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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各有各的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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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们共同站立在宿命的掌心中,是两颗无知而安静的棋子。一盘被操纵的棋局,棋子是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安妮宝贝
摘自《七年》
从九龙湖回来后很快就是新学期的开始,伴随今年开学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春雨——哗啦哗啦的,像一首悲伤的乐曲。而在我的心里,也是“哗啦哗啦”的,也在下雨。
回想起安驰那天背着我跑下山,一路跑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对我说幸亏没伤到筋骨,休息几天就好了。安驰听见后好像比我还要高兴,他很用力的握着我的手,对着我微笑。就在这时叶子也笑着走进来,我马上抽回自己的手,我看到那一刻笑容在安驰的脸上凝固了,望着叶子那一脸的关心,我知道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自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安驰了,但只要我一闭上眼,那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那个吻的感觉也仿佛还在,我还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暖,还有他的温柔。这几天的事情太多,烦得我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我想去找怀冰,但那丫头不知又跑哪里去了,找她家不在,“Three Women”也没开门,手机也不开,像是人间蒸发似的。但我也没有多在意,她有的时候会一声不响的就独个旅游去了,而且我自己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实在腾不出心思再去想怀冰。但我想不到的是,怀冰这个时候比我更愁。
这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叶子来我都没有开门。她好几次在门外问我怎么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还要我告诉她我烦是因为我爱上了她的男朋友?记得以前怀冰在劝说我要跟心洁一起争取方楠的时候曾说过我不适合爱情,因为爱情太残酷,而我又太在乎别人了,特别是我的朋友。那时我不以为然,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就是我致命的缺点,它甚至会令我错过我的幸福。
这一天的来临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那是一个星期天,那天的空气渗透着初夏的味道,昨晚的水气随着晨风飘流,让人觉得舒服、惬意。早上的时候叶子找我出去逛街,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接着她又开始追问我最近是怎么了,我说我烦,我想一个人。
就在中午时候,我接到了方楠的电话。他说他想清楚了,他想见我。
“但我不想见你。”许久以后,我对着电话说。
“你还在为那个晚上生气对不对!我就是要跟你说……”
“对不起。”我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对不起!”他急急地说,“我想见你,马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有着多大的负罪感,我只是喃喃似的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但方楠很快就打断我:
“不要再说了!我说我要见你!”
“对……”
“我会在星烁树下等你,直到你来为止。”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电话那边很快的传来“嘟嘟”的声音,我却还是握着电话没有放下,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的眼睛好痛,还直掉眼泪,我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只是对着电话仍在喃喃着“对不起”……
然后整个下午我都待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发呆。我知道现在方楠应该已经在星烁树下等着我了,但我就是怎么都没有迈出房门的勇气。记得以前我曾经责骂怀冰在爱情面前太软弱,但现在看来我真的是没有资格说别人,面对爱情,我又何尝不是一个逃兵呢?
在傍晚的时候,天又一如往常的大雨磅礴(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倾听着窗外的“哗啦哗啦”,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的望着窗外升起的雨雾。我曾经认为雨就上天的眼泪,只要天底下发生了什么凄惨的事情,天就会下雨。但我现在却突然对“上天下雨”产生了新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暗示,它告诉我时间到了,它要我做决定。想到这,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拿起放在门口边的两把伞打开房门就冲入这倾盘的大雨中。
顶着暴雨我跑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星烁树下,在茫茫的雨雾中,星烁树更显现出一种神秘的美。在树下,我果然看到了方楠。
他没有打伞,所以雨水湿透了他的全身。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牛仔裤,低着头站在这滂沱大雨中,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我一走近他就抬头看着我,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然后对我说:
“我知道你会来的。”
“因为我知道见不到我你一定不会走。”我说着走到他的跟前,把拿在右手里的另一把雨伞举起来递给他。但他却没有接过,而是一把抱住了我,我吃了一惊,右手里的雨伞掉落在土地上。
“这几天我一直在问自己,我爱的人到底是谁。”方楠在我耳边说,“你说我要问我自己的心,现在我的心很清楚的告诉我,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心洁!”
“不……”我轻说,方楠马上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的感情!我这几天每时每刻想着的都是你!”他用力的抓住我的肩膀,说,“不要说分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久,我才慢幽幽的开口: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那个晚上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到底要我怎么说!”
“不!我没有恨你,真的。”
“那是为什么?”他很大声的问我,“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为了你,我改!”
“不是你的错!”我也很大声喊道。“错的人是我。”
“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我爱的人是你,但……” 我正视着他的眼睛说。“后来我才发现我爱的原来是别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方楠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对我大喊道。
“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要你跟我说清楚!”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竟笑了起来,“肖宁,我知道了,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你还在生气,所以你才这么说,你是在气我,对不对?”
“方楠,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我也不想再骗你,我真的……”
我还没有说完,方楠猛的松开了抓着我的双手,像是发疯似的扬手打落了我握在左手里的雨伞。雨点打落在我的身上,很快就湿了我的全身。我吓了一跳,隔着雨看着眼前的方楠,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愤怒,他冲着我大喊:
“你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要听!”
“方楠!”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为什么我总是单方面在付出却总是得不到回报!”他大声说,“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你还要我怎样,要我怎样!”
“不是你的问题!你知道,这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喊着低下了头,许久他才开口继续说,声音很小,“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总是这样的不公平……”
“方楠,我……”
我正要说什么,他却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心里觉得无比的虚弱。我原地蹲了下来,雨还在下着,不停的打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全是水,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只感到脸上是又冷又热,冷的是上天的泪,而热的是我的泪。
我就这样蹲在星烁树下,动也没动,雨一直下个不停,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几年后,当我和方楠相聚时再提起这一段往事,我们都认为这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在我爱着他的时候他不爱我,而在他爱我的时候我却偏偏不爱他。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时差”,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吧。后来方楠这样对我说。
那天晚上我拖着湿透的身子敲响了叶子的房门。叶子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个跳。她忙问我是怎么回事了,还说就是闹情绪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还是呆呆的,像是没魂似的,一句话也没回答。叶子也没辙,她马上忙里忙外的帮我找来干的衣服,还调好了水让我洗澡。当我洗完澡出来,她又马上递给我一杯热可可,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许久,是我开口:
“我和方楠……真的结束了。”
叶子听了还是没有说话,我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说着我看了叶子一眼,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我心想,我对不起的又何止方楠一人。
“别想太多了。”叶子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我们相视而笑,我的心里也顿时觉得轻松了许久。最后在临走的时候,叶子问我心里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只是笑笑,也不敢正视她,说,是你不认识的人。
第二天下午没课,本想去“Three Women”找怀冰好好聊聊的,但那里还是没有开门。找去她家她母亲又说她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就是隔天会打个电话回来说她很好,不用担心。她到底搞什么飞机啊?看来她真的是又独自去旅行了。想着想着,我又回到了学校,在学校里休闲地散步。
不知不觉的,我又走到了后院长廊。已经是初夏了,处处动透露着勃勃的生机。树木吐了新芽,草地里点缀着点点的小黄花,许多不知名的鸟儿在“吱吱”的鸣叫,让人仿如置身大自然,心情无比的舒畅。忽的我想到了半年前,我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在这条路上,然后在星烁树下,我见到了他……
渐渐的,我走到了星烁树下。这棵“长青树”一年四季都是这个老模样。我走近它,用手抚摸着树干。想到我竟是因为这棵树才考华山大学的,不禁有点失笑。或许也并不是因为这棵树,而是这棵树里所寄托着的完美的爱情……
“嗨。”突然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连忙转身,只见此时安驰正站在我的身后,手里还是拿着一本书。
这是九龙湖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天的情形又飞似的闪过我的脑海,我有点慌了,但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嗨……看书吗?”
他笑着点头。我马上很快地说:
“那我就不妨碍你了,我先走了。”
我正转身欲走,他却也很快的捉住我的手:
“那天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那天?哪一天?我不记得了。”我正视着他,尽量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然后我低下头不看他。
“肖宁!”
“你放开我,我真的要走。”我还是低着头说。
“我说过,我们都不要再绕圈子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你爱我?为什么明明彼此相爱却还要这样子耗下去?为什……”
“不要说了!”我抬起头来看着安驰,说,“为什么?我已经对不起方楠了,我不想你再伤害别人……”
他看着我,许久才继续说:
“你是说……叶子?”
“你是她男朋友。”
“你知道我爱的不是她的。”
“你放开我!”我很大声的地他喊。
“我不放!”他也很大声地说,“自从林锋的事以后我就深深的明白到该抓住的就不应该放手,否则就会遗憾终生!你看他……”
“他现在怎样了!”忽然传来一把很焦急的女声,我们应声回头,竟看到怀冰就站在我们的身后。她的面容看起来很憔悴,头发也有点零乱,仿似的来得很匆忙。她没有跟我打招呼,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径自的冲到了安驰的跟前,猛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
“林锋现在到底怎样了?他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带我去!”
安驰看起来很为难,他按住怀冰的手,说:
“对不起,我跟林锋发过誓的,他不准我带你去见他。”
我看到怀冰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继续说:
“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是这么绝情!他真的这么恨我,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怀冰,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我边说边走过去想帮安驰拉开怀冰,心里很纳闷,这几个月以来怀冰一直很放得开,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那么强烈的要见到林锋呢?
怎么知道我话还没有说完,怀冰就“扑通”的跪了下来,她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安驰的手臂,她哭着说:
“我求你了,你带我去见他,我只求见他一次,问他一个问题,我就永远都不会烦他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怀冰,她看起来十分脆弱,好像一有什么事就会马上崩溃。我和安驰立刻蹲下来要扶起她,但她就是死活的跪在那里。我大声骂她:
“为了一个男人,至于这样吗!”
“我不管!”她大声地喊,“我要见他!马上!”
“怀冰!你给我站起来!”我说,然后安驰接口:
“林锋他……不会想见到你的。”
“我怀孕了!”怀冰哭得泪流满面,“我怀了林锋的孩子!”
怀冰此话一出,我和安驰都定住了,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怀冰还是哭个不停,她断断续续地继续说:
“医生说已经……已经三个月了,我要见他……我要亲口问他,如果……如果他真的已经不爱我,那么……”她顿了顿,摸着肚子说,“这个孩子也没有必要留下来了。”
我看着怀冰,心里有千万语,但都说不出口。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知道这段时间怀冰的心中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相比之下,我的所谓烦恼简直是微不足道。
最后,安驰终于开口说:
“好吧,我带你去见他。”
本来我是不打算跟着他们去见林锋的,但我看到怀冰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放不下心来,只好也跟着去。林锋的家乡是佛山的一个小镇,所以我们没有一分钟的停留就登上了开往佛山的专线汽车,车程大约有一个小时。我和怀冰坐在一起,她沿途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透过窗户往外看风景。我想问她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哪里去了,还有关于林锋的孩子她打算要怎么办,但当我看到她那失去了魂魄似的样子,问题就在我的嘴边打住了,生生吞了下去。
安驰就坐在我们的前面,他也只是看着风景,没有说话。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回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后来又像我一样的打住了,没有说出来。此时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猜想着他和林锋到底是瞒着我们什么事。会不会林锋已经结婚了呢?所以他才一直不肯带怀冰去见他,怕伤了她的心。我想,事情要真是这样,怀冰一定会受不了的。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是……
我的脑海里飘过无数的猜想,最后我转头看着怀冰。她的双眼毫无神绪,面孔也比我印象中清瘦了许多,我想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定是寝食难安的,她也一定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到学校来找安驰的。我看见有的时候怀冰像是回过神似的会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然后按上手去抚摸着肚皮,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常言说得不错,女人只要一有了孩子,就会马上激起体内隐藏的母性温柔。
我别过头,看着车箱的天花板,忽然想到了许久。这就是命吧,在怀冰终于要下定决心忘了林锋的时候,上天偏偏安排降临一个孩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要真是这样,这上天也真的是太残忍了,它还要这份感情牵绊怀冰多久呢?
