孩子，还要上学，能不能带得了林响，自己毕业了他怎么办？这些全是问题。但他想到林响被骂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光着屁股被一群大爷大妈围观时的无助，脑子一热，啥也不管了，先在城里上两年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然后他主动给白妍打了一个电话。
　　“喂，妈。”
　　“怎么了。”白妍问，“我还有两天就过来了。”
　　林也说：“你能不能明天过来，有点事。”
　　“哟，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我宝贝儿子居然会有事。”白妍听见有点事三个字后，光从电话里的声音中就可以断定她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林也接过她的话。
　　白妍很满意，什么事也没问，直接说：“好的，我明天过来。”
　　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林也打车找到了那个房子所在的地方，他站在楼下有些傻眼，这哪是什么小区，就三栋楼，没有大门更没有保安，几个花坛几棵树就是全部的绿化，幸运的是楼看起来还挺新，不是那种已经秃噜皮的老房子。
　　他们是中间那栋的2-3-1，没有电梯让他很不满，他有一个背包，一把吉他，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惨不忍睹的花布大塑料口袋，里面都是林响的东西，这已经是奶奶家最洋气的包了，本来奶奶准备用化肥口袋的，说那个结实，不过林也正处于脸皮最薄，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最鼎盛的年纪，他打死也接受不了化肥口袋，这花布口袋已经突破了他的极限，要不是因为他那脆弱的行李箱实在塞不下那么多东西，他也不至于下放底线。
　　在一趟搬上楼还是两趟搬上楼之间挣扎了几秒后，他对林响说：　“二娃，帮我扛吉他。”
　　“好！”林响干脆地把吉他扛在了肩上。
　　林也背着包，一手提脆弱的行李箱，一手提同样脆弱的花布口袋，还好都不是很重，不然得双双完蛋。
　　上了楼，林也发现这居然是个一梯两户的房子，挺好，不会挤。
　　“咔哒。”
　　林也用奶奶给的钥匙打开了门，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他放下东西去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窗户，才开始慢慢打量这个房子，不过也没啥好看的，一眼就能把里面看个透彻。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卧室很小，目测不超十平米，感觉和他们家的厕所一样大，厨房倒是和房间差不多大，可是对于一个不会做饭的人来说，厨房多大不重要，卫生间就有些离谱了，说它有两平米就算给它脸了，客厅前面有一个不算小的阳台。
　　林响好奇地到处跑，兴奋地说：“哥哥，我好像来过这里，妈妈带我来的。”
　　他爸妈也还没来得及住进来，家具都是前房主留下的。
　　林也巡视了一圈，发现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没有被子。
　　还有，得先打扫清洁，头疼。
　　算了，先吃午饭，吃完饭时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个钟点工。
　　林也对着卧室喊道：“走，二娃，吃饭去。”
　　“来勒。”林响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下楼时，林响问：“哥哥，我们以后住在这里？”
　　“嗯，这是你的房子。”
　　林响明显有些弄不明白这个房子为什么是自己的，不过小朋友当然乐意什么都是自己的。
　　“你要吃什么？”林也问。
　　林响突然停下，想了想说：“我要吃馄饨，我在这里吃过，特别特别好吃。”
　　馄饨店，在哪呢？这边小饭店挺多的，他感觉周边绝对有学校，而且不是小学。
　　“就在那。”林响兴奋地指着前面。
　　林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往前左手边的转角处有一家名为“几何馄饨”的小店。
　　挺别致的名字。
　　因为在转角处，这家店拥有两扇门，一扇门就在他们左手边，一扇门面朝外面的大路，两面都是玻璃墙，站在路边，里面的环境一目了然。
　　里面没几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还不到十一点的原因。
　　林也推门进去，冷气铺面而来，店内看起来也很干净。
　　“欢迎光临，看看要吃点什么？”一温柔亲切的声音从从里间传了出来。
　　“大馄饨大馄饨，我要大馄饨。”林响大声嚷道。
　　林也皱眉，有些严厉地说：“你好好说话。”
