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神气什么？！》負極街道

4、万济堂

　　西山。位于越岐城的西侧，是当地人给起的名字，横向绵延约三十里，两侧山势稍缓，中有三个险峰，十一处山泉溪流，乱石丛生，林野繁茂，飞禽走兽遍布。虽然从名称上看着似乎有些草率，但能被修真大族陈家看中并定居，背倚安宅，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地界。

　　陈厌实屏气凝神，隐匿在灌木从中。那些锯齿状的小叶扎人得很，他却纹丝不动，目光紧盯着前方狭窄、草木较为稀少的野路。不多时，忽从对面石后跳出一兽，名曰冢猫，连带尾巴有四尺长，却生得青面獠牙，像只呲牙的幼虎，背带青黑色披毛，口中叼一只肥硕的灰兔，兔血自后脚向下滴落，还在微微颤动。

　　来了！他口中无声念动咒语，轻道一声：缚！微弱的白光在指尖一闪，那兽便受惊猛然跳起，猎物都丢下忙不迭往密林深处逃去，可是已经迟了，脚下阵法启动，真气幻化为红色丝线将其身躯缠住，任凭怎样挣扎都脱逃不得。陈厌实从灌木中钻出，掏出匕首往其中注入灵力，火属性灵根暂时还不能显现，只是刀身微微发红，毕竟他也只是一个灵虚中期的修士。连这把玄色匕首都是今早出门时找陈达讨的，想顺势要个储物戒指吧，那老头却吝啬起来，摆手连说下次再谈。

　　这异兽金橙的眼望见匕首，越发凄厉地哀嚎起来，陈厌实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对准心肺处手起刀落，不过这个痛快并没有给到，尖叫声中他又补了第二第三刀才将倒霉的冢猫完全杀死。粉红如樱桃色的兽血溅了一身，他也没更好的办法，拿袖口随便把脸上的擦擦就算了，感觉精神疲惫，只好先靠着石块休息。

　　啧……说到底还是境界太低，又没有法宝符器傍身，那种高阶的兽类压根不敢想，只能欺负欺负冢猫这种体型较小主要吃腐尸和小动物的低阶灵兽了，甚至于都这样退而求其次还有点乏力。他画的这个陷阵其实是前世做逢山派任务外出学的，现在使用尚有些费神，莫说还得动用真气附在刃上才能快速杀死，一会还得把尸体背去镇子上卖掉呢！

　　寻思就这一头低阶灵兽跑一趟实在亏了，多杀一只也运不走，不如休息过后再寻找一些有灵气的花草。他站起身来划开尸体胸口，凭感觉摸出一颗暗淡的兽丹，对着阳光看了看，用草叶擦去血污，张口直接吞下。

　　好浓的一股腥味儿，陈厌实叹气。等到体力恢复一些了，找根树藤一圈圈捆了冢猫背在背上，继续拨开前路随地乱走，每隔三里画一个记号防止迷路，放慢速度四处打量。

　　一个上午连着中午晃过，收获倒是不少，西山毕竟名义是陈家的，除了外围不许凡人采猎，里头资源还算丰富。他记得山中有家主闭关用的洞穴，留意着走，大半天下来却并未找到，想必应在极险极高处，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清点怀中十来颗普通灵芝，补灵花，外加一条被他踩到欲咬又被反杀的红冠黑蛇，差不多了，直接下山。

　　然后——他迷路了。陈厌实汗，不只是心理层面，一摸额头鼻尖确实汗涔涔的，毕竟他绕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标记。

　　不想自己许久没进出各类野地秘境，居然在这种山里还会迷路……

　　他一边感叹老手也会河边湿鞋，一边顺着标记仔细定了方位，离开西山范围，拐进一条采药人走出的小路，行至山脚，正好撞见两个伙计打扮的人迎面而来。

　　二人看见前方一个矮矮的人形颈侧长着一个兽头，穿着臃肿，浑身腥气，顿时吓了一跳，走近才发现不是长两颗头的怪物，而是一个少年背着野兽，中年人以为他是哪家猎户儿子，招手说：“小兄弟，你是哪家的？”