正想着,车子停住了。我扶着怀冰走下车,安驰提议要先去吃个晚饭,但怀冰却急急的说要马上去见林锋,我们只好依她。然后我们坐上了一辆计程车,安驰说了一个地址,司机说那大概要半小时的车程。在车上,我和怀冰坐在后座,我看得出她的紧张,于是我伸手去紧握住她那放在膝盖上颤抖着的手,她的手很冰,然后我抬头看到她正对着我微笑,我知道她的笑里包含着感激。
终于我们到达了一个小镇。一下车,安驰就径自的走在我们的前面,我连忙追上去想问他到底要去哪里,还没问出口,安弛就在一栋约有五层楼高的小洋房前停住了。他转头对我们说,这里就是林锋的家。
听到他的话,我下意识的看了怀冰一眼,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洋房的大门,比在车上看起来更紧张。然后安驰按响了门铃,不久一个约四十来五十岁的女人开门,看到安驰,她先是很惊讶,后转为欢喜,她微笑着对安驰说:
“小安?又来看我们吗?”
“我是带她来见林锋的。”安驰很快的接口,那中年女人听到“林锋”名字忽然的就笑意全消了,她细细的打量着我和怀冰,许久她才开口说:
“我是林锋的妈妈。这两位小姐是……”
“伯母,我叫沈怀冰。”怀冰急急地说。
我正要开口自我介绍,但林母似乎很激动,她走过来双手抓着怀冰的肩膀,不可置信地说:
“你……你就是怀冰?锋儿日夜想着的怀冰……”说着她竟流下泪来,我和怀冰都惊呆了,只听见她继续说:
“锋儿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就是最后不能再见你一面……”
“你、你的意思是……”
“对不起,一直隐瞒着你们,”安驰接口,他的语气也是灰灰的,渗着哀伤,“林锋已经死了。”
当我站在林锋的墓碑前的时候,我脸上是掩不住的悲伤,太阳光直直的刺在我的脸上我也仿似是没了知觉似的,心里满满的,像溢不出来的水。怀冰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我记得怀冰曾说过百合是她和林锋的花,代表纯真和永远不变的爱。只见她走上前去把花放在墓前,然后她自己则跪坐在旁边,看着墓上的照片发呆。照片上的林锋微笑着,是那么的真实,仿佛还留在人间。
我听见怀冰在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一路上怀冰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哭,但她的这个样子更让人担心。
林母站在一旁,一直在掉眼泪。她边擦眼泪边对怀冰说:
“怀冰小姐……这孩子每天都握着你的照片看,一直……一直到他死之前……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说你外表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心里很脆弱……他怕你放不下……
“后来有一天,他偷偷跑出了医院……后来他说他是跑去看你了……”
“他去过看我?”怀冰很惊愕得说。
“嗯……但他说只是远远的看,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说你很振作,还说就是有一天你忘了他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他会在天上一直……一直祝福你……”
听到这,怀冰终于哭了起来,她抱着墓碑在放声大哭,这是压抑已久的眼泪。我也流下了泪,上天啊,你真的是这么的残忍吗?
安驰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跟他过去。我跟他走到离墓碑不远处的一块大草地,我还在流着眼泪,他递给我纸巾。
我接过擦着眼泪望着远处的怀冰,我真的想不到结局会是这样的悲伤,上天让我们看到了一段真正的感情,却是在它消逝以后,或许这就是冥冥中那主宰的力量吧……
“林锋他是怎么……”许久我发问。
“他从小就有病,是遗传性血铁沉积症,很容易诱发肝癌,”安驰说,言语里透着悲伤,“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去世的,所以他从小就想过有一天他会死,会步他父亲的后尘。
“以前他说过其实他并不怕死,死后就一了百了了,并不可怕。直到他爱上了怀冰,他对我说他是真心爱她的,但他怕的就是今天的这个结局,他说——他给不了怀冰幸福,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
原来高二的时候他迟迟不肯示爱是有着这么大的苦衷,我还错怪了他,一直以为他是那种花心的人,想到这我就感到莫大的内疚。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原来他被送院了,医生说他身体里的癌细胞已经恶化到了末期……他的家人很快就把他接回了这里,整个春假我也是待在这里,陪他……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
“那一次也是我陪他偷跑回去看怀冰的,我们就躲在酒吧的对面,看到怀冰和她的朋友在里面有说有笑,林锋说她终于回复过来了,说着他就哭了起来,我那时叫他去见怀冰一面,哪怕是一面,也是……最后的一面……但他坚决不肯,他说他不想再扰乱怀冰的生活了。
“后来,在他临死前他握着我的手,要我发誓,永远不能告诉怀冰真相,他还说只要怀冰可以得到幸福,他宁愿当一辈子的罪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林锋的苦心了。看着跪坐在碑前的怀冰,我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
“像一个圆,”听完,我开口说,“跑了一圈,却还是在那里。”
“因为起点——也就是终点。”安驰说着,握住了我的手,“就是这样,我们还要继续跑吗?”
“我……我还是……”我马上慌了,想抽出手来。
“别再挣开我的手!”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林锋的事,让我想到很多。他曾经对我说,要珍惜拥有,不然以后会后悔莫及的。我不想我的人生也留有遗憾,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甚至令我感到有点发痛。我们四目相接,他的眼睛却似乎可以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的心里。然后他继续说:
“当然,如果你说你根本就不爱我,甚至是——不想见到我,那我也不会纠缠你,我会从你眼前——永远的消失……”
“不!”我脱口而出,说着我情不自禁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双手紧紧的拥着他,他吃了一惊,然后他也紧紧的抱住了我。我们相拥了许久才放开,然后安驰牵着我的手走回了怀冰的身边。怀冰已经站起身来,但她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墓碑上的照片。
我抬头,蔚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的白云,太阳光洒下来,把天底下的一切都染了一层金黄。真是一个好天气!
看着怀冰,我不禁叹气说:
“今天是一个悲伤的日子,上天应该流眼泪。”
安驰应声看着我,他想了想,然后说:
“或许上天认为它做了一个最好的安排。”
我不解的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看怀冰,只见怀冰正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嘴角隐隐露出一个微笑。
我和安驰恋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华山大学。有的人很为叶子抱不平,认为我是横刀夺爱;有更多人的很奇怪安驰的选择,在人们的常识中,王子当然是要配公主的,你想想,灰姑娘要没穿上玻璃鞋,打扮成一个公主,王子哪会看上她啊?甚至有的人还怀疑安驰的视力有问题,不然轮八辈子也不会轮到我!
我们常在星烁树下约会,过路的人看到我们都会指指点点一番。后来有一次,我打趣安驰说:
“真让观众失望,王子居然配上了女巫。”
安驰看着我,笑着说:
“要真是那样,在我心中你也是最美丽的女巫。”
我脸红了,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不知道。”他说,“还没来得及想,话就出口了。”
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当多了第三个人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我可以完全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我却放心不下叶子。后来安驰说,就是不是因为我,他也会和叶子分手的。我知道其实安驰并不爱叶子,他们在一起只是我和安驰赌气的结果罢了。以前的我们都太好强,谁都不肯认输,叶子只是他刺激我的工具,而什么时候开始,叶子也成为了我逃避承认爱他的藉口呢?说到底,叶子竟无辜的成为了我们这段爱情里的牺牲品,我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其实在我们从佛山回来的第二天,安驰就把叶子约了出去,正式提出分手。回来以后叶子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谁敲门也不开。我找过她好几次,隔着铁门,我说了至少上百句的“对不起”,但叶子还是无动于衷似的,一直不肯迈出房门。安驰说让她独自待着吧,想通了,过几天就会没事了。面对叶子,安驰的态度总是很冷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点冷酷。为了这件事,我和他吵了几次,最后他这样对我说:
“不要把罪都套到自己头上,这样太辛苦了。”
叶子在房间里整整关了三天,不吃不喝,我怕她想不开,就叫来了安驰,想要撞开她的门。就在这时候,叶子终于开门了。她头上夹了十多个五颜六色的发夹,设计得很漂亮。她还化了妆,脸蛋又紫又红的,甚是妖娆。她打开门就咧着嘴笑,出乎我意料的快乐。
我正要跟她说话,她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冲到她隔壁的房间前用力拍门,住在那里的是一个湖南来的女孩,她一开门,叶子就大声笑着说:
“走!陪我出去钓凯子。”
湖南女孩嘀咕了两句就穿了件外衣陪叶子走出去了。当她们走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叶子还是没有看我一眼,我呆了呆,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她说:
“叶子,你听我说!”
“你放开!”叶子用力的甩开我的手,眼睛似是在喷火的盯着我,令我感到一股深深的恨意,她大声说,“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叶子!你不能不听我的解释!”我也很大声地喊。
“解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你根本就是一个虚伪小人!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我不想伤害你的,我真的不想!”
“你不要说了!”叶子喊道,“目的你已经达到了,你还要装什么?你还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来嘲笑我的失败?肖宁,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你真的这么想,难道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还不了解我?我真的……”
“我但愿我从未认识过你。”她冷冷地说。
说完她转身就走,我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安驰用手环着我的肩膀,我依在他的怀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漫延我的全身。
星期六的下午,我和怀冰约好了在“Three Women”见面。我走进去时怀冰正俯着身子要去搬一箱啤酒,我一看就大惊失色。我大声地对她喊:
“你在干什么!”
怀冰吃了一惊,然后不解的看着我,说:
“干什么?搬啤酒啊。”
“我的大小姐,你要虐待孩子也不要用这种方法啊!”我说着帮她把啤酒搬到柜台后面,继续说,“搞不好,还真会来个‘一尸两命’,那时就等着上明天的头条吧。”
我说着走到我们聚会的那个角落里坐下,怀冰也走了过来,递给我可乐,她自己也捧了一杯果汁,在我身边坐下,笑着说:
“真好,有了孩子,还有一个廉价劳动力。”
“反正我一辈子就是替你做奴才的命。”我佯装愤愤地说。
“不敢不敢,你是何等身份啊。”怀冰打趣我,“我还怕安驰来向我索命呢。”
一听到安驰的名字,我又不自觉的想到了叶子,这几天她还是那个样子,完全当我是个“透明人”,根本就不理睬我,我说的话她也不听,有时候我会触到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怀冰看到我的样子,对我说:
“想什么了?还凑紧了眉头。是不是因为那个你在电话里提到的什么叶子?”
