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线》小郭同学

2、第 2 章

　　挺热心肠的一人，林也想。他瞬间对这有些陌生的地方多了几分好感。
　　这点愉快在他坐上大巴车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妈提醒他不要坐后面，可是前提是前面有位置才行。
　　车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前行，坐在车尾巴的他，司机的神龙摆尾，闪电漂移用得炉火纯青，甩得林也晕头转向，苦不堪言，几次都差点吐车上。
　　第一次见把大巴车当赛车飘的。
　　当到了目的地，他迫不及待地把行李箱扔下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新鲜地空气也没能他舒服些，胃里被翻了个彻底，这么大的反应应该是感冒的原因。
　　他蹲在马路边上，想吐又吐不出来，眉毛上边那一圈闷着疼。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
　　“小也，快到了吗？”是奶奶的声音，“到了我们来接你。”
　　他前几天给奶奶打过电话，说好今天过来的。
　　“刚下车，奶奶。”林也压住不适说道。
　　奶奶问道：“下车，是到县城了？”
　　“不是，我在你们房子背后的马路上。”
　　“呀，那挂了，你等着，我让二娃先来接你。”电话对面的奶奶没等他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林也就听见她的声音，“二娃，你哥哥来了，快点上马路上去接他。”
　　不一会儿，马路对面，冒出了一颗圆圆的脑袋，东张西望，看见林也时，激动得小脸扭曲，兴奋中带带了些羞涩。
　　林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哥哥……”带些奶音，记性还不错，没忘记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哥。
　　林也冲他招了招手，说：“站那儿，别动。”这里虽然车少，却是山路十八弯，横穿马路很危险。
　　他拖着箱子走过去，面前的小孩脸和手都脏兮兮的，指甲缝里全是黑色，身上穿着一件毛了边的背心，黑色裤子膝盖处还破了个小洞，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挺黑，一看就没少受紫外线的眷顾。
　　这小模样和城里那里小孩相差太远了，怎么看都可怜兮兮的。
　　“哥，我帮你拿箱子。”林响急切地想要表达对哥哥到来的热烈欢迎。
　　“太重了，你搬不动，你帮我背书包吧。”看着他那期待展现的小眼神，林也取下背上的书包，背带穿过他小却不算瘦的胳膊上，不过他高估了一个六岁孩子的力气。
　　书包带子很长，再加上里面都是书，分量也不轻，当林也放开手的那一瞬间，林响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并且爬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林也笑了笑，提起书包，说：“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带路的。”
　　“这个我行。”小孩沮丧的脸瞬间转晴，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时，奶奶在屋后喊道：“小也，快点下来。”
　　“奶奶，我给哥哥带路，你就不要上来了。”林响喊道。
　　“好，你给哥哥带路。”
　　这里是真正的四面环山，每一个方向看出去，或远或近，都是翠绿高耸的山脉，山底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向着群山之间的夹缝中流出去，也不知会去哪里。
　　奶奶家就是马路下面的第一家，是栋二层小楼，外墙没有装修，能看到是一块块红砖砌成的，屋旁是一条有些陡的支路，这里能看到二楼的阳台上晾晒着几件林响的衣服。
　　这里的房子和城里完全不一样，颜色各异的砖瓦房杂乱无章的坐落在河岸两边，大多数都是独门独户，可邻里之间也就隔着喊一声就能答应的距离。
