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苦肉计 ...
-
与万济堂庞大夫的约定之日转眼就到,陈厌实再次起了个大早知会母亲和陈达,出西山直往前几日相遇的小道方向行进。
昨天夜里下了雨,树林里泥水和尘土的气味混杂在鼻尖,有种特别的清新感。
走这样的山路,而且想快,最好能找到一根直溜的长木棍探路,以便提前排除那些轻易不便发现的虫蛇风险。
他选中某根分叉的树枝,往前一跳,抓住靠近枝头的一端,利用身体的重量压断它。“咔嚓”一声,双脚落地,触及一片不合理的干燥时,陈厌实突然僵住了。
刚才起跳前看得真切,树枝底下分明有一块遍布青绿苔藓的石头,怎么这会却直接踩到了地面……除非那东西不是石头!
他警戒四周,却并未发觉附近有野兽的气息,其余各处地面也没有可疑的符合“石头”体型的脚印之类。陈厌实不敢懈怠,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他自己可能惊动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或许他看见的是怪物的背脊,青灰,像石头,想到几种类似的灵兽,却不能确定,毕竟那时候他大意了没有仔细分辨,被它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不论如何,最好是半开灵智怕人的东西,兽类一向野蛮愚蠢得很,自己是有可能被偷袭报复的。
一路惴惴走到外山小径处,庞大夫居然比他先到,手中早拿根棍子等着了。他远远看见陈厌实,迎上打招呼,“小严公子,你来了。”
陈厌实伸手去虚扶他,笑道,“庞大夫怎么来得这样早。”
“前两日没时间把你耽误到现在,我心里也惦记着,毕竟病人病情要紧啊,”庞大夫的面相和善,须发斑白,也许因为常常自己上山采药,走山路居然比陈厌实还快,“只是你之前提到你家是散修,我那时没想起问你,你母亲若非寻常人,这病我恐怕也瞧不了啊!”
“不……我母亲她并不是修真者。”陈厌实否定,却并未多言。
他还是稍微留了个心眼,怕现在坦白实情庞大夫畏惧陈家势力不肯前往,不如等进了深山再说。那时就算他不愿意,也只能因为不认识路选择跟上自己,偷溜进陈家看病。
二人闲聊几句,半个时辰后刚走进西山范围,庞大夫果然发觉问题,忙问陈厌实暂住何处。
陈厌实不答,只慢慢往深处走。庞大夫心下不安,默默跟了一段,眼看周围草木渐密,虫鸟鸣声繁多嘈杂似在耳边,立刻慌得站住不走了。
“小严公子!小严公子!你要去哪?”他连声叫住少年,靠坐在一块石头边,冷汗已打湿背部。
陈厌实扭头看他,也不急着解释,走上前要替他拿出诊箱,被他挡住才罢手。
庞大夫以为他外地人不懂规矩,还好心提醒道:“这一片一直到前方陈宅,都不许外人进的。小严公子,这一旦被发现,惊扰了陈家人,我们可担待不起啊!你和你家人怎么能住这里面……就算没遇上陈家人,听说这内山一带还有他们豢养的灵兽,实在是万分凶险。”
“莫慌,庞叔,”陈厌实就地蹲在他脚边,平静地抬头望着大夫,口吻亲昵,“咱们不仅可以进西山,还得进陈宅呢。”
“你说什么?!”
“唉……很抱歉前日说谎骗了您,只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您别害怕,其实我也是陈家人,就算有人发现,也没关系。”
庞大夫大惊,“什么,你是陈家什么人?”