“她现在根本就当我是敌人。”
“她要这样子你就随她吧,反正又不是你的错。”怀冰有点激动地说,“要是她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不会对她客气的!”
我不禁失笑,指着她的肚皮说:
“大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对了,你上次去检查,医生怎么说?”
“刘医生说很好啊,”她又地头抚摸着腹部,笑得很幸福地说,“将来生下来一定是个肥肥白白的孩子。”
“你真的……”我本来想问“你真的要生下来?”,但看到她那样子,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怀冰抬头看着我,笑着说:
“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但现在,我有他。”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记得一年前,我和方楠谈过人生,那时我还很坚定的认为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冥冥中是早有主宰的,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扯着我们。这或许就是命啊……
我看了看钟,然后站起来对怀冰说:
“我要走了。”
“不准!”她拗气,“再陪我待会。”
“不行,我约了别人。”
“是安公子吗?”她笑得不怀好意。
“是方楠。”我也笑笑,说。
电话,是昨晚我打去给方楠的。听得出,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很惊讶。我约了他今天在香格里拉见面,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这次是我先到,香格里拉还是老样子,一样的门庭若市。乔姐见到我,很热情的招呼我。我们寒喧了几句,然后我点了一杯火山咖啡,我就看到方楠走进来了。
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横格衬衫,外加牛仔裤运动鞋,样子看起来很阳光。他很快的就看到了我,快步走到我面前坐下,也点了杯咖啡,然后还是那一贯的灿烂的笑着对我说: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肖大小姐吹来了?”
“你在挖苦我。”我喝了口咖啡,又继续说,“我找你出来是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整个事情跟你说清楚。”
然后我把我和安驰的事全都对他说了,他很认真的听,甚至没有插上一句话。我说完后,他才开口: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有必要。”我说,“因为你还没有接受我的道歉。”
他听了笑了起来:
“这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没有对不起我。爱情里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不过啊——”他顿了顿,“我真没有想过我输的人竟是安驰,我跟你说了,他要是以后欺负你了,你大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我听了也笑了,没想到我居然还可以和方楠这样开心地说话。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
“你真的……没有恨我吗?”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器的人吗!”他佯装愤怒地说,“不过说真的,我真的是有点不甘心。现在我们说定咯,要是你以后甩了安驰,你还可以来找我,很欢迎。”
“那你是第二候补咯?”
“只要肖大小姐喜欢,小人很乐意。”
然后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忽然我想起了点什么,我问方楠:
“对了,你和心洁……”
“我和她已经没什么了,”他微笑着回答,“那天我跟她说清楚了,但她好像还不能接受。后来我找过她却怎么也找不着,我想她应该是回澳洲去了吧。”
“我看得出这次她是真的想跟你和好的。”
“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是一种感觉。”他顿了顿,继续说,“昨天的感觉明明还是那样,但今天却完全的不用了。这事谁也说不准,而且谁也说不出个道理来。或许真的是——只有天知道吧。”
后来我再想起方楠的这番话,才想到原来这也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像我和方楠一样,这个“上帝的时差”原来也存在在方楠和心洁之间。
那天,方楠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
我楞了楞,然后说:
“有,高二的时候,但那时候你并不爱我。”
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他说: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们相视而笑。
一天,我和安驰在星烁树下谈起了将来。安驰手拿着一本关于法律的书很安静的坐在我的旁边,但他的目光没有在书上,而是微笑着看着我。我说:
“我想我应该会往室内设计的方向发展吧,当然,我也想当一个业余作家。”
安驰还是没有说话,我问他:
“那你呢?”
“我?”
“我知道,你当然是想当一个律师啦,看你每天都这么用功。”我笑着说。想不到他竟然回答:
“不。我从小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
我大惑不解:
“那你为什么要进修法学啊?”
“这是因为……”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站起身来说了声“我有点事,先走了”就真的转身就走。我还呆在那里,不敢相信的望着他的背影。他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啊,怎么忽然说变就变!他就是这样的德性,根本就不理会别人的感受!我想着想着就生气起来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瞒我的,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是我不值得信赖吗?
那天中午的时候,我还是恍恍惚惚的,心里还想着安驰的事,我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亏你还是他的女朋友呢,他的事你有多了解?你甚至连他从小的梦想你都不知道,这女朋友你是怎么当的!
正想着,我就走进了学校的食堂,想不到在这里,我竟会和叶子不期而遇。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是当天的那个湖南女孩,另一个我记得,竟然是很久以前曾向安驰告白时恰好被我撞见的那个女孩,她今天还是穿了一条红裙子,看到了我,她抢先开口:
“我就说嘛,还没进门口,就闻到了那骚味。”
湖南女孩“格格”地笑了起来,她附和着说:
“就是就是,她是狐狸精啊,那味可浓呢。你说是不,叶薰?”
叶子冷漠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没有理会那两个人尖毒的话语,主动地笑着向叶子打招呼,但她还是没理我,径自的从我身边走过,她的那两个同伴带着很得意的笑容也跟着过去了。我站在那里,叹了口气,就走过去窗口那边打饭了。
不一会儿,我端着饭正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走着走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绊到了我的脚,我一不留神,连人带饭就“砰”地摔到了地上,那饭菜还浇了我一身,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我抬头,看到叶子还有刚才的那两个女孩坐在那里,还是那一脸的得意。红裙子女孩开口:
“咦,这不是肖小姐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什么肖小姐?”湖南女孩说,“人家姓狐呢!”
说着她们就笑了起来,叶子也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嘴边也挂着一个笑,一个冷笑,让人看起来很心寒。
我的心里无比的愤怒,我马上站起来,大声地对她们喊: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过分?”湖南女孩也大声地说,食堂里的人全都望着我们,“那你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就不过分吗!”
“是你们不听我的解释!”
“解释?你还要编什么谎言?”叶子终于开口了。
“叶子,为什么你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听我说?”
“面对你我怎么还可以心平气和!”叶子对我喊道,“安驰要跟我分手,可以。但我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背叛我的人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教教我,怎么才可以心平气和!”
“我们不是……”
“不过我以前还真是看不出来,”叶子冷冷地打断我说,“原来你也这么有手段。看来我是低估了你。”
说完叶子转身就走,我站在那里,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叶子刚才说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她说得没错,是我背叛了她,是我在她失恋的时候还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致命的打击。如今这样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苦恼之中,安驰和叶子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交替出现,挥之不去。看来下午的课是上不下去了,于是我决定翘课,去“Three Women”找怀冰。
下午时分,“Three Women”里的客人不多。我一走进去,就看到怀冰坐在靠门口的位置,而坐在她身边的,竟是心洁。
在我看到她们的同时,她们也看到了我。她俩也和我的反应一样,吃了一惊。然后我注意到心洁脸上的泪痕,猜想她刚才一定是在哭。
许久,我开口说:
“心洁,你不是回澳洲了吗?”
“你就这么的想我走?”心洁的话带着愠气,她还愤愤的瞪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叶子。
听到她的回话我有点不知所措,幸好怀冰马上打圆场:
“心洁,我知道肖宁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她心里是什么意思,我看只有她自己清楚。”心洁冷冷地说。
我一听就来气了:
“心洁,请你把话说明白。”
“我的意思就是说,有的人,样子看起来很单纯,其实却很有手段,很会引诱人。”
“心洁!”怀冰喊道。
“你是说我引诱方楠了?”我也冷冷地说。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对着她喊,“我和他已经分开了!而他不愿意跟你复合,那是你们的事,请不要再扯上我。”
“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拒绝我!”心洁也大喊,“你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离开他,你要他内疚!你要他觉得他对不起你!现在我真的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他不要我了,你开心了吧,满意了吧!笑啊!你怎么不笑?你根本就是狐狸……”
“啪”的一声,心洁的话停住了。只见怀冰很愤怒的冲到了心洁的面前,很用力的扇了她一巴掌。我看到心洁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被怀冰打中的地方红红的。我听见怀冰也很大声地说:
“你怎么可以对肖宁说这样的话!难道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这样说你对得起她吗!”
心洁还是定在那里,但她的眼中又开始流起泪来。然后她疯也似的冲出了酒吧,头也不回地跑了。我还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门口看,叹了口气。我感觉到怀冰走到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在叹气。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如果有一根针掉下地你也会听到“叮”的一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正经八斗的,让人觉得很不自在,这就是我不太喜欢来图书馆的原因。但现在我却坐在一个靠窗口的位置,面前摆着的是大仲马的《基度山伯爵》。不过我的心思并不在书上,我望着窗外,从这里依稀可以看到星烁树的树冠。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还有他,他今天会在那里吗?他会在那里等我吗?
我回过神来,又看回面前的书。我现在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在干什么。躲他吗?我为什么要躲他?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他也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现在这样呢?为什么……
正想着,有人在我旁边的位上坐下。我应声抬头,没想到,竟是安驰。他看着我,说:
“你为什么……”
周围的人马上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暗示安驰不要说话。安驰没办法,只好撕下一张纸,也从袋里掏出一只笔写了会儿,然后递给我。我看到他在上面写道:
“你在躲我吗?”
“没有。”我马上在上面写道然后递回给他。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来星烁树见我?”他“说”。
“快要考试了,我要找资料。”我写道,有点答非所问。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他很快的又把纸递回给我。
“我没有。”我禁不住小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他也小声说。
“我想我来不来有我的自由吧。”我说得有点激动,我肯定整个图书馆的人都听见了我说的话,“你管我干什么!”
说完后我才发觉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于是我故意望着窗外的风景,没有看安驰,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火炽的目光,让人透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我听见安驰站起来的声音,他抛下一句“对不起,打搅你了”就走出了图书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愤愤的,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我想集中思绪在书上,但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他的容貌,书上的文字在我眼中也像蚯蚓一样上下游动,一点都看不进去。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怀冰,这丫头竟大骂我:
“你说这样的话,谁听了都会生气吧。安驰气你是应该的,而你呢,我的肖大小姐,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我要是安驰啊,早被你气死了!”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被怀冰骂得有点愤愤然。
“我只是站在道理那边说话。而且——”怀冰说着又开始抚摸着肚子,“我不想孩子少了一个干爹啊。”
我也顺着怀冰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她的腹部已经微微凸出,但她穿了一件宽大的T shirt,所以从外表还看不出她是一个已经怀有身孕的人。有的时候我看着怀冰,真真的不相信这是现实,回想不久以前,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而现在,还有六个月,她就要当母亲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
怀冰见我不说话,又继续说:
“而且啊,我还知道你躲他的原因。”
“我没有躲他!”我马上说。
“肖宁,对着我,你还要隐瞒吗?”她说,“是因为叶子薰,对不对?”