　　刚才林响来得那么快，是走了面前这条陡峭的小路，一直往下，100米不到就到达他们屋后了，不过这路不好走，倾斜度快成90度，也没有规则的台阶，沙多水泥少的混泥土往上随便一铺，也不抹平，形成的坑坑洼洼就算落脚点了。
　　旁边有公路可以走，不过为了平缓一些，公路大多数都会这样绕着修，和这条小路呈现出的正好是一个三角形，原本走三角形最短的直角边，如果走大路就要把另外一条直角边和斜边一起走了。
　　“林响，我们不走小路，走大路。”林也说，他不想扛着箱子走。
　　“要得，哥哥。”林响还是没忍住，双手齐上，侧身卖力地拖着箱子走。
　　林也背着包和吉他走在后面，由着他拖。
　　林响全程拖着有他两个身体宽的箱子，吃力却透着毫不掩饰地兴奋。
　　“奶奶，饭做好了吗？我把哥哥接回来了。”小大人似的。
　　奶奶围着围裙，手拿锅铲从旁边的厨房出来，看见林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小也，把行李放到二楼，来吃饭，我做了苞谷粑，香得很。”
　　林也回答：“好的，奶奶。”
　　刚才她没去接孙子，就是因为煎这苞谷粑离不了人，得两面煎至金黄才最香，稍不注意就糊了。
　　林响把箱子横了过来，拉住那坏了的把手，想把箱子拖上楼，五官都在帮着他的手使劲。
　　“ 我来。”林也拿过行李箱，想着就这样提上去，也就几步楼梯。
　　刚走了几步，哐当一声，箱子掉在了楼梯转角处。
　　这时林也的电话唱起了欢快的歌，他拿出来一看，老妈的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他妈的声音：“小也，到了吗？对了，我给你说下，你那个箱子是我在路边花九十九随便买的，你提的时候注意一点。”
　　林也看了看再次掉地上的箱子，很是无语，昨天听他妈说得挺详细，想着她难得如此细心，心里多少有些感动，结果是他想多了，妈还是那个妈，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我已经到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忙。”说完就毫不犹地挂断了电话。
　　他无奈地抱着箱子上了二楼，二楼有简单的装修过，客厅的沙发有些陈旧，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奶奶特意打扫过的。
　　林响推开一间房间门，说：“哥哥，这个房间是你的，昨天我和奶奶打扫的哦。”
　　林也把吉他和书包放了进去，说：“你的房间呢？是哪一间。”
　　“我们不住楼上，我和爷爷奶奶住楼下，就是楼梯旁边那间。”
　　农村的老人大多数都不住楼上，有些是因为楼上要给儿子儿媳住，有些是因为上下楼不方便，住不习惯。
　　爷爷奶奶以前也住的楼下。
　　林响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晚上害怕的话，我就上来和你一起睡。”
　　林也笑了笑，打开行李箱，拿出里面的新衣服和零食给他，“来，给你的。”
　　林响抱着衣服和零食，那藏不住地高兴样挺惹林也喜欢。
　　他终于知道箱子里为什么这么重了，凌乱的衣服中间赫然躺着一根像棒槌一样的火腿。
　　他妈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妈，这就是她给爷爷奶奶带的东西？年纪加起来都快一百三的两老人的牙能咬得动这东西？
　　而且他的衣服还裹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成了火腿味，他拿起来闻了闻，还好，良心商家，包装严实。
　　楼下响起奶奶喊吃饭的声音。
　　“来了！”大嗓门的林响回应道。
　　林也提着那根少说也有十来斤的大火腿下了楼，把它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就去吃饭了。
　　正房旁边是个盖着土瓦的木屋，那儿就是厨房，因为是用烧木材的灶台做饭，木屋和土瓦能更好的散烟。
　　“奶奶。”林也来到吃饭的屋，桌面摆上了饭菜。
　　炒土豆丝，辣椒炒腊肉，凉拌豆角，一大盆金黄的苞谷饼，还有两瓶核桃奶。
　　“快来，小也，饿坏了吧。”奶奶一边摆碗一边招呼，林响也从厨房拿来了筷子，他放下筷子，就用黑乎乎的手去抓饼，眼睛却盯着核桃奶，估计平时很少能喝到。
　　林也捏住了他快要得逞的爪子，说：“先去洗手。”
　　“对对对，洗手，二娃去洗手，你这孩子一天像掏煤的。”
　　二娃带着林也来到了厨房后面，这里有一处天然出水口，爷爷把它圈了起来，洗衣洗菜都用的这里的水，自来水也有，他们嫌贵，不怎么舍的用。
