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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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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南城看着明明在对他笑但眼睛里却仍旧蓄着眼泪的少女,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宋归说:“是的,在向家。”
吴南城的话让宋归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她拎起手上的另外一个酒瓶想要喝一口,却被吴南城拿手挡住。她不死心,放下酒瓶重新抬起却又被挡住,如此反复几次,惹得宋归烦躁起来。
她干脆把酒瓶一甩,酒瓶落在不远处的路上,酒液和玻璃渣子飞溅起来,吴南城怕她伤到,忙转了一个方向把她挡着。
宋归不想被吴南城拉着,就开始胡闹,一定要往下走,可偏偏是往刚刚那个碎酒瓶渣子所在的方向走。吴南城拿她没办法,干脆拦腰把人扛在身上,宋归就拍打着吴南城的背在他身上使劲折腾,但即便这样闹了半天,吴南城也没有把她放下。
好在宋归从小就知道男女力量悬殊这件事,打了半天手也没劲了,识相地放下手开始哼哼:“你放我下来呀,我的胃都被你压着了,喝的酒都要吐出来了,难受死了。”
吴南城一听她喊难受,赶紧把人放下,女孩大概是折腾得累了,乖乖站在原地低着头,样子很是无辜。他想起从前向楠跟他说起宋归总说:“她最会在事后装可怜,谁都舍不得惩罚她。”真的看见了,他才明白向楠的意思,他真是半点舍不得说她。
宋归站直之后倒也不闲着,她自己慢腾腾地挪动着往向下的路上走,活像一只小乌龟。向楠站在后面看着有些好笑,三两步走到宋归身前蹲下,打算背她。
等了半天,身后的女孩半点动作没有。向楠转过身去,她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脚疼,手臂也疼。”
他把特意带来的外套铺在地上让宋归坐下才发现,已经醉得没什么意识的女孩右手手臂上两道牙印极深,手腕上都是疤,她的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血肉粘着玻璃渣和石块。
吴南城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地上一脸无辜的女孩,说:“我背你回家。”
大概是听到“回家”两个字,宋归莫名地信赖起眼前的人,乖乖地爬上吴南城的背。吴南城就这样背着她走在夜晚的公路上,就在他以为宋归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的时候,女孩突然开口说:“你一定见过我外公吧。”
也不等他回话,她又自顾自说起来:“从前我外公最疼我了,我小时候一惹我妈生气就躲到我外公那,他知道我喜欢玩乐器,知道我搞乐队。即便在外人嘴里我有多坏,在他眼里我都只是他最疼爱的囡囡。可就是这样疼我的人,他的最后一面我都没见到,我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停灵的第三天了。你说,我要是不玩乐队,是不是就不会被关起来,就不会连外公病危的消息都不知道,就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越说下去,女孩的哭腔愈加明显,吴南城转过头去看,女孩倚在他肩膀上,眼泪晕湿了他肩头的衣服,一片布料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吴南城想起去年的夏天,陆谨兴冲冲地拉着谢宇宁和他去看空白乐队的演出。凭着谢宇宁他哥的关系他们在二楼看的,底下乐队的粉丝欢呼尖叫,那是空白的主场。那个时候的宋归即便脸上戴着面具,仍旧是光芒万丈的键盘手,她是属于舞台的,吴南城一直都知道。
吴南城抬头看天,这几年云城的星星少了很多,但不妨碍他忽悠背上这个小醉鬼。他对宋归说:“你看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向爷爷那么好的人肯定变成其中的一颗看着你呢。他刚刚偷偷告诉我,你一定可以带着空白打破所有人的偏见的,他相信你。”
宋归没有回话,但是吴南城知道她没睡着,因为很快他肩上另一块的衣服也湿透了。
后来很久以后,吴南城都还记得这样一个夜晚,他背着心爱的女孩走得很慢,走了很久。
等到宋归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了房间里。宋归全身上下都疼得不行,她抬手却发现手臂不知道被谁给包扎好了,手机响个不停,门外传来张妈的声音。
宋归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张妈在门口的呼唤声更加急促,宋归应了一声,忙下地打算去开门。地上的玻璃渣子隔着绷带挤压着脚底的伤口,宋归被疼痛刺激了一下又跌坐回床上。
她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包扎上的脚,似乎昨晚做了一个很不真实的梦,梦里有外公,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他很温柔地背着她跟她说话。宋归努力地回想那人的脸,可越想脑袋越疼,她干脆放弃,再次站起身来,踩着地上的玻璃渣给张妈开了门。
张妈看着打开门后狼狈的宋归吓了一大跳,可不等她问什么,宋归就倒了下去。