我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似的,找不出话说。
“我以前就说过,你太在乎别人了。对方楠是这样,现在对安驰也是这样。难道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大家会好吗?”她顿了顿,“你只是将一个人的痛苦扩展成为三个人的痛苦罢了。”
“你说得倒轻松,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感受。”
“我了解,你心里对叶子有负罪感,对不对?”怀冰说,“肖宁,爱情是自私的。不要轻易放开手中的幸福。像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林锋。看着她,脑里想想自己,又想想怀冰,千头万绪,真真的是一团糟。我的上帝,你怎么不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晚上的时候,安驰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明天中午他会在星烁树那里等我,不见不散。我装作冷淡的说,好吧,明天见。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从怀冰那里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想着怎样向安驰道歉,又要顾着面子,又要好下台。想不到,安驰现在竟会主动找我。我乐洋洋的刚放下电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很响亮的碰撞声。我打开房门,只见叶子跌坐在她宿舍的门外,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我连忙走过去,看到叶子的脸红红的,头发很零乱,她不停的在喃喃自语,神智很不清醒。看样子,她是醉得不轻啊。
“叶子,还好吗?叶子!”我蹲下身来,想要扶起她,但她却很用力的甩开我的手,说:
“走开!谁要你扶!”说着,她就独自支撑着很艰难的站起身来,从衣袋里掏出钥匙就要开门。也许是酒精作用,叶子插钥匙插了约五分钟却还是对不准口,我不禁开口说:
“让我来吧。”说着想拿她手中的钥匙,谁知她却很快的把钥匙收到背后,大声地说:
“你又要抢我的东西?说!你还要夺去我的什么你才满意!”
“叶子,你喝醉了!”我也很大声地说。我们的声音引得附近宿舍的人全都探头探脑。很快,住在叶子旁边的那个湖南女孩走了过来,她也大声地对我说:
“肖宁,你又欺负叶子!”
“我没有,我只是想帮她。”
“你帮她?你别说笑了。你没有害她就很慈悲了。”湖南女孩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我看见了就讨厌!”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我喊道。
“我强词夺理夺你也比你抢男人强!狐狸精!”
“别吵了!”我正要发作,却传来了叶子的大叫声。我听见她对湖南女孩说:
“我头好痛,我想睡睡。”湖南女孩听了瞪了我一眼便没有说什么了,我看着她帮叶子开了门,扶了她进去。我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叶子的房门,心像被撕碎,很痛……
然后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整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我的心里乱极了,想着叶子,记得她以前跟我说过她是不喝酒的,她说她不喜欢喝醉后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但昨晚的她,却是如此的酣然大醉……她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的堕落?我还听别人说,她已经一整个星期没有去上课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冲出房间走到她的房间前大力拍门,想要跟她好好谈谈。但我拍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反应,我想她应该是又出去了。忽然我想起了和安驰的约定,看看表,原来已经三点多了。于是我飞也似的跑出宿舍大楼,冲向星烁树的方向。
当我跑到校道楼梯(这里走下去就是后院长廊)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叶子。看样子她又是喝醉了,湖南女孩和红裙子女孩左右的搀扶着她,走得很是艰难。
看到她们,我首先大声说:
“她为什么又喝醉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带她去喝酒,你们这算什么朋友!”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红裙子女孩说,“她喝成这样子还不是因为你!”
“我还按着她的手要她喝不成!”
“是因为你抢走了安驰,她才变成这样的!”湖南女孩开口。
我理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没有话说了吧,是因为你……”
“你们怎么总是在吵?”叶子终于抬起头来,她的样子看起来比昨晚醉得更厉害,脸孔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她看着我,低声说:
“肖宁?怎么……怎么又是你?我怎么老是见到你?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说是你越不想见到的人你就越会见到他……看来……是真的……”
“抱歉让你看到。”我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有点生气了,我冷冷地说,“我现在走了。”
我正想走下楼梯,叶子却又拉住了我:
“你现在要去见安驰……对不对!我刚才看到他……在树下!那棵爱情树!你们还真会挑地方啊……”
我在叶子的眼里读到了一份无比的愤恨,我从来没有看到她是这样子的。我连忙说:
“叶子,你放开我,你抓得我很痛……”
“我不放!”她开始很大声地喊,吓了我一大跳,“放你去见他?我呸!”
“你喝醉了!”
“我没有!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此时扬起手来扇了我一巴掌,大声对我喊道,“狐狸精!你是狐狸精!我恨你,我恨你!”
“住手!”一把洪亮的男声响起。我们四人都应声回头,只见安驰正沿着楼梯跑上来,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的跑到我们面前,然后很大声地对叶子喊:
“子薰,你放开她。”他的声音让人听起来不寒而栗。我看到叶子看到他马上就呆了,也放开了拉着我的手。
安驰马上把我拉进了他的怀抱,单手紧紧的环抱着我。他这样的行为刺激了叶子,叶子又开始大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就是这么比不上她吗!”
“对!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她。”安驰很平静地说。听到这话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安驰,我实在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驰你真是太过分了!你这样做……”湖南女孩开口。
“你闭嘴。”安驰对她喊道,“这事情和你们无关!”
听见这话她就真的乖乖的闭嘴了,她和红裙子女孩一起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子薰,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说清楚,以前我一直没说是怕伤了你的心,但现在看来是不说不行了。当初决定要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受了肖宁的刺激,虽然后来我真的试过要下定决心去爱你,但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说着,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你是一个好女孩,真的。要是我没有遇上肖宁,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你。但如今,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也没想到这会对你伤害那么大,一切的错都在我,与肖宁无关,你要怪……”
“慢着,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没爱过我?”叶子打断了安驰的话,她眼盯着安驰,等待着他的答案。
安驰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你说你……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她?”她问得伤心欲碎。
安驰再次点头。
叶子难以置信的望着安驰,许久她开始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她大声说:
“原来第三者是我!竟然是我!”“洪水”终于冲出了“堤坝”,我看到她的泪在滚滚地滑下。
“叶子!”我大声喊她。但她没有理会我,只是径自的转身欲跑。但她显然是忘记了她的后面是校道楼梯,只见她脚下一滑,就猛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我马上反应过来,冲过去想要拉住她,但那下坠的力量反而把我也拉扯下去了。我只记得我死命的拉住了叶子的手,然后我看到天和地在我的眼前快速的交替转换,我开始觉得自己离上天是这么的近,再然后我眼前一白,就失去了知觉。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我和安驰躲在巨石下,安驰紧紧的拥着我。他在我的耳边不停重复着“我爱你”,他还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他的声音是从来未有的温柔,让人听了心醉……
——肖宁!醒醒!你是在惩罚我,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我颤动了一下,想要站起身来,安驰却反而更用力地抱着我,让我不能动弹,他轻叫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们永远在这里,好不好……
——宁,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不要离开我,我说过的,珍惜拥有,我不放手,你也不要放弃——
只有在这里才没有人会阻挠我们,安驰笑着对我说,只有在这里我们才可以永远的在一起,永远……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不能再看到你,我很恨以前的自己,老是跟你生气,跟你吵架,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从发觉到,原来我是如此的深爱你——
我埋在安驰的怀里,感到很温暖很舒服。忽然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在慢慢的向我靠近,我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你快醒啊!我不能没有你!——
我突然猛的推开了安驰,他的样子显得很错鄂,他忙问我是怎么了,肖宁,我是安驰啊……
——肖宁,我爱你——
我对着他大喊,不!你不是他!你不是安驰!
“肖宁!”
我半睁着眼,阳光透过窗户很快的刺入我的眼内,直叫我的眼睛发痛。我眨了几下眼,然后触目的是一大片的白,白的天花,白的墙,白的窗棂,白的柜子还有白的床单,就连窗外的天空都好像有点苍白。再然后,怀冰的脸映入我的眼帘,她的声音渗着激动在我耳边响起:
“肖宁,你终于醒啦!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啦?两天啊,是两天!把我吓得要死,我还真怕你会一睡不醒呢!你这个人啊,老是这样子的,笨手笨脚,好端端的也会从楼梯上滚下去,也不知道这会叫人多担心……”
我很难艰难地坐了起来,头好痛,此时我才发现头上缠满了纱布。听完上面怀冰那一口气说出来的话,我才终于回想起来事情的经过,当时叶子滑了下楼梯,我本想要拉住她的,岂知……
“对了!叶子呢?她怎么了?”
“我很好。”门口的方向传来一把女声,我们应声转头,只见叶子手里捧着一个插着白兰花的花瓶,站在门口。
“叶子!”我笑着向她打招呼,但她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揍进来。
“你怎么不走过来?”我疑惑地问她。
“你不原谅我,我不走进来。”她低着头说。
我看着她,许久,我大声对她喊:
“我不会原谅你的。”听到这,她猛的抬头,然后我继续说,“我根本没有生过你的气,怎么原谅你!”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叶子很快的走进来,把花瓶放在我的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她很用力的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说:
“肖宁,原谅我。嫉妒让我失去了理智,原谅我以前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安驰什么都跟我说了,你真是个傻瓜,傻瓜!”她说着就依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你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是因为我,你们才绕了一圈……”
我也紧紧地抱着她,没有说话。怀冰站在一边,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抱着约摸半个小时才放开。叶子的眼还在流泪,但她却又明显的是在笑着,看到她那又哭又笑的样子,我和怀冰都不禁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怀冰才对我说:
“对了,伯父伯母说他们今天下午应该可以赶来……”
“什么?你告诉他们了?”我掩不住脸上责备的神色。
“混蛋肖宁,我能不告诉他们吗!”怀冰不服气地说,“你不知道,你昨晚一直昏迷,那样子看见了你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我不把他们叫来,要是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不就是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呸呸!沈怀冰,你咒我!”我佯装生气道。
“我还揍你呢!害我白担心了一场!”她说着也佯装要打我,忽然她看到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12”,又大呼起来:
“这么晚啦,我要回去啦!‘Three Women’要再不开门就真的不用再开门了。”
叶子也说要回校去吃午饭,也向我告别。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猛地拉住正要离开的怀冰的衣脚,有点不好意思的很小声地说:
“他……在哪里?”
怀冰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他?哪个他?”
我打了她一个软拳:
“还耍我!”
“安驰他在隔壁病房睡着了。”怀冰笑着说,“你昏迷了两天他也就在这里陪了你两天,后来医生说你已经过了危险期了,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刚才他还死赖在这里说要等你醒过来的,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赶过去睡觉的,要不,你还没醒过来他就倒下去了。”
我向怀冰说了谢谢,就要下床过去看他。我是那么的着急,以至拖鞋都穿反了。我想怀冰一定从我的神情里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扶着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不急,不急。要亲热也不碍那一两分钟。”
“沈怀冰!”我羞红了脸。
最后,怀冰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
“等会儿伯父伯母来了,你别忘了要好好介绍介绍。”
说完,她笑着转身就走。我的脸还是红红的,但我没有迟疑,快步走到隔壁的房门前,轻轻的推开门。
看得出这是一间后备病房,措施很简陋。安驰就睡在进门的第一张床上。我悄悄的走近他,他睡得很熟,眼底下浮现着一对很明显的黑眼圈。他的眉头紧凑着,好像怀着很多忧心的事情。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伸手抚摸着他的眉,想要抚平他的担忧。他只是震了震,没有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我不知觉地凑下脸去,吻了他一下。
他这下子终于睁开了睡眼,看到我,他的样子显得很高兴。我调皮的向他伸伸舌头,说:
“公主的吻让王子从沉睡中苏醒。从此公主和王子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一直到永远。”
“很好的结局。”他笑了。
我也笑了:
“刚才有一个老巫婆(怀冰听到了一定一脚把我踢飞出去)说你陪了我两晚,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我头好痛,要用药。”
我听了就真的认真起来,想要出去叫医生。但安驰却一把拉着我的手,微笑着说:
“公主的吻就是最好的特效药。”
我笑了,走到他身边,俯下了头……
从妈踏入我的病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凶多吉少。她二十年来苦心修炼,终于把肖家独门绝学——“天魔音”发挥到最高的层次——她足足在我的枕边唠叨了我一整个下午,絮絮不休,没完没了的,烦得我想要一头撞到豆腐上撞死算了。最后,怀冰在晚上八点正准时来到,才终于把我解救了出来。妈见怀冰来了也就动身要走,临了她还狠狠的叮嘱了我一句(“你以后要是再这样不小心,我就把你从十九楼上推下去!”),才愤愤的走出了病房。我长呼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和怀冰击掌:
“我的好怀冰,你真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知道的,我妈一说教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不过——”我忽然话锋一转,“我不是叫你五点钟来的吗?害我多受苦了三个小时!”
