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阶级跨越指南》更山

11、浣宸阁

　　“白老板，今日是我家娘子生辰，我想置备些女子的胭脂水粉绫罗布匹，你替我挑些好的包上，送去我家。叫送件的兄弟不必说收件人，只交到我娘子手中便好。”

　　着褐色麻布缠白色头巾的男子脸上泛红，颇为羞涩地站在柜台前，肩上挑着要送的食盒，盒里温盘的热度让他在深秋时节冒出一层细汗。

　　“即是生辰，不如我替她登记一下，七日内来店里买货什有半价优惠，生辰当天还有我们赠送的绢花一枚。”我拿起柜台上装饰的绢花，向他推销店里的优惠制度。
　　“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既然有白送的，那就麻烦白老板你替我弄好吧。”对面男子露出淳朴的笑容，放下几枚铜钱，匆匆赶去送餐了。

　　我执起自制的炭笔，记下又一位客户的个人信息，方便根据不同人群的爱好推出新品和优惠。

　　刚到京城我和宋鼎就跟着二哥哥认字练字，现在日常的书面沟通书写基本没问题，宋鼎的字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歪歪扭扭，但在一些重要的记录上，我们依旧用炭笔写简体汉字，以防被人看去。

　　开店两个月，果然如宋鼎所言客流量可观，前几天又新招来个脚夫送货。我把现代快递业的流程照搬照套，用批发来的牛油纸上打包再写上“正”字表示取件码，即使不识字，脚夫和买家也能数正字核实自己每天的送件量和收取的货物。

　　手脚麻利的脚夫每天能送上十多个物件，除去每个月十五文钱的底薪，按每件半文钱的价格算下来，一个月赚的比得上樊楼那些赚富贵人家打赏的外卖鬙儿。

　　等铺子后屋的快递站修葺完开业，我打算把城中其他商铺拉进来，一起办送货上门的业务，从中赚取加盟费。同时开通个人寄送服务，按斤数和距离报价，只要在浣宸阁登记生辰的客户，生辰那日的寄件和收件都半价。

　　我还聘来住对门的落榜士人，让他节日时在牛油纸上题诗画画，令普通人家也能感受丹青笔墨的诗情画意，不少人为了这个选择购买浣宸阁的物品，甚至有些读书人找上门来要结识这位才子。

　　“白姑娘，许久不见，云川姑娘在否？”说曹操曹操到，文林芝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浣宸阁，跨进门槛前不忘把伞倚在门外，又抚整齐衣袍、整理发冠，一套琐碎动作才算做完。

　　深秋的雨凉得刺骨，湿了衣裳贴着皮肤整个人都不好受。
　　我抓起门口给提供给客人擦衣的干布塞给他，“近来多雨，店里少客，大姐姐怕二哥哥下学淋湿，去了叶家等二哥哥。”

　　文林芝是传统的读书人，上次我诓他给我编歌谣传遍大街小巷后他就觉得有辱斯文，认为自己的作品应该被文人居士诵读，而不是在大街上被黄毛小子乱唱，因此有些恼我。连刚塞给他的布头都攥着犹豫半刻，看看自己浑身水珠才抿着嘴往身上擦。

　　本来这次让他在牛油纸上题诗作画他是死不应承的，但不知为何大姐姐去劝了他几次居然答应了，还要教大姐姐读书作诗。一开始以为是他落榜心情郁闷想找个人好为人师一下，后来我仔细一想，这分明是十月芥菜——起心了。

　　今天看他衣襟鼓鼓的，怕是又给大姐姐送书来了。
　　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这小子的居心。

　　“小五我们回来啦。”大姐姐温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道烟蓝色身影拐进了门。
　　“文哥儿也在，雨天路滑，来店里是为何事？”头发上沾着雨珠的大姐姐朝他福了福身子。宋代历来文人地位高，平常人家多半会向他们行个礼以示尊敬。

　　“云川姑娘好，在下是来送画好的牛油纸，上次我与你说的书也顺带捎了过来。”说着从他鼓鼓囊囊的衣服里掏出一路护着的一叠纸和几本书。

　　二哥哥把伞收好跟着大姐姐脚后跟进来，看见文林芝在，拱手弯腰叫了声“文兄”，文林芝也礼态十足地回礼，嘴里念着“无需多礼”。

　　可能他们都喜欢这些繁琐无意义的礼节吧，我是做不来的。遇见的陌生人也好，家里亲人也罢，嘴上问好不会缺，却从来没有屈膝弯腰行过礼。哥哥姐姐疼我，从不在意这些，但旁人偶尔会多嘴，更有甚者背地里讥讽读书的二哥哥有个不懂礼数的野蛮妹妹。

　　也许这是文林芝不待见我的原因。虽是落榜，但读书人走到哪都会被高看一眼，哪里遇到过我这般随意对他的人。倒也不是说他自恃清高，只是习惯了平头百姓的神化，自然容易把自己当个神仙。

　　封建礼教三纲五常，在这个规矩的约束下，遵守的人大多不喜欢破坏规矩的无礼之人，一边把礼节背在身上作为己任，一边又打心底嫉妒有人可以洒脱自如，于是愈加反感，用烂熟于心的伦常道理来批判，乐此不疲。

　　他们三人聚在一处谈论诗书，我自顾自倒了杯热茶临窗观赏雨景。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时候。我突然很想看一看皇城之外飞檐之上，山林之中山石之际，是一番怎样景色。

　　正出神，蒙蒙飞雨间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庞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