向楠赶到医院病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宋归闭着眼睛靠在床上打点滴,张妈在一边给她喂粥,不知道她是不想吃还是没力气,似乎咽下一口粥都是很费劲的事。
向楠看着病房里的侄女,赶来的路上一肚子的火气一下子全部散了。
一年的时间,宋归瘦了很多。她刚回来那天向楠在别墅的阳台上其实不太看得出来,但是今天站在病房外面,他一下子直观地感受到了病号服底下宋归的体量到底是有多单薄。如果说宋归从前是苗条的话,那现在已经能算是瘦削了。
向楠走到病房门边靠着墙,硬是强忍着没有进去打破病房内此刻的祥和。他有些颓唐地倚着墙,脑袋低垂,手上不停转着烟,打火机的火焰在他手上明明灭灭。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高跟鞋出现在向楠的视野里,只看地面上显现出来的一半倒影,足以想见身前人的窈窕。他没有抬起头,只听那人的声音就已知道是谁。
“向楠?”苏憬安再次开口叫他,向楠有些唾弃自己没出息,从前说过千百遍要忘了她,可人家一出现光靠声音就马上认出来了。
他抬起头站直身子,鼻尖环绕着苏憬安怀里那束荔枝玫瑰的香气,这是宋归最喜欢的花。
“归归她...是复发了吗?”向楠看着眼前的人,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们分别五年后第一次见面。
苏憬安抿了抿唇,得知宋归要来云城之后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和向楠碰上,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苏憬安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严肃,说:“没见到她之前,我也不清楚。但是很明确的,她的症状一直很严重。也许...她之前只是骗过了我。”
苏憬安没有多说,向楠心里也已经有数了,他闭上眼睛,脑袋里不断重复着张妈跟他打电话时说的:“阿楠,归归...归归晕倒了...脚上和地上好多血,叫她都听不到...”
宋归刚刚住院,向楠就已经收到了医生的消息,从宋归之前就诊的记录来看她有重度抑郁,自残的倾向很重,手腕的新旧伤疤很多。
想到这,向楠有些自责地握了握拳。宋归的病,其实他和苏憬安都知道,可是明知这样,他却安心放下她一个人去外面处理工作了。
看向楠颓丧的靠着墙,苏憬安本想拍拍他的肩让他别那么自责,宋归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们都有责任,可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她看着眼前比五年前不知耀眼多少的男人,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宋归病房门口,谁也没有说话。向楠的手机也在不停地响着,不用看他都知道,必定是向澜和宋安国夫妇打来的电话。
“那...我先进去看看归归吧。”苏憬安知道这时候只有宋归好好的向楠才能安心,留下向楠一个人在门外冷静,先一步推门进去看望宋归。
张妈早已经喂了宋归吃过粥,她此时正闭目躺在床上,苏憬安走进,看着宋归颤动的睫毛,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被人拆穿宋归也不尴尬,她咳嗽了两声,对苏憬安说:“苏姐姐,你也来了。”
见二人说上话,张妈就拿着食盒出了病房。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看着宋归这副虚弱的模样,苏憬安还是忍不住生气:“你就是这样骗我的?要骗我你好歹多装几天啊,你好歹别晕倒啊!”
宋归很少见苏憬安这样着急上火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生气,扯着她的衣袖小声认错:“苏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配合你治疗。”
苏憬安这人脾气好,话说完气就消了一半了,看见宋归苍白的脸色更是心疼得不行。她十几岁的开始就寄住在宋家,宋归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当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着,看着小姑娘这样撒娇可怜的模样,她倒是在心里同情起了向楠,那人才是真的有气发不出来了。
知道宋归这丫头嘴上一套,做起事来又是一套,苏憬安也不跟她多费口舌,这么半天她才仔细打量起宋归,到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只剩下一句叹息。
怕她还要继续数落自己,宋归把目光转到左边的那一束玫瑰上。她伸手把它们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花香,说:“苏姐姐真好,知道我最喜欢这个花。”
这样说完,宋归却突然想起,似乎梦里那个男生衣服上也有这种香气。虽然她不知道是谁给自己包扎的,但很显然山脚别墅没有别人,否则张妈一定会提起。
宋归这人这一年在外学会了别太难为自己的道理,觉得也许是自己头痛得出了幻觉,虽然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还是决定将昨晚的一切当成是个旖旎而美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