“我的大小姐,你不要工作我要呢。要不,将来我的孩子你养!”
我没有应她,目光开始专注在房门上。
怀冰在我眼前扬扬手,笑着说:
“不用看了,安驰今晚上不来。”
“谁……谁说我等他啦!”我又羞红了脸。
“我可没说你在等他啊。”怀冰的笑意更深了,“不打自招。”
“我不跟你说,反正我说不过你。”我佯装生气地说。
“不过啊,今晚我倒是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我转头望着怀冰,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门口的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门口处站着一个人——那是心洁。
我和心洁四目相接,谁都没有说话。心洁也只是一直的站在门口处,没有向前迈一步。
怀冰察觉到我们气氛的异样,就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好好聊聊,我下去买点东西。”
说着,她就真的走了出去。我和心洁还是保持着沉默。我忽的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没有看她。然后我感觉到她的靠近,当我再抬头时,她就站在我的床边,对着我微笑。
她首先开口说:
“香格里拉的千层蛋糕,我知道你最喜欢了。”
此时我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一个蛋糕包装的盒子,她把盒子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然后在我的床边坐下。
“谢谢。”我说。
“不用。”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听怀冰说你住院了,我真的吃了一惊,你——还好吗?”
“嗯。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说完这句话,我们又陷入了沉默。许久,还是她首先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这么生疏?”
我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她。
“不知怎么的,最近我老想起以前。我、你,还有怀冰,无忧无虑的,多好。但现在……”
“已经不能回到以前了。”我低声说。
“对,是不能回去了……”她幽幽的叹气,好一会儿后,她才继续说,“但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以前我一直都不敢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和怀冰,我羡慕你们都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而我却没有,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爸,我老问我妈为什么我没爸,我妈总是说我爸已经死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私生女。”
“私生女?”我不可置信地重复。
“对。我姓夏是跟我妈的姓,由始至终,我竟然连最普通的——一个姓氏都没有。后来,我听我外婆说,我爸以前是我妈公司的上司,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办公室爱情’吧。
“我妈是在爱上了我爸以后才发现原来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然后就是那种老掉牙的肥皂剧剧情,我妈选择了独自离开,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她怀上了我。”
她说着停了下来,像是在想什么。我走下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又继续说:
“我妈是很辛苦的才把我养大的。所以当我听说怀冰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曾经劝过她放弃,把孩子打掉。你们根本就不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一个女人,要独自养活一个孩子,你们明白,这是怎么的苦吗?我还记得,在我妈三十岁那年,我在她的头上找到了一条白头发,那一刻,我哭了……
“所以我从小就很听我妈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对她惟命是从。我知道妈的苦心,她把她的全部希望都投在我的身上,她要我去补习我就去补习,她要我出国我就出国,她说一,我不敢说二。因为我一直认为,要不是我,她的人生不至于是如此的凄惨……”
“为什么你以前都不告诉我们这些,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帮我?你们可以帮我什么?帮我去找我爸吗?而且——我怕。”她说,“我怕你们会和那些邻居一样,说我是野孩子,说我妈是第三者……”
“混蛋!你认为我和怀冰是那样的人吗!”我很生气地打断她。
她摇头:
“或许最大的原因是——肖宁,我不想在你面前把自己说得这么凄惨,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因为,我嫉妒你。”
“嫉妒我?”我开始有点仗二摸不清脑袋,一直以来,心洁的成绩比我好,脸蛋又比我漂亮,男生缘就更不用说了。我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她可以嫉妒我的地方。难道就是因为我冠的是我父亲的姓氏吗?
“对。你不仅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你还夺走了我喜欢的人。”她愤愤地说。
“方楠?”我更加搞不清楚了。
心洁又摇头:
“是安驰。或许你们都看不出来,从初一开始,我就喜欢安驰。你还记得我们高二的时候去九龙湖吗?”
我点头。
“就是那天晚上,我终于向他告白了,但他却拒绝了我。我问他原因,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那时我就追问他是谁,他起初还不肯告诉我,我就跟他说他要不说出来我那晚就不离开。最后他终于说了,他喜欢的人,是你,肖宁。”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事实。
“你说——安驰他那时就已经喜欢我?”
“你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眼里只有方楠。”
“你……你怎么知道?”我红着脸说。
“其实我很早就看出你喜欢方楠了。”她的嘴边浮起了一个冷笑,“所以后来方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是我对你的报复。”
我看着眼前的心洁,觉得她竟是如此的陌生。我忽然想起以前心洁说过她并不爱方楠,还说这只是一个游戏。那时我很疑惑,现在我终于真正的明白,原来一切只是一个可耻的复仇游戏,而我和方楠就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我心里刹时像是着了火,怒气难歇。然后,我听到她又开口说:
“想不到的是,我后来真的爱上了方楠,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或许这就是天意,当初我抢走了你爱的人,最后,你也把我的爱抢走。咱们——可以说是互不拖欠了。”
许久,我终于平静了下来。我努力的克制着试图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说,这些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别过脸,仰着头望着窗外说:
“没有想过为什么。”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我,说,“或许,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点。”
我瞪着她看,没有说话。
她轻笑了一声,对我说:
“没有想过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城府这么深?还这么毒辣?”她站起身来,说,“好了,话我已经说完了。我要走了。”
说着,她就真的转身欲走。我马上拉住她的手,问:
“你要去哪里?”
“回澳洲吧。”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里已经没有东西属于我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不回来了。”她转头看着我,“我妈要我出去读书,就是为了好搞移民。现在手续都办好了,我们准备在那边长住。”
“我们……还会见面吗?”我问。
她却没有回答我,挣开了我的手就头也不回的走向房门。
“我希望——”我大声地喊住她说,“我们还可以再见!”
听到这话,她停住了。她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报以我灿烂的一笑,带着泪。
我也回以一笑。看着眼前的心洁,我不禁又回想起以往那纯真的学生时代,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她,总是喜爱静静的站在一旁,温柔地说,宁静地笑。而今天,我们终于要永久的分别,走向各自不同的明天。我是衷心的祝福你,一路走好……
我的朋友……
后来,我把那晚心洁说的话大概的告诉了怀冰。怀冰说她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也想不到心洁的身世竟是如此的可怜。我说,她这么一走,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到她了。怀冰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三人,以后一定还会聚在一起的。”
我笑着点头。
一天下午,我独自在病房里闷得慌。叶子和怀冰早上来过,但一个说要忙考试,一个又说要忙生意,都匆匆的离开了。我坐在床上,无奈的叹气。我自我感觉已经是无大碍了,但医生死活说还要留院观察几天,真真的是要闷死我啦!!翻着手中的《半生缘》,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转头望着窗外,外面的天气真是太好了,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映着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的舒服宜人。我不禁想到,要是我现在可以躺睡在星烁树下,那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可惜,现在……
“嗨!”
正想着,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只见方楠捧着一束玫瑰花很帅气地依在门边,还是那一贯的阳光笑容。
“原来是方公子大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我笑着说。
“不知者不罪。”他笑着接我的“戏”,然后向我走过来,把手中的花递给我,“送你。祝你早日康复。”
“哪有人探病送玫瑰花的?”我不禁失笑。
“有谁规定探病不能送玫瑰花?”看起来,他又要跟我抬杠了。我只好笑着说:
“好,好。我不跟你说了,但你下次千万不要把仙人掌搬来。”
听到我这话,他笑了起来。他说:
“看来你蛮精神的。”
“在这里都闷了快一个星期了,储满了精力。”
“对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说,“听怀冰说,你是走着走着路,然后就滚下了楼梯。”
死怀冰!看我康复后怎么把你一脚踢下楼梯!我不想再跟方楠多说事发经过了,我笑着说,外面天气很好,我们下去散散步吧。方楠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我们漫步在医院的后院,那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都种满了树,透过茂密的树冠,阳光点点的洒在路上,看起来很漂亮,很多病人都在这里散步。我伸了一个大懒腰,对方楠说:
“外面的空气真好。医院里老是一股药水味,臭死了。”
方楠笑笑,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子并肩走了一会儿,然后方楠开口:
“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天使。”
“啊?”
“你看——”他指着我说,“头上一轮光环(他是指我头上的纱布),身上也是一身的纯白,扬着手,像一双翅膀。”
然后他就定定的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只好佯装生气说:
“好啊,你是要咒我升天,对不对!”
说着,我就使起了软拳,开始追打他。方楠笑着闪躲:
“现在看来又不像了。天使才没有你那么暴力呢。”
我们就这样打闹了好一会,然后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方楠坐着坐着就躺了下来,闭上了眼。我看着他,开口说:
“几天前,心洁来过。”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说她要回澳洲了,还说要在那边长住,也许不回来了。”
方楠坐了起来,但还是没有说话。我又继续说:
“她是真的爱你的。要是你现在去找她,你们——”我侧着眼看他,“或许还有机会。”
说完,我们沉默了一会,方楠开口说:
“要是现在我说我要走了,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眼看我,说,“你会放弃安驰,回到我的身边吗?”说着,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心里一慌,本想打哈哈混过去的,但我一触到他那认真的眼神,便低下了头,忙抽出手来,说:
“这是两回事。”
“在我眼里是一样的。她爱我,我爱你,你爱的又是别人。爱情啊,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他说,“天意弄人啊,说的或许就是这个。但也许也就是要上天弄出这么个波折来,人,才会懂得珍惜。”
“方楠,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说。
“那我现在也跟你说清楚,你不会放弃安驰,我也一样。”
我转头看着他,我知道他是很认真的。但我的心里却只有不能回报他深情的歉意。回想起以前我是多么的喜欢他,我开始相信这一切或许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我们迈不过“时差”,便只好接受命运。
我偷眼看着方楠,心想,要是没有安驰,或许我们就会是很好的一对。方楠长得也是很帅气,而且他很乐天,很会逗我开心,完全符合我的梦中人的要求。但为何我却是那么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安驰呢?而且他的性格跟我理想中的更是大相径庭。或许,这也是天意吧。
我们再呆了一会,就动身走回病房。或许是在阳光下待了太久的关系吧,我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昏,摇摇欲坠的。方楠很快的扶住我,说:
“怎么了?还好吗?”
