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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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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润热的水珠自云端滴落,落入青平乐那清澈的眸中,青平乐抬首,四周苍茫一片,如陷云雾之间。
落入眼中的水珠化作泪珠,在她眸中莹莹转动,她看到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回眸间抛下了一滴泪,便是落入她眼中的泪珠。
接着天旋地转,大雨滂沱而起,不过落下的并非晶莹剔透的雨珠,而是飞溅的血滴,霎时间,洁白的云雾镀上了一层樱红色。
四周一片血色茫茫,还涤荡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青平乐一阵心惊,继而眩晕入一片漆黑之中……
春风拂过,指尖微凉,青平乐心中一悸,还未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在晃动。
莫名地想起日日荡秋千的场景,她倏然睁开眼,眼前柳絮纷纷扬扬,若满天飞雪,掩映着身后一片碧波清湖。
眸中闪过一抹讶异,脚尖轻点触地,轻微摆动的秋千骤停。
青平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这是她在青府的院子,还是如初时一般模样,身下的秋千椅落了空,青平乐一步跃至湖边,湖水掩映,倒映出一张少女清秀而病态的脸。
青平乐指尖微颤,她明明身处正堂,身中剧毒,在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姜墨洒泪,看到了青府满门俱灭,可为何会突然醒在这里。
她重生了?
“呀,小姐,你怎么还在外面呢?赶紧进屋吧,一会儿让夫人看到您在外面迎着这些毛茸茸的柳絮站着,指不定要扬起鞭子抽我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头双丫髻,端着一碗汤药,颤颠颠地小跑过来,腾空一只手,就要来拽拉她。
看着与自己从小长到大的贴身丫鬟素云眉目张扬,透着青春的灵动和活力,一双惊恐的眼瞬即挂满珠泪。
这张脸她有大半年未见,想来此生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又见到了她初时模样。
在嫁入将军府后,素云日日跪在府门外,求姜墨一并将她带入府内,她愿在府内为奴为婢,只求留在青平乐身边。
姜墨捂嘴轻笑,冷冷地抛出一个滚字,接着守卫拎起瘦弱的素云,将其丢向了门外更远处。
一连数日素云远远地跪在府外,期盼着有一日能见上青平乐一面。
起初青平乐并不知晓此事,一日天降大雨,姜墨冒雨归来,青平乐奉命撑伞相迎,在门口看到了远处跪于街角的素云,才知素云日日如此。
可姜墨并未允许她见素云,她就那样远远地看了素云一眼,朝她欣慰地颔首,示意她离开。
后来几日,趁着姜墨不在家,青平乐曾偷偷来到门口向外窥视,却再也没见到素云,反而撞上了突然归来的姜墨,姜墨裂开清冷的唇角,笑到:
“平乐在等谁?”
青平乐吓得连连摇头退却。
“哈哈,让我猜猜,你在等一个死人吧?”
青平乐身子一怔,惊恐地呆望着姜墨,姜墨笑得肆意,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身子,向着身后的守卫吩咐到:“以后不许平乐靠近大门。”
青平乐自此再未靠近府门半步,她想着素云定是被姜墨处死了,因她而死,为此,她伤心自责,对姜墨又怨又恨又怕,便躲在假山石洞中藏了起来。
姜墨一回府便将她拎了出来,还让她下次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她还真这么做了,可每次都能被他找着,完了就推着她荡秋千。
直到那年中秋,府内如以往般死寂,青平乐烙了几个芝麻月饼,搁在姜墨案头,姜墨盯着月饼发呆半宿,青平乐也不知他到底吃没吃,只知当她去收拾时,饼子和食碟都不见了踪影。
次日一早,待她醒来,床头竟搁着一碟麻辣鲜香的臭豆腐,那味道熟悉得青平乐掉眼泪,那是素云最拿手的一道菜,那味道的浓厚恰好是青平乐最喜的滋味。
原来素云还活着。
想着前世为自己吃尽苦头的丫头如今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青平乐眼泪簌簌直流。
“呀,小姐怎么哭了?是不是怕药苦啊?你别怕,你看这是什么?”
素云调转伸到半途的手,笑嘿嘿地从袖中取出一包鼓鼓囊囊的油纸,快速地塞进了青平乐怀中。
不用打开,隔着油纸皮,青平乐都能感受到里面臭豆腐的温热。人家小姐喝药都吃蜜饯,偏偏这丫头鬼灵精,给她做臭豆腐,刚开始她对这味十分厌恶,可素云却在她面前吃得津津有味,她好奇便忍着反感小小地啄了一口,没想到一口便诱惑了她的味蕾。
自此每次喝药,素云都会偷偷去厨房给她煎一包臭豆腐。
“阿母在哪?”
捏着油纸包,青平乐收住眼泪,端起那晚苦涩的药准备饮下,突然想到前世入了将军府后便再也没碰过药,身子也没那么羸弱,反而一天天地强壮了起来,索性将药往湖里一倾。
“以后这药我戒了,臭豆腐你先给我收着,一会再吃。”
青平乐提起裙摆,小跑出院,刚到院口又猛然回头:“对了,把那秋千给我拆了。”
“啊?”
素云惊若呆鹅,“小姐你,你不是最喜欢荡秋千的吗?”
青平乐的身影消失在院角,素云的话散入春风,不被所闻。
……
“阿母!”