　　陈厌实停下，反问，“大叔，什么哪家的？”

　　这时年轻伙计才发现他怀里的东西，居然立刻认出，“庞叔，是白灵芝和红冠蛇！”

　　庞叔一看，确实是那两样药材，顿时忘记方才的提问，惊喜道，“这是你采的？要拿去卖的吧？”

　　“是，”陈厌实心觉这二人不认识冢猫却立刻认出草药，应该是药堂来的，继续问话，“莫非二位是哪里的大夫？”

　　“哈哈，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我不是，庞叔是，万济堂可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医馆呢！”伙计笑道。

　　难怪这庞叔随便见个人就问是哪家，似乎觉得自己理应认识他，原来也是那个万济堂的大夫，陈厌实心想，前世最后给母亲看病的就是万济堂的大夫，不过不是这一个，瞧他都是坐堂的大夫了还自己上山，想来应该比那个开完昂贵药方就走的老头地位要低。

　　他上前一拜，说：“原来如此，二位，我确是外地人，前几日流落此城，身上盘缠用光了，便想着上山采猎些东西卖钱，不认得庞大夫，见笑。”

　　庞大夫觉得少年小小年纪，行为举止竟这般有礼得当，一股有教养的公子做派，甚感稀奇，“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啊。”

　　“我是湖州镇来的，”陈厌实开始编了，这个湖州镇与越岐城毗邻，不至于让口音显得奇怪，“鄙姓严，唤我严朗便是，小弟家道中落，父母带我往西南寻亲去的。滞留在此的原因方才也讲了，庞大夫，您看看我身上这些，你们万济堂需要吗？”

　　庞大夫欢喜应了，直道这药材堂内紧缺，让陈厌实把东西往道上摆开查看，盯着冢猫尸身的脚爪看了一会儿，忽然叫出声，“这不是‘难过岗’吗！”

　　陈厌实好奇问什么是‘难过岗’，大夫深深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东西很厉害的，不过我也是听一群猎户传说。凡走山路的人，不幸遇到此凶兽，就没几个能活着过那个山岗，故此诨名‘难过岗’，不过外山一带甚是少见，我从胡猎户那买过一只爪子，不想这般凶兽竟没有老虎大，真是开眼了。”

　　“倒也不算凶兽，这东西名叫冢猫，喜欢跟着那些真正会吃人的悍虎群狼捡剩饭，猎人碰见过不了岗可不是这东西做得到的。”陈厌实被那一眼看了，知道大夫对此有疑虑，干脆提前为自己解释，“大夫莫怕，我一家大小算半个散修，亦是好人，又不是妖怪变的。”

　　“散修……”小伙计一呆。

　　那大夫倒是见多识广，点点头，“原来如此，初见这位严公子年纪小，却相貌气度不凡，又不认识我。我就想过是否是陈家少爷偷溜出来，竟是猜对了一半，修仙之人，了不得啊！”

　　“我不过是个半大小儿，多余的夸奖可受不起，庞大夫，这些东西若是你心善全要了，我也好过生活不是？”

　　庞大夫连连点头，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立刻被陈厌实叫停，疑惑抬头。

　　少年笑道，“咱们得去万济堂立个字据。我也好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往后走动方便。”

　　“你这半大小儿倒挺会做生意、通世故嘛！”两人相视而笑，领着陈厌实直往城中繁华处去。一路上背着长相怪异的冢猫招来不少好奇的眼神，等到万济堂门口，早有守门的迎上来，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才去扶庞大夫进堂。这万济堂说不大却也不小，门面整洁，扑面而来一股药草味儿，可能是血腥气闻久了，陈厌实感觉微苦的草药还挺好闻的。

　　进来里堂，他看见前世见过的那个杜大夫正在给人看病，仍是记忆里那副愁眉苦脸的尊容，问了一句，“庞大夫，你们这儿谁最大啊？”

　　大夫还以为他问的是掌柜，大声招呼远处一个妇人过来，看着她打趣道，“掌柜的自然是我们漂亮的老板娘啊，哈哈！”