　　这里的水冬天不刺骨，夏天格外凉爽，洗起来很舒服。
　　林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着河对面洒满阳光的绿色山巅，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平复躁动的心情，虽然他并不躁动。
　　“爷爷呢？怎么没来吃饭。”林也问道。
　　“旁边你表姑家明天娶儿媳妇，他去帮忙了，饭就在那儿吃了。”奶奶回答，“今天就很热闹了，你吃完饭可以让二娃带你过去耍会。”
　　林响夹了一大块腊肉吃着：“嗯，哥哥，我带你去看新娘子，还可以讨喜糖的。”
　　“新娘子要明天才来，喜糖也要明天才有。”奶奶笑着告诉林响。
　　“奶奶，这玉米饼很好吃。”林也说。
　　因为感冒他没什么胃口，这玉米饼却很合他的心意，金黄的色泽，软糯香甜的味道，不管是颜值还是味道，都很赞。
　　听见林也夸吃的，奶奶笑眯了眼睛，说：“好吃就多吃点，这是我和二娃上午用石磨磨的，吃完我们再磨，地里玉米一大片，想吃多少有多少。”
　　“对呀，这个还是我剥的，磨的时候我就用个大勺把玉米舀起来放进石磨中间的那个洞里，奶奶转呀转，它就被压成水了，然后我就再加，奶奶再转，我再加，奶奶再转……”林响举着个啃了一口的米饼手舞足蹈地给他哥讲解。
　　眼看着他在“加”和“转”这个无限循环里出不来，林也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真厉害。”
　　小家伙得到称赞，开心地咬了一大口饼。
　　吃完饭，奶奶进屋拿了个塑料袋子给林也，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
　　“小也呀，你吃点药去睡一觉，你看你鼻子堵得都快出不了气了，二娃，你自己出去玩一会儿，不要吵着哥哥睡觉，等他感冒好了再和你耍。”
　　再三嘱咐好哥两，奶奶就拿着锄头，背着背篓下地去了。
　　林也扒开塑料袋，里面很多药，降压药，成人感冒药，儿童感冒药，治腹泻的都有，还有很多止疼片，他看了看，有好几盒被拆开的都已经过期了。
　　“这药都过期了怎么还放在这。”林也把过期的药全都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林响凑了过去，装作能看懂的模样，指了指其中一盒成人感冒药，说：“过期了？可是我前几天流鼻涕的时候还吃过这个。”他又指着其中一盒说，“这个今天早上奶奶还吃了几颗呢。”
　　“几颗？”林也惊道，“这药过期了不说，上面写了一次一颗，怎么能吃几颗。”
　　“奶奶总说吃少了没用，多吃几颗管用。”林响说道，“我有时也吃两颗。”
　　林也扶额，这两老一小没一个识字的，这药吃多吃少全凭感觉。
　　“还有你怎么能吃这个药，这是大人吃的。”
　　林响皱着他浅浅的眉毛，说：“小孩子不能吃大人的药，会变傻，我妈妈说过的。”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林也，“哥哥，那我是不是要变傻了。”
　　“恐怕已经傻了。”
　　林响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完全没有由小到大这么一个过度，而是直接到达天花板级别，直击他哥耳膜，杀伤力和咆哮的白妍有得一拼。
　　“别，你别哭，没傻，我逗你呢。”林也皱着眉解释。
　　哭声戛然而止，这收放自如的劲头让林也叹为观止。
　　林响抹了抹什么都没有的眼角，说：“没傻就好。”
　　这难道不是戏精本精。
　　林也吃了两颗感冒药，再把过期药扔进了垃圾桶里，就上楼了，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
　　林响也很懂事地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来，胡杨的信息好几条。
　　千年不倒：大也，到了吗？怎么样，大自然的空气是不是比汽车尾气要好闻很多。
　　千年不倒：你不会被十八弯甩晕了吧。
　　千年不倒：林妹妹，怎么不理你杨哥哥呢。
　　大也：胡杨，我是你大爷。
　　信息发过去不到五秒，电话就打了过来，林也按下了接听。
　　“喂，大也，到了吧。”
　　“嗯，到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天很蓝，水很绿，地里的蚂蚱会放屁。”