香室内,段宁手中的檀木粉还未端平,少女那悲喜交加的铜铃之声兀地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身影窜入怀内,如粘腻的花猫在胸前蹭了蹭。
满勺的檀木粉抖落了大半,段宁嗔怪:“小妮子,突然发什么疯?”
话虽凌厉,手里的动作却带着亲昵,搁下铜勺,段宁的手抚上青平乐的背脊,轻轻拍打,发觉怀中之人笑中带泣,拍打瞬息变作了抚慰。
“乐儿,你这是怎么了?”
段宁心疼,青平乐止住哭泣,抬起带泪的笑眼。
“阿母,乐儿想你得紧。”
段宁抚慰的手微滞,继而轻笑起声:“你不是嫌阿母天天在你跟前唠叨吗?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又想我得紧了?”
青平乐支起身,跪坐于阿母身旁,单手支颐,伏在矮几之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容带喜的段宁。
“阿母生得美,平乐怎么看也看不够,当然想得紧。”
段宁的脸倏地红了半分,正犯嘀咕,见一旁的柳梅惊讶地半张着火红的嘴,这才岔开了话题。
“让妹妹笑话了!”
青平乐侧目,这才想起刚刚看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妹妹怎会笑话姐姐?我开心还来不及,若欣儿能有乐儿一半这般体贴,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梅生着一张狐媚之脸,朱唇妖冶,正是这副皮囊将青云迷得晕头转向,根本瞧不上明媒正娶的段宁。
青平乐冷眼视去,见那张明媚的笑眼下闪过一丝不屑,眼神紧了紧。
压下心头不快,换了副轻松的神态,青平乐扫了眼桌旁刚刚制成的线香,心底一沉。
“阿母要去祈福?”
每年段宁都会自制线香,在青平乐生辰那天到樊金山樊金寺为她祈福。
“五日后便是你的生辰。”
“阿母,如今我的身子大好,你不必再费劳到寺里为我祈福了。”
段宁长叹:“前日你才晕过一次,今日身子刚好些就说大话了。”
记得前世阿母正因她晕死过一次,这才急急忙忙备了线香前往寺里祈福,归来途中不慎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青平乐心惊,她竟回到了阿母遇难前几日,她一定要阻止阿母去樊金山。
“阿母费神去祈福,不如多来乐儿院中陪陪我。”
“我可曾哪日忽略了你?倒是你处处嫌弃。”
前世青云不喜段宁的刚烈,又有姨娘在一旁扮贤淑,以至于青平乐对阿母也颇有微词,想着若是阿母也能像姨娘一般温柔,定能深得阿父疼爱。
尽管段宁性子烈,可对病怏怏的青平乐却极尽温柔。
青平乐色窘,还想再劝,段宁却先拒绝了她。
“年年祈福,定是要去的,不仅是为了你,还有你阿父,阿弟,也为青府一家老小。”
段宁的性子执拗,青平乐不再多劝,怏怏退出,追上先她一步离开的柳梅。
“姨娘素日里待我极好,不知我生辰那天,可否请姨娘陪同阿母去一趟樊金山呢?”
柳梅的脸色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恼怒,若是前世青平乐定是捕捉不到的,而今生,姨娘脸上那细微的一瞬都不曾躲过她的眼。
前世姨娘待她极好,不过那种好是笑里藏刀的好,作为青府的嫡女,不管青平乐提出怎样的请求,眼前的柳梅都是有求必应的。
在瞬间的狐疑与不悦之后,柳梅笑着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多谢!”
青平乐说得干脆,转头离开。
……
青平乐居住的院子名唤清乐院,前世她幽居此院不问世事,落得个惨死的下场,今世她定要改变阿母和自己的命运。
院内的秋千已经拆了,青平乐命人将铁索,木椅通通丢了个干净,这才挥去了脑海中姜墨那邪恶的笑脸。
依偎在清湖旁的绿柳下,青平乐心思深沉,前世阿母在她生辰那天坠崖,是意外还是另有缘由?
想了许久,青平乐拿定主意,去了库房。
库房内除了一些药丸,角落里还堆叠着一些破旧的铁衣刀枪。
青家世代为医,到青平乐父亲青云这代,作为军医的青云,因在战场救治天子有功,被封为太医,荣获天子赏赐府邸,居于幽都。
可到了青平乐这代,这医术便无人继承,青平乐从小身子羸弱,吃着汤药长大,自此不喜药理,偏爱诗词歌赋。
弟弟青平生随了段宁的性子,不爱看书,偏喜舞刀弄枪。段宁爱子,索性将青平生送入了作为护国将军的哥哥麾下。
家里唯一的儿子都不继承衣钵,青云因此对段宁心怀幽怨,他曾逼着青平生学医,青平生很聪明,倒是学了不少,可终究着了刀枪的魔,没多久便摆脱青云的威逼,去了舅舅府上。
段宁身后有个大将军哥哥作为护卫,青云只得忍气吞声,默认了此事。
自从青平生离家,他一向爱侍弄的盔甲刀枪便在这库房里蒙了尘。如今被青平乐捏在手里,似乎又重获了新生。
前世,青平乐为姜墨亲手缝制了诸多贴身的铁衣,姜墨也让她给她自己缝制了一件,每次审问犯人时便命她穿上。
青平乐想着再缝制一件,有备无患。
正愣神间,库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清冷而严肃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