陈厌实无所谓地说:“家主陈无极的儿子之一,还能是什么人。”
“陈家的少爷为什么要私自出门找我这普通大夫?怕是蒙我吧!”庞大夫根本不信。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等咱们进去再同您解释?我的身份,货真价实,绝不瞒您。”
陈厌实还在好声好气地打商量,偷偷察言观色试图说动大夫再多走一截路途,言语间勉强透露出一些具体的原因。二人没火气地争执了几句,他余光忽然瞟到两人身后一个有点眼熟的东西——长满青苔的石头。
不,此刻那东西已经没有蜷缩成一团装石块了,露出真容,长得像个大号石龙子,鬼魅般往他们这边爬来。陈厌实迅速判断出这是一只普通山蜥,大概是之前惊扰到的那只,冲着自己来的。低阶灵兽,有点小毒,不足挂齿……他突然灵机一动。
陈厌实假装不经意地起身,移动到庞大夫身前,向他作揖,“庞叔,我母亲虽然是丫鬟出身,可我怎么样也算家主的骨肉。你帮了我,绝不会有事的。”
庞大夫从刚才几句交谈后其实也信了大半,心下慨叹仙人之家竟也有这样的事,可他又真的不想招惹陈家人。还未待想好如何委婉回绝,就见那少年脸色突变,急道:“小心!”转瞬将他推开。
庞大夫没防备,差点摔出去,惊魂未定间眼看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从自己身侧扑来,正咬中陈厌实右臂,死不松口。
山蜥的牙齿不多却锋利,登时鲜血就流了下来,陈厌实早有准备,被扑倒前就已经拿出武器。这怪被他掏匕首狠狠捅了一刀,竟只在背脊留下浅痕,果然够硬。
庞大夫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翻开药箱找驱虫蛇野兽的黄粉,是用雄黄艾草等草药研磨制成,虫豸绕道,野兽不喜,撒向山蜥口鼻,却只是嘴巴略微松动了些。
他急道:“小严……陈少爷,你把匕首给我,我来帮你!”
庞大夫刚说完,伸手过去想拿小刀,陈厌实心道差不多了,看来此人已经完全理解自己大义“救他一命的恩情”。
他没有理会大夫的提议,居然全然不顾自己的手臂,直接凝真气使刀欲刺进山蜥口腔。庞大夫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灵兽不愧为灵兽,虽然天性野蛮记仇却少说开了几分灵智,一看陈厌实这混不吝的架势,猛然松口,扭进树丛,逃了。
陈厌实还想追上去杀掉,被庞大夫拦住,“陈少爷!”
他却反过来关心对方:“庞叔,你没事吧?”
“你……”
庞大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忙扶他到树荫处查看伤口。撸起袖子就看到一排触目惊心的血印,大牙咬的地方甚至变成肉眼可见的一个个小窟窿,止不住往外渗血,这少年居然只是痛得皱眉,不愧是修真者,他想着,不由心生几分敬意。
简单止血消毒处理了伤口,不过一刻钟,庞大夫还想看看有没有毒,陈厌实已经站起身,故意改口说,“不用了,多谢庞叔相助……若您实在不愿去给我母亲看病,我也不为难您了。这内山对常人来说确实凶险,怪我救母心切,考虑不周,现在就可以送您回去。”
这话听得庞大夫连连摆手,道,“陈少爷言重了!你我都走到此处,方才还赖你救我一命,于情于理我也不该就这样回去。”
就等这句话呢,陈厌实假意推辞一下,立刻获得被庞大夫背着走的特权,他并未使用,只顺利领着大夫回到陈宅后门。
陈达早就等着他们,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手,陈厌实在陈达狐疑的眼神下咽了咽口水,温声解释道:“不小心被咬了,没多大事。”
陈达说:“给我看看。什么畜生咬的你?”
陈厌实缩手藏起来,“不。先让大夫看我娘。”
二人只僵持十秒陈厌实便赢了,向陈达要了件外袍遮血迹,速度带着庞大夫去找严春。
踏进院门,闲不下来的严春正洒扫庭院,一见他就喜笑颜开,迎上来抱住,“孩子,你去这许久,为娘担心死了。”
她恰巧碰到了陈厌实手臂的伤口,陈厌实轻咳一声,借介绍大夫的由头挣脱怀抱。严春虽然有点奇怪孩子怎么穿一件没见过的长袍,但毕竟还有第三个人在此,便没有多问,连忙招待起客人来。但庞大夫显然不想多呆,进屋就直入正题为其把脉。
“气虚,阴湿,郁结。想必是天生体弱,生产时难产落下的病根,夫人,当时产后也没坐好月子吧?”