　　“天确实很蓝，水也绿，至于蚂蚱会不会放屁，你去读一读昆虫记。”
　　胡杨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哈哈，这还压着韵呢，说真的，怎么样，弟弟可爱吗？爷爷奶奶喜欢你吗？”
　　“弟弟挺可爱的，我是大孙子，爷爷奶奶能不喜欢我吗？”林也说。
　　“那就好。”胡杨叹了口气，“哎，我不能和你多说了，苦逼的我上课铃响了，以前都是我们一起上课的，哎哎哎……”
　　林也说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这个点胡杨应该上的是拳击课，他两从小一起上课，胡杨性格跳脱，嘴贱爱挑事，小时候互相没少干架，不过因为自己身体弱的缘故，总被这家伙揍哭。
　　小时候自己长得太像女孩，每次他一哭，胡杨怕被教练教训，就赶紧哄：“林妹妹，别哭了，我错了，要不你打来还我。”
　　“我给你买好吃的，给你玩我的小汽车，哎呀，别哭了，我的林妹妹。”
　　一听见林妹妹三个字，林也哭得更凶了，胡杨没少被教练教训。
　　为啥学拳击。
　　白妍说，学好了以后，帮她揍她看不惯的人。
　　周老师说，他从小体弱，怕他以后被人欺负。
　　不一会儿感冒药起了效果，他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得很浅，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见听见两个人蹑手蹑脚上楼的声音。
　　“你轻一点，我哥睡觉呢，我哥给我买了新衣服新玩具，我给你看看。”
　　林响带了一个比他还脏兮兮的孩子上了楼，不过这孩子看起来明显比他壮实很多。
　　“你看，好看吧。”林响抖开他的新衣服说，“我都跟你说了我有哥哥，你还不信。”
　　“丑死了，一点都不好看，都没有奥特曼。”男孩子撇了撇嘴说。
　　“奥特曼在这里的。”林响拿起一个奥特曼玩具说。
　　男孩子说：“这个是诺亚，一点都不厉害，又不是奥特之王。”
　　林响不服气地说：“诺亚最厉害。”
　　“奥特之王最厉害。”
　　“诺亚，诺亚最厉害。”
　　两个孩子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开始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林响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吼得面红耳赤，随时准备动手的两个人，他皱了皱眉头，头昏得厉害，没有理幼稚二人组。
　　突然，林响对面那个男孩子朝着林响吐了一口口水，而林响也回了他一口，两人礼尚往来的互相吐了好几口。
　　林也震惊了，这什么操作，吐口水？这是两只羊驼吗？本来胃里就不怎么平静的他瞬间被恶心到，开口凶道：“你两干什么？说就说，再吐口水一人一巴掌。”
　　他突然出声，而且很凶，两个孩子立马停止了口水攻击，望向他。
　　“去把口水洗掉，过来我给你两说哪个奥特曼最厉害。”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往洗手间跑去，生怕跑慢了，自家奥特曼就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了。
　　那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从卫生间挤了出来，站到林也面前，期待着最后的判决。
　　“哥，诺亚最厉害是吧，它可是光之巨人。”
　　另外一个男孩立马反驳：“奥特之王可以修补宇宙，它才是最厉害的。”
　　“诺亚。”
　　“奥特之王。”
　　“诺亚诺亚诺亚。”
　　“奥特之王奥特之王奥特之王。”
　　林也脑袋昏得像纣王，不耐烦地吼道：“它们都是小垃圾，迪迦才是宇宙第一。”他小时候不爱看奥特曼，看得最多的也就迪迦，所以在他心中迪迦是最厉害的。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起转头瞪向林也，大声喊：“迪迦才是垃圾。”
　　这下天下太平，两人不吵了，一致对外，开始控诉迪迦多么多么垃圾，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儿就拿着玩具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