我站住定了定神,然后笑笑,摇摇手,表示我没事。但方楠还是不放心,他硬是要扶着我走。我没辙,只好依他。我们便是这样扶着走进病房。
我们一走进去,便看到安驰坐在我的床边。我吃了一惊,然后笑着向他走过去:
“等了很久?”
“一会。”他的语气却很平淡。
我走到了床上坐下,还是笑着说:
“我们刚才出去散步了,原来这里后花园的景色还不错呢!”
安驰却还是很平淡地说了句“是吗?”,就在这时,方楠走了过来,还装个一个很搞笑的哭丧脸对安驰说:
“安大哥,你的夫人很难伺候呢!我现在把她完完整整的交还给你,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拍了一下安驰的肩膀,又向我吐吐舌头,就转身走了。
病房里现在就只剩我和安驰两人。
“今天下午不是要上课吗?”我问他。
“逃了。”
我笑嘻嘻地说:
“逃课来看我?”
他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床头柜上的那束玫瑰花,然后说:
“方楠送的?”
“嗯。你说他怪不怪,哪有人探病送玫瑰花的。”我说,“对了,你好像从来都没有送过我花。”
“不是有人送你了吗。”他冷冷地说。
我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很纳闷,问我:
“你笑什么?”
“我笑你,笑你吃醋。”
听到我这话,他好像有点心慌,他故意别着脸,不看我,说:
“谁、谁说我吃醋了?”
“还说!从我进病房开始,你的脸就一直黑到现在,说话也像石头似的,硬梆梆的。我知道,你很介意我跟方楠在一起,对不对!”我说这话装作有点愤愤然,其实我心里却是在高兴,我很高兴他会妒忌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到他为我着急,我心里觉得很满足。
“我不想跟你说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就站起身来,说着就要走。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说:
“你不是说你很恨以前的自己老是跟我生气,跟我吵架的吗!你现在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把我丢在这里?”
他转身看着我,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许久,他开口说:
“那天的话,原来……原来你都听到了?”
“那天我昏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清楚。”我撅着嘴说,手用力地拉了他一下,见他终于坐回到原来床边的凳上,就继续说:
“特别是最后那句,你好像说什么来着,我听不见。你现在再说一次吧。”
“什么最后一句?”他有点不好意思,便装作不知道。
我一个软拳打向他,大声说:
“还装!快说!说啊!”
他用手挡着我的“攻势”,忽然他捉住我的双手,用力一拉,我整个人就不歪不斜的跌入他的怀里,然后他又双手紧紧地环抱住我,让我不得动弹。但我还是在“奋力”反抗:
“你还拿我便宜!放开我,放开!”
然后他凑到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我整个人就软了下来,乖乖的依在他的怀里。
他说——我爱你,永远永远。
出院一个星期以来,我都在宿舍里为我住院两个星期落下的课程拼命,怀冰老叫我去找她,但我老是提不出空档,只好电话联系。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认识了一个客人,相貌有百分之八十的与林锋相象。她还说他们现在已经混熟了,有机会她想介绍我认识认识。我虚应着好啊,其实心里却隐生着忧虑。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安驰,他说这是一件好事啊,怀冰毕竟还年轻,她不能为了林锋孤独一生。
我叹了口气,说:
“我怕的是,她追逐着的,只是林锋的影子。”
一个晚上,我还是在宿舍里“埋头苦干”。这时,有人敲门,我停止了手中的书写,正要走过去开门时,门几乎立即被推开了(睡觉前我向来是不锁门的),门外的,是叶子,她走进来,笑嘻嘻的在我的床上坐下。
我看着她,只见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一头的短发被扎成两条小辫子,看起来很调皮可爱。她的脸也是白白红红的,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加上她笑容满面的,更显得神采飞扬。
“什么事让叶小姐这么高兴?”我笑着问。
叶子在我的床上和衣躺下,玩弄着头上的小辫子说:
“没事。”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的脸上明显的是笑意更浓了。我铙有趣味的看着她,说:
“穿这么漂亮,刚才上哪去了?”
“和朋友去看了一场电影。”
“朋友?哪个朋友啊?我猜,你这个朋友——”我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我看到她的脸上有点红,然后就继续说,“一定是个男的。我还猜啊,你们今晚去看这个电影,一定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对不对?”我这时偷眼看了叶子一眼,她被我说中了心事,显得有点慌张,“孤男寡女的,又这么晚才出去,你们啊,会是什么关系呢?,我猜啊,会不会是……”
“好啦肖宁,你不要再乱猜了,我和蓝希只是朋友!”她有点急了。
我一听就乐了,说:
“还不快快招供,蓝希是谁?说!”
她知道自己被了套出了话,便无可奈何地笑着点了点我的头,说:
“他也是法学系的,还认识安驰呢。听他说,他就住在安驰的隔壁。”
“我怎么没听安驰提过他。”我喃喃自语,然后问:
“你们——认识了很久?”
“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认识他的。我记得好像是两个星期前吧,他就在后院走廊那里拦住了我,他说——”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他说他留意了我很久,很想跟我交个朋友。我看他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在耍流氓,就、就答应了。
“后来有几次,我都在图书馆那里遇到他,渐渐的,我发现我和他有很多的共同之处。”她说到这里就甜丝丝的笑了,“例如,我们都很喜欢那部电影《青蛇》,也很喜欢张曼玉;又例如,我们都喜欢看金庸的书,特别是他那部《天龙八部》。他说他特别欣赏的是段誉,他还说他也会像他一样一生一世只爱一个王语嫣。”
“好一句‘一生一世只爱一个王语嫣’。”我说,“看来我们的叶小姐,哦,不。是‘王姑娘’也难逃‘段公子’的情网咯!”
“肖宁,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她说得斩钉截铁的。
“对!你们是朋友,现在就还是朋友,至于将来咯——”我停了停,又说,“谁说得定!”
“肖宁!”
“难道你可以说他对你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吗?”我说得很快。
“他……”她想了想,说,“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那你自己呢?你还要跟我说你对他没有一点点的好感,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他?”
“我……我不知道。”
我看到她一脸的为难,心里忽然的就冒出了安驰的名字。我黯然地开口说:
“叶子,难道你还……”
她明白了我的暗示,忙摆手说:
“你别误会,我对安驰真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她停了停,又开始玩弄着头发,“只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有点措手不及。”
我看着叶子,心里很明白,是上一段失败的恋情令叶子变得不再轻易相信爱情。说到最后,那个始作佣者还是我。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心里又再充满了犯罪感。
“安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一天晚上,我和安驰相约在星烁树下。这晚的天空很干净,没有月亮,也没有浮云,茫茫的黑幕,点缀边上的那几颗闪烁的星星就像珍宝一样显得犹为珍贵。我在安驰的身边坐着说话,但他却像是无心装载似的闭着眼躺在那里,使得我恼火得喊了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子薰和蓝希的事。”安驰还是闭着眼,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他喊叶子作“子薰”,我心里隐隐掠过一阵不快。接下来我说的话还是夹着火药味:
“你以前没有告诉过我蓝希这个人。”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又何必说。”他慢慢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喜欢叶子呢?”
“我也是今天晚上听你说我才知道的。”他的话很平淡,让人听了会有一种无名的火气。但我还是强忍住,我说:
“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帮他们?”
“别人的事,你少管。”
“我帮朋友也不对吗?”我愤愤地说。
“我就怕你是越帮越忙。”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大声喊。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他也很大声地说。
“我也懒得跟你说呢!” 我愤愤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我别过头,用力地撕扯着地上的小草泄愤。
我们沉默了好几分钟。我的心里气急了,故意不看他。许久,他开口说:
“为什么我们老是要因为别人的事吵架?”
我没有应话,也没有看他。
忽然,一个很漂亮的红色盒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他递给我的。我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条很漂亮的白金花型项链,链坠是紫色的,“花蕊”是一粒闪亮闪亮的仿钻,外面还包着一圈银白色的线,看起来很是美丽。我拿起来,项链反射着路灯光显得闪闪发亮,很是光彩夺目。我不禁喊道:
“很漂亮!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不是说我从没有送过你花吗。”他说。
“这是什么花?”我漫不经心地问。
但安驰的反应却显得有点慌张,许久,他才回答:
“售货员说,这是……紫郁金香。”
我看着项链,忽然又放回盒子里,丢回给他。口气还是很愤愤不平的:
“你别以为你送我这个我就不生气。我不要!”
他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他瞪着我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站起来转身就走。我还是坐在那里,心里马上就急了。我心里很清楚,这次是我太过分了,我深深的挫败了他。但我只是坐着不动,我们的性格太相象了,在一起只会彼此伤害。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泪终于留了下来。我拿起我丢在地上的盒子,打开,抚着里面的项链,泪如泉涌。“难道我们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吗?要真是这样,我们又为什么要相遇相爱呢?”我抱着膝盖,埋着头大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我听见了脚步声。我含着泪抬头,安驰又再次出现在我跟前。他有点气喘,脸上也满是汗。他急急地开口:
“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我只是流泪。
“你不要哭了!你的泪就像针一样,刺在我的心里。”他说着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你回来干什么?”我哭着大声说。
“你就是那么喜欢跟我吵架吗?”
“你不是也很喜欢就这样子撇下我离开吗?”我泪流满面。
他突然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我也紧紧的揽着他,也轻声说:
“你还要保证,以后不准再这样子丢下我一个人。”
“一言为定。”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我,伸手擦着我脸上的眼泪。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相视而笑。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在靠近,我闭上了眼。他的唇很快的就贴着我的唇,我们深情地吻了起来……
我闭着眼,却看到一片美丽的星空……
一天晚上,我走进“Three Women”,怀冰正坐在酒柜边上和一个男人聊天。他背对着我,让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隐隐约约,我估计他应该约摸三十来岁,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梳着很整齐的□□西装头,穿着一件蓝格衬衫和灰褐的西裤,给人感觉象一个中学教师。
怀冰看到我,马上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那男人也转过头来,我一看简直是惊呆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禁喊了出来:
“林锋?”
那男人却只是笑笑,把手伸向我,说:
“我想你一定是怀冰常提起的肖宁了。你好,肖小姐,初次见面。我叫夏临生,是怀冰的朋友。”
他的声音很低沉,和林锋不同。但我还是呆在那里,幸亏怀冰在一旁推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来,我想起来了,他应该就是怀冰所说的那个客人了,于是我也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
此时,怀冰开口说:
“临生是一个室内设计师,肖宁,是你的行家哦。”
“我早就听怀冰说肖小姐进修的也是这个学科,希望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共同研究一下。”夏临生还是微笑着,然后他转向怀冰,对她说,“今晚我还有点事,我看我要先走了。”
“这么快?”怀冰的口吻很是依依不舍,“明晚你还来吗?”