严春很少见外人,别说还提起这种有点私密的事,不好意思细说,只是点头。
庞大夫到底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医师,自然知道这意思大概是妇女产后病犯了大半,心下有数。
“观你脸色潮红,发烧,近日受了风寒?务必要好好调养,少碰凉水,否则可能出现肺痨、崩血。”
思索片刻他打开药箱,拿出两味补气血的药丸,随身携带的一般是应急用,所以不会太多,作用也是一时的。递给严春后,伏案写上两个药方。
陈厌实站他背后一笔一划看了,还好,这回相比前世那张倒可以接受。
问及药方的前后说法,庞大夫说:“有茯苓草的是第一张,你到我万济堂抓药煎服一个月后,观其后效,如果状况好转,再换第二服药。”
“如果情况不好呢?”
“陈少爷,你放宽心吧!”庞大夫对自己的医术颇自信,这时都不急着走了,要和他掰扯一下,“我说如果,只是以防万一,最坏的可能罢了。你母亲的病还没有严重到那个份上,依嘱用药,不出半年不说完全如常,至少身体结实不会再有诸多忌讳。”
陈厌实闻言自然欣喜,和母亲一起拜谢了,送至门外,将自己从陈奇处昧来的灵石给大夫一块,作出诊费用。
这东西对寻常人来说比纹银要值钱,庞大夫也没有多做推辞,收下了。二人来到后门,陈达又幽幽盯着,吓得庞大夫有点走不动路,陈厌实忙说送大夫回堂,出山去了。
一路无话。被袭击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对庞大夫而言自然心有余悸,没心思聊天。而陈厌实则是在思考如何应付陈达的关心,还有四处观察那只山蜥会不会再次出现,要是看到他可就直接杀了。
不过这次回程倒是无事发生,到了万济堂,庞大夫才算是松了口气。药方又重新商榷抄制一份,两方都留着备份防止大夫不在时伙计抓错。
药配好打包成三份,约定每隔两天就来一次。陈厌实多给了点钱准备走人,被庞大夫执意留住查看手臂,又免费敷了次伤药。
看来这庞氏夫妇真算得上是厚道人,陈厌实稍微多给出点信任,便与掌柜的谈了几句熟络熟络,之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回府时他特意去受伤的地点查看,乱石之上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却仍旧没发现那只山蜥,那怪竟没有鲁莽得太彻底。
陈厌实有点失望。在他看来付出就一定要谋求回报,虽然庞大夫的关心主要是赚到了,可他是一点亏都不想吃。咬了自己一口,怎么也该让它把妖丹给出来恢复元气才甘心。
他坐下等了一会,忽觉收在腰间的玉牌发烫,心知是陈达等不及了。拿出来触摸把玩一番,却没接收传讯,注意力被自己脚边的虫子吸引。
是山蛩虫。很普通的一种小虫子,体长而稍扁,像马陆,多足,有臭腺,微毒,喜欢生活在有矿石的地方。大约是被玉牌吸引,从他面前染血的石块底下爬出来,看样子是想爬到陈厌实身上。
这类愚笨的小虫子他上辈子见得多了,拍掉便是,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不过这条的体色有些特殊,所以他暂且没动,看着它爬。
先前见过的山蛩虫几乎都是暗褐色,背面两侧凸起和步肢为赤黄,这条却是黑粉相间,背壳油亮油亮的,凸起和步肢呈现出一种非常美丽的玫红色。
怪好看的,可惜没什么用。他想。
这时他又注意到一个新的点:这条虫子追踪的似乎并不是玉牌,它在缓慢抵达自己掌心后,蜷缩安眠,看起来很安心。
陈厌实:“……”
情况不寻常。这话不是说山蛩虫,它不一般之处也就只有体色了。他有些无语地想到,自己好像因为没及时清理血迹,不小心被住在那块石头下一条没用的虫子认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