　　老板娘与庞大夫言语亲昵，显然是夫妻关系，这问题没答也算答了，陈厌实心想这回找庞大夫瞧病显然更好。

　　妇人的袖口挽起，方才应该是在干活，过来冲庞大夫翻了个白眼，嘴角上还是翘着，转脸看见陈厌实和放下的东西，哎哟一声，“这是哪家的小郎君啊，生得怪俊俏的，来我万济堂做什么事？家里有人生病吗？”

　　庞大夫刚想否认，陈厌实却点点头，乖巧道，“我替我娘亲请大夫来的。”

　　“天可怜见，你娘亲病得不能走动了吗？是什么病症？”

　　“咦，”庞大夫等夫人说完才表达疑惑，“小严公子，你不是卖药材换盘缠来的吗？”

　　陈厌实说：“不急，两件事都要做，莫非互有妨碍不成？还请掌柜姐姐替我算算银子。”

　　妇人一怔，拉丈夫私语了解完情况才回身，一叹，“不曾想修真之人也需要我等普通百姓帮忙，小严公子你且稍候，左右今日是杜大夫坐堂，一会扣除出诊费用，就让他随你去瞧你母亲。”

　　“今日不必去，”思及还未向陈达说明，怕他不喜，陈厌实商量道，“明日一早可行否？”

　　“那可犯难了，我家这位明日后日都要坐诊。那么多人，怠慢不得啊！”妇人皱眉回绝，手下还在一心二用算着帐。

　　“那就这两日后吧，”陈厌实见她眉头渐松，知道可行，“到时请庞大夫到今日相遇的小径旁等我。可能要多走些山路，不过酬劳是少不了的。”

　　庞大夫点头应了，随即掌柜的给出买价，“十四两纹银，小严公子，卖么？”

　　他道：“给我十两吧，那四两就用来感谢大夫和掌柜的，之后合作也好说话。”

　　妇人一笑，“倒是会做人情。”自柜台取出银子递与他。

　　陈厌实还礼，凭据和纹银都仔细收在腰间所挂布袋中。出万济堂外，天光渐暗，想起答应表兄弟的腿还没跑，又走街串巷至天黑，他才加紧步伐往西山赶。所幸陈达给的白玉牌于黑暗中幽然有光，照着自己做的标记一路走回，倒是把路况弄熟了些。正欲抬手敲门，陈达早有感应，木门登时便开了，一见这晚归的小孩，就拉拉下脸。

　　“厌实，回来得早啊！下午便传音问你，竟然当做耳旁风？”

　　“什么？我真没听到有您的传音啊，可冤枉死我了。”陈厌实一脸无辜。

　　陈达侧身让他先进来，关门，拍拍小孩的脑袋，“笨！玉牌拿出来！”

　　陈厌实无奈照做，那玉牌在暗处仍莹莹发光，也许是被他捂在手里捏久了，有些发烫。递到陈达手里，就见他指尖摩擦背面雕的蝉身，大约是注入了真气，牌上白光忽散，陈厌实听到那蝉中传出陈达催自己早点回来的声音。

　　陈厌实：“……”

　　先前在林间发现玉牌发光，他也想过有传音来的可能，哪里都试了就是没试那个玉蝉，还以为是此玉神奇，举着它照了一路。但老头是说了到时注入真气就能听见传话，却没说一定要给蝉注啊！陈厌实忍住了没反驳，不然陈达又要骂自己太笨，讪讪扯开话题，“前辈，就是我听了您的传音，也不能及时回来。今日我采了几株草药去万济堂换庞大夫出诊，约定在两日后，您看可以让他从这里进吗？”

　　“嗯？既然是你自己请来看你母亲，我怎会阻拦？”陈达问了一句，才明白过来小孩请他过问的意思，欣慰道，“不错，你心思细腻也好，日后不会吃太多亏。”

　　陈厌实点头了，也不多话，陈达问了山野情况，二人闲谈几句，带着一袋子东西先回住处。明后日无事，他决定把东西送给陈奇后，接着打探一下那个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地方——渡实楼。

　　呵呵，这名字倒是不错，后年顺着它的密道出去拜入逢山，他陈厌实可就真的渡过这潭无聊的死水，重获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