“嗯。”
“那你要记得哦。早点来,我请你喝酒。”
“先谢谢了。”他说着,就向我们告别了,走出了酒吧。
我目送他离去,神智还是恍恍惚惚的,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直至怀冰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啦?痴痴呆呆的,像是看到鬼似的。”
“我刚才还真的以为我看到鬼呢。”
“我刚开始一见到他也是你这样的反应。”怀冰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我走向我们那个熟悉的小角落里,“怎样?是不是很像?”
“哪里是百分之八十!简直是一模一样。”我说,然后我们走到小角落里坐下,怀冰叫人很快的拿来两杯牛奶。本来我是不大喜欢喝牛奶的(因为怕胖),但怀冰说这对孩子好,多喝牛奶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是肥肥胖胖的。但她又说一个人喝没意思,就硬逼着要我陪她一起喝。还说什么咱是有福同享,有奶同喝。
我喝着牛奶,贼贼地笑着对怀冰说: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哪种程度了?”
怀冰很快的瞪了我一眼,说:
“什么哪种程度?朋友还要分什么程度?”
“还装!刚才我看着你们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关系。一个喊‘怀冰’,一个叫‘临生’的,多亲热啊!”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说了,我和他只是朋友。”怀冰喝完了牛奶,放下了杯子,继续说,“而且,谁会看上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呢。”
说着,怀冰又开始抚摸着她的肚子。我看着怀冰,她穿着一件很清爽的粉蓝色的孕妇装,头发很整齐的向后挽起。我猜测着现在她的头发要是放下来,应该可以触到腰部。我还记得,这长发她是为了林锋留的,从高中时代开始就从未剪过。忽然之间,我想到,或许这长发代表的就是怀冰与林锋之间的爱,只会日复一日的增长,永不会减短。想到这,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
“昨天我去复检,刘医生说孩子发育得很好,叫我放心。我还做了电脑扫描,医生说这孩子,是男的。”怀冰笑着说。
“那很好啊!”我也很开心地说,“说定了,我一定要做孩子的干妈。还有,名字呢?名字想好了没有?”
“嗯。”怀冰还是抚摸着肚子,“我想好了,忆君,叫林忆君。”
我楞了楞,但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我知道,这孩子,是怀冰对林锋的爱情的延续。
“怀冰,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辈子?你才二十一岁,难道你就不想再找……”
“肖宁,你怎么像我妈一样也跟我说这个了。”她不耐烦地打断我说。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得到幸福。”我顿了顿,又继续说,“但,有一句话,我很想跟你说,夏临生,他不是林锋。”
怀冰看着我,许久,她微笑着说:
“这我当然知道。林锋,他在我这里。”
她说着指了指心脏的部位。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我根本不应该怀疑怀冰对林锋的爱情。死亡使他们天人永隔,但也是死亡,把他们心灵的距离拉得更近。它代表着遗憾,但也带来了永恒。我忽然想起了春上村树的话,死并非生的相对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我开始相信怀冰所承诺的一生一世,我也开始相信,或许爱情,真的可以一生一世。
走出“Three Women”,晚风拂过我的脸庞,让我感到一阵清凉,微微的减轻了心中怀冰所带给我的沉重。我打了个电话给安驰,一个声音在我的心中呐喊,我很想见到他,很想马上见到他!但他却说他现在正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我无奈,只好挂线。
我慢慢的散步回学校。看看表,才八点多,时间还早,便决定在学校附近再溜哒两圈。当我走到东平河附近时(东平河从我家的那个地区一直往东流,也流经我的学校),我看到河堤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我还是不大确定,走近一看,我不禁用力的拍打了一下黑影的背,笑着说:
“方楠,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我才看到他的脚边满是酒罐,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映着路灯,我看到他满脸通红。
“肖宁?你是肖宁吗?”他看起来有点神智不清,他很缓慢地说。
“我看你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我轻声责骂他。
“对,我一定是喝醉了,醉了……”他竟笑了起来,“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你呢?”
“方楠!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在借酒消愁。我忙问: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我看起来像是有事吗!”他很快的应我,还站起身来,把酒罐抛到河里。我见他站得东歪西倒的,便马上扶住了他,他继续说: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干什么去了?我去相亲了。相亲!”他说地很大声,“还真好笑,我爸后来还跟我说这女孩长得不错,我想啊想,却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容貌,你说,这好不好笑?”
我没有说话,他却径自的笑了起来,笑了许久,他忽的又便得很消沉,像是喃喃似的在说:
“我的心里只有她,又怎么容得下别的女人。
我一听,心里一震。他又继续说:
“这天真的是很不公平,它老是针对我。不然为什么每次被抛弃的人都是我!”他说着说着变得很激动,“既然上天是注定不让我们在一起,它为什么又要让我爱上她!”
“方楠,我……”我很小声地说。
他望向我,很用力的抓着我的肩膀,喊道:
“你说!她为什么不爱我!我有什么比不上安驰!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方楠!你喝醉了!你放开我!”
“我不放!我一放手,你就会离开我!”
说着他用力的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却很快的吻住了我,让我不能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很快的把我俩分开。我跌坐在地上,我看到那个黑影还挥了方楠一拳。事态突然,方楠一个不稳,也跌坐在堤坝上。那个黑影转过头来气呼呼的看着我,我瞪大了眼睛。
“安驰?”我不确信的轻叫。
但他却没有理会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方楠一眼,就愤怒的走了。我目随着他的身影,竟看到叶子也站在一边,很紧张的看着我。难道他们两个刚才在一起?
但我没有多想,很快的爬起来追上安驰。他走得很快,根本没有理会我。我只好冲着他大喊:
“你站住!”
他却没有停步。
“你不是答应了,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的吗!”我继续喊道。
他终于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我,没有说话。沉沉的黑夜里,我却看到他的眼睛在发亮。
“这是误会!”
“误会?误会!”他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在强忍着他的怒火,“或许你只是当这是一个游戏,但我是很认真的。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当你玩弄的对象了,我想,这游戏,也刚结束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大声说,“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我都亲眼看到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说到最后,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要是这样的话,我说什么都没用!”
“这是事实!”
“那你呢?你还不是偷偷的和叶子在一起!”
“我没有!”他大喊。
“那你这么晚了还跟她在这里干什么!还说什么朋友?你当初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你是和叶子在一起呢!”
“我不说是怕你会误会。”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事!”
“我们是……”他却没有说下去。
“说啊!怎么又不说了。”
“我不想说。”他别过头去,不看我。
“不想说?是不能说吧!”我越说越激动。
“肖宁!你不要强词夺理!”他冲我喊,“我觉得我跟你,真的是无话可说!”
然后,我们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安驰开口:
“我们又吵架了。看来我真的是不适合跟你在一起,我们只会彼此伤害。”
“你的意思是……”我顿了顿,用力的说出这两个字,“分手!”
他却没有应我的话,转身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说什么不会再撇下我一个,还说什么永远爱我,全部都是鬼话!我蹲下身来,大声的哭泣起来。为什么爱情里总是有泪?为什么爱一个人要这么痛苦?为什么我们的爱情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为什么?为什么!
我问天,天无语。
也是那天晚上,我拖着疲倦的步伐走回宿舍,叶子已经在我的房间门口守候多时,她说她是来澄清误会的。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打开门一同走进房间里去。
她很直截了当的向我解释,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今天早上的时候,蓝希他来找我,他说他喜欢我,很想和我交往。我……”她顿了顿,脸有点红,又继续说,“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所以我……我才会去找安驰,向他打听蓝希的事。所以,我和安驰之间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肖宁,你要相信我!”
“那当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没有看她,问道。
“是我,是我叫安驰不要告诉别人的。”叶子低声说。
我忙追问她原因,叶子却回答得吞吞吐吐。许久,我才明白,叶子不想别人知道她曾经怀疑过蓝希的感情,她是在保护她的第二段恋情。
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泪又开始从哭红了的眼眶里流出。
“肖宁,别哭了。”叶子马上蹲在我身边拥着我。
“他说要跟我分手。”我抽泣着说。
“刚才那样的情形,他是气在关头上才会这样说的。明天你向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我伏在叶子的肩膀上又大声哭了起来。明天?谁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呢?
“我和他,还有明天吗?”我哭着问,叶子却没有回答,我只听见她叹气的声音。
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今晚,是一轮圆月。以前我对它是如此的神往,但此刻,我望着它,却带有无端的憎恨。我的心里太苦,我嫉恨世界上美丽的东西。
这晚上,太残忍。是上天的残忍。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事情都巧合地发生在这晚上——是上天安排的残忍的偶然。
第二天是一个星期天。现在虽还不是盛夏,但南方的天气早已酷热非常。
我早早的便醒了,只是躺在床上,没有起来。阳光投射在我的脸上,感觉很舒服。我拿起床边的手机。手机关着,是我昨晚关的,我故意不让他找到我,作为我尊严的最后防线。
我轻按着开机键,手机马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我望着手机荧屏发呆了好几分钟,然后忽的轻笑起来。我早就料到昨晚他是不会找我的,我们的性格太相似,所以我了解他。
“我们只会彼此伤害。”
忽然我想到了昨晚安驰的话,心里又紧紧的刺痛起来。
我看看表,才八点多。但我还是站起身来,很快的梳洗一番,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向星烁树的方向走去。
以往的每个星期天我们都是相约在星烁树下,如果这次他是想要跟我和好的话,他就一定会在那里等我。虽然我们大家都没有明言,但我们却都可以通过这种默契的行动去言明我们的心意,这或许就是我和安驰之间那微妙的感应吧。
想到这,我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匆匆的穿过后院长廊,我终于见到了星烁树,他果然在这,就站在树下。
只见他背对着我站着,抬头正在注视着星烁树。我小跑着走到他的身后,他却像是没有发觉到我的存在似的,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看着树。
“喂。”我轻叫了一声,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吃了一惊,马上转过身来。
“你是?”我呆住了,他不是安驰!
我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好一会,他的头发有点微卷(刚才太匆忙,我没有留意到),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感觉是一个很安静的男生。但他和夏临生给我的感觉不同,他还带着一点孩子气。
他看到我,好像也有点紧张。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对我说:
“你是肖宁,对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心里很是疑惑。
“我是安驰的同学,我叫蓝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安驰拜托我来这里找你的,他要我告诉你……”
我靠床坐着,像是僧侣入定似的,一动没动。我不知道我这样坐在这里坐了多久,我的脑里是一片空白。以前听人说,一个人就代表着一个小世界。那么此时此刻,我的世界一定是静止的——一种从来没有的安静。
“砰砰!”
外面传来猛烈的拍门声。我仿似惊醒了似的,猛的站起身来。我走到房门前,但却不想把这扇门打开。在我的感觉中,它仿似是成了连通两个世界的通途。梦在此侧,现实在彼侧。我在此侧,不在彼侧(源出春上村树的话)。
“肖宁,我知道你听见的!你开门了,好不好!”是叶子的声音,“你已经关着自己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这怎么行!”
我想说些什么回应她,但却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我背靠着门,叹了口气。
“肖宁,你快给我开门!你听见没有!”我竟听见怀冰的声音,她也在撕声大喊,“你以前不是老骂我说,为了个男人苦了自己很不值得吗?你以前还说我丢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说你才丢脸呢!”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怀冰的话把现实很残酷的带到了我的眼前,我仿似又在听见了蓝希的话——安驰他走了,走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三人中最坚强的人,看来我是错了。你只是一个胆小鬼!”她继续喊道,“当初林锋离开我的时候,我是很痛苦,但我起码还有勇气去面对!而你呢?只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逃避现实,你是一个胆小鬼!胆小鬼!”