　　林响闭上嘴巴，看着他，他哥话不多，因为长相的原因，就算皱眉也不显凶，可声音能听得出来。
　　这时那个拥有温柔声音的女人走了出来，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白体恤，黑色长裤，头发挽在脑后，白色围裙干净如新，一如她的脸一样。
　　林也看见她时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周程岑，他的老师。
　　她们两人都有着能使人安静下来的能力，由内而外散发着与世无争的气质，可又截然不同，眼前这个女人的温柔显然是与生俱来的，是本性，丝毫没有攻击性，而周程岑的与世无争是良好教育的产物，她从骨子里散发着自信从容，拥有高段位修养的同时，又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不好惹。
　　女人笑着说：“弟弟，别急，大馄饨有的是，哥哥呢，吃什么？”
　　“两碗馄饨，一碗不要香菜不要葱。”林也说。
　　“好，你们先坐会儿。”
　　林也去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一瓶给了林响，一瓶自己打开喝了一口，拧紧盖子时不经意看向马路对面，那有家店面的门上写着“保洁服务”四个字。
　　“二娃，你先吃，我去对面办点事。”
　　“哦。”林响点了点头。
　　当他面朝大路的那扇门出去，走到马路对面的那家店，他往左边看去，发现了新大陆。
　　从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尽头连接着一条主干路，那里有一座天桥，天桥不远处有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门，上面赫然是石高的名字。
　　原来自己要就读的高中就在这里，本来还怕路远，打算买个自行车，现在自行车也省了。
　　学校后面是座山丘，依山丘而建，从下往上倾斜，大门在最低的位置，这里看去，能清楚的看见学校里的每一栋楼房。
　　这所学校是近几年新建的，是整个县城唯一的重点高中，能容纳七八千人，包容性很强，录取分数线上下可差两百多分。
　　林也找好钟点工就返回馄饨店，林响已经在狼吞虎咽，汤洒得桌上到处都是，他看见旁边的那一碗馄饨里有香菜和小葱。
　　他坐下后，把葱和香菜挑出来放进了垃圾桶，刚好被那个温柔的老板娘看见。
　　“原来是哥哥不吃香菜和葱，我还以为是弟弟不吃呢，不好意思。”
　　林响抬头，无辜地看着他哥说：“我也以为是我不吃，还有哥哥，挑食会长不高。”
　　“……”
　　这小家伙，林也失笑。
　　吃完饭，林也在旁边随便找了个店，买了些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他自己抱着厚厚的被子，林响则提着袋子。
　　被子太大，只能再来一趟，林响像个永动机一样，跟着林也来回跑。
　　晚饭前，钟点工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走之前还把烘干的被套给套上，两张床铺得整整齐齐，深得林也心。
　　林也正准备带着二娃下去吃饭，手机响了起来，他妈。
　　“儿子呀，你在哪呢？”电话那头传来白妍的声音，还有闹哄哄的喇叭声。
　　林也有种神奇的预感。
　　果然，白妍继续说：“我到县城了，发个定位给我。”
　　不一会儿，一辆奔驰停在了他们楼下，白妍踩着她的高跟鞋下了车。
　　“妈。”
　　“你们住这里？”她叉腰抬头看了看四周。
　　林也点了点头，问：“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我一挂电话就开车往这里跑，衣裳都没舍得去换，你小子有我这个妈就偷着乐吧。”她上手推了林也一把，看着林响说，“咦，这小家伙怎么黑成这样了，一年不见，雪胖子变士力架了，没少拥抱太阳吧。”
　　林响看着这位风风火火，嘴巴像喝了血的女人，突然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叫了声“阿姨。”
　　“诶……”白妍一点没发现这孩子忌惮她，一把撸过他的脖子说，“走，阿姨带你去吃大餐，饿死老娘了。”
　　林也扒拉开他妈的毒手，说：“下手没个轻重，你想勒死他？”
　　白妍收回手，白了他一眼，笑：“哟，还知道心疼人了，你不也没死，还长这么大。”
　　林也问：“吃什么？”
　　“吃大餐，上车。”白妍率先上了车，林也带着林响坐在了后面。
　　他妈说的大餐就是找了一家大排档吃火锅，而且还不让点鸳鸯锅，关键是林响表示赞同。
　　最后林也和林响的嘴和白妍的成了一个色儿。
　　坐进车里，林也说：“妈，二娃要在城里上学，你帮忙报一下名。”
　　“你找我就是为这事吧。”白妍说。
　　“嗯，他有房子，应该不难办，你帮忙办一下。”
　　白妍一边开车一边说：“放心，就是没有房子我也能办，你奶奶过来带他吗？”
　　“嗯，等开学了她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