“我不是!”我猛的打开了门,冲着她们大喊。
叶子马上拥过来,对我说:
“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还真怕你会出事呢!”
“出事?”我轻笑了一声,坐回在靠床的地板上,“我能出什么事?难道你还怕我会自杀不成?”我“格格”的笑了来,“安啦!不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蓝希都告诉我了,他说安驰只是……只是有事要离开,我想他的意思并不是要跟你……”叶子说。
“不是要跟我分手?”我还是带着笑说,“我比你清楚他,或许他真的是有事要离开,但如果他真的想要跟我和好的话,他不会不辞而别。”
“肖宁……”
“好啦好啦!”我很夸张的“哈哈”的笑了起来,“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他了。”然后我看到叶子呢一脸的关怀,又笑着说:
“你也别再这样看着我了。我没事,真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生必经嘛!放心,我不会要死要活的……”
“你就是这样,老爱逞强!”此时怀冰的声音响起。我不自觉地望向她,她的神情很认真,目光像锥子似的盯着我看。
我又轻笑了几声来掩饰我的不自在,忙说:
“我哪有逞强了?”
“明明是难过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强言欢笑?”
我楞了楞,又“哈哈”了几声,说:
“除了笑,还可以怎样?”
“为什么你不哭出来?”
“哭出来?”我轻声说,“那不是更加悲惨了吗?”
“我认为勉强笑出来更加悲惨。”怀冰很快的接口。
接下来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叶子和怀冰一眼,只是抱膝的坐在那里。渐渐的,我觉得眼框又开始发热了,然后鼻子一酸,眼泪又断线似的流了下来。我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抽泣起来。然后我感觉到有人拥着我,怀冰的声音很温柔的在我耳边响起:
“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那夜,我哭了一整晚。
怀冰和叶子也在我的身边陪伴了我一整晚。
记得以前怀冰对我说过,心痛的程度就等于你爱的程度。在怀冰怀里哭泣的时候,我首次发觉到,原来我是这么深的爱着安驰,我的心感到箭穿一样的疼痛,甚至令我不能呼吸。
以前我一直认为,即使我和安驰分手了,我也绝不会像当初怀冰一样。结果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我爱安驰的程度绝不亚于怀冰对林锋的。
距安驰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我曾经找过蓝希,他说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半夜里,安驰忽然拍响了他的房门,匆匆的说了句在星烁树下找我,就头也没回的跑开了。蓝希说当时安驰的样子很紧张,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似的。后来我作了很多假设,但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怀冰说,他在临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叫蓝希给你留言,这就可以说明他的心里还有你啊。我说,如果他真的心里还有我,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找我呢?
怀冰叹了口气,她说我太死心眼,为什么不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呢?这样心里起码会舒服一点。
我笑笑说,我不是。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希望。”
安驰离开的消息很快的传遍了校园。大家也对他的去向议论纷纷。而我,更是不幸的又再次成为了焦点。每次我走过,总会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议论,更甚者,有人说,我被安驰抛弃了。
“肖宁,你根本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就在那里乱说!我看了就讨厌!”叶子多次这样子愤愤的对我说。
每次我都只是笑笑,没有应话。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约摸一周的时间,这或许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在这期间我打过好几次电话给他。但结果都是一样,电话服务功能自动接去留言信箱。每次我总是无言的挂了电话,只有最后那次,我对着电话那边说:
“安驰,我想见你。但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你了。”
每天,我总会不自觉的走到星烁树下。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在我心中,它真的是一棵爱情树,它见证了我的爱情。
下午没课的时候,我都爱在星烁树下打发时光。太阳光是猛烈的,但经过树叶的多层隔离,便会成为一个个小斑点的散落在地上,像星空,很漂亮。每次我总是捧着一本书坐在树下,但每次我的思绪都没有集中在书上。在一个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总是一遍遍的想念我失落的爱人。
在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好几件事。
一是叶子终于和蓝希正式在一起了。每次约会回来,叶子总会向我“转播赛况”。她说蓝希是一个很细心很体贴的人,而且事事为她着想,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很安心。每次我总是很安静的倾听叶子的诉说,有的时候我会忽然的想起安驰,心里觉得很失落。
叶子看到我的样子,连忙向我道歉。我笑着摇头,然后拉着她的手说:
“没事啦!自己不快乐,也希望别人得到幸福。”
二是夏临生向怀冰求婚了。那天晚上我不在场,但后来怀冰告诉我说,那晚上,夏临生忽然的单腿跪下,把一只钻戒举到她的面前,他说他不介意怀冰怀着别人的孩子,他只希望可以和她永远的在一起。
怀冰说她根本没想过会是这样,她还打哈哈说,想不到自己已经发胖成一个大肥婆的样子了还可以招来狂风浪蝶。后来我问及她拒绝的原因,她却只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心。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在这一生中,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了。
三是方楠终于也恋爱了,对象就是那天晚上相亲的女孩。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微笑着祝贺他。我是真心的替他高兴。他对我说,那女孩叫月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留意她,后来交往多了,他觉得月儿很单纯可爱,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他说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我笑着对他说,希望这次你可以真正的找到属于你的安琪儿。
他还问我有没有安驰的消息。我只是苦笑着摇头。其实在这之前方楠也找过我好几次,每次都是向我道歉。他说那晚上他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后来他听说安驰离开了,心中就更是自责不已。他告诉我说,他找了安驰好几次,他要跟他解释清楚,但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他觉得是因为他,我和安驰才会闹成这样子的。我只是摇摇头,没有责怪他,我心里明白,方楠只是导火线,真正原因是我和安驰彼此不信任。
第四件事是心洁打了一通电话给我,这是自医院那个晚上以后我们的第一次联络。心洁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柔美,她说她现在和妈妈在澳大利亚生活,她还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一个黑人,叫ALEX,她告诉我说现在生活虽然很平淡,但她却觉得很快乐。另外,心洁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说她在回去之前,偷偷的和她的亲生父亲见了面。
“我终于明白怀冰为什么要生下林锋的孩子了。我也终于读懂了我的母亲,以前我总是埋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可以怀有爱人的孩子,对女人而言,也是一种幸福。”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当长久以来的心结终于打开了的那一刻,我才有一种真真正正活着的感觉,作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我说,那很好啊,我真心的祝福你。最后,心洁这么对我说:
“肖宁,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把友谊再次找回来。”
最后一件事就是秦天天和霍达聪结婚了。是心媚打电话来告诉我们的。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怀冰都显得很兴奋。我说,这是高中时代唯一可以开花结果的一对了。听到这句话,怀冰的神情很黯然,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林锋。我相信,如果林锋现在还在的话,他们也一定可以开花结果。我叹了口气,再次回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好像已经有几个世纪那么遥远了。
每逢星期二、四、六的晚上,我都会去“Three Women”找怀冰,有时会和叶子一起去,有时自己一个人去。这也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每次怀冰总是要我陪她喝牛奶,渐渐的我也迷上了牛奶的味道,我很喜欢喝完以后那种很满足的感觉。
现在怀冰的肚子也已经是很大了,使得她走起路来也显得很不方便。我曾劝过她叫她不要再到店里来了,她说没事,在家里太无聊了,时间没办法打发。
店里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怀冰又请了两三个伙计。店里的大小事务,她也全交托给了湘姐(湘姐是怀冰一开始就雇佣的,和怀冰交情很好,怀冰说她很信得过,把店交给湘姐,她很放心),现在她在店里也就是闲逛着,还有陪一些熟客聊聊天。
“今天我又做了电脑扫描,我看到孩子在动,还会伸懒腰呢!”怀冰笑着对我说,“刘医生说这孩子好动,将来一定会很活泼很聪明的。”
每次怀冰说起她的孩子的时候,我总会不经意的盯着她的肚子看。想到这里面怀着的是一个生命,我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只是笑笑,没有应话。
怀冰看了看我,说:
“自从安驰走了以后,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郁郁寡欢的。我就知道,你还很喜欢他。”
“怀冰,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他了。”我说。
“你不让人提证明你的心里根本放不下。”
怀冰一语说穿我的心事让我有点生气,我别过头,故意不理睬她。然后我低下头,开始玩弄吊在胸前的项链链坠,这是安驰送我的,虽然我口上说着不要再提他,但我的颈上却还挂着他送的项链,真是讽刺!莫怪人们常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想到这,我竟有点怨恨自己。
怀冰伸过头来,乐嘻嘻地对着我笑。忽的她看到我胸前的链坠,先是楞了楞,然后还是笑着对我说:
“我猜,这是安驰送的。”
我还是没有理她。但我清楚怀冰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知道你的链坠是什么图案吗?”
她这突然袭来的一问让我仗二摸不清头脑。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如实说:
“安驰说这是紫郁金香。又怎么啦?”
怀冰听了笑得更乐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肖宁,你要相信安驰对你的爱情。他已经承诺了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怀冰的话让我更糊涂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大惑不解的看着她。然后,怀冰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知道紫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
一天下午,我又如常的走向星烁树的方向。出来的时候我碰见叶子,她打扮得很漂亮,看样子应该又是去赴蓝希的约会了。她说要我跟她一起去,我吐吐舌头开玩笑说,我才不要呢,我去了蓝希不恨死我才怪。
但叶子的表情却很认真,她说我最近太消沉了,她很担心。
我笑了笑,说,不要乱担心了,我很好,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忘却。
我慢幽幽的穿过后院长廊,夏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回荡在空气之中。还记得我第一次走过这条小路也是在这样的季节,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轮完了一次春夏秋冬,心里便觉得无比感慨。
忽的,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我的眼里。会是他吗?但我没有多想,便飞也似的跑到他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我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同学,有什么事吗?”是一把陌生的声音。
同样的,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我真傻,我竟以为是他!我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心里顿时塞满了失落。
我慢腾腾的继续走向星烁树,心中沉甸甸的。傻瓜!我真是一个傻瓜!记得以前我曾笑怀冰太傻,那时她对我说,在爱情的领域里,无论是多理智的人都会有犯傻的一天。那时我还不相信,我说我就绝不会。看来,人,还是不能把话说得太绝。
我苦笑,在笑我自己。
不知不觉的,我已经走到了星烁树下。盛夏的阳光太猛烈,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但我还是依稀可以看到,星烁树下,站着一个男孩。
他背对着我,他的背影熟悉得让我窒息。
我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敢动。这一切都如梦境一般,一点都不真实。我甚至大气都不敢呼,我怕我的轻举妄动会把一切都破坏。
但男孩还是发觉到我的存在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我努力地睁大双眼,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我只看到一个很朦胧的微笑。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阳光照在他身上反射出白灿灿的光芒。他就这样沐浴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我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似的定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然后我看到他在向我一步步的靠近。
最后,他停在我的面前。我们无言的对视了许久。然后,他开口微笑着说:
“肖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