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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家好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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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个谁,叫什么来着……你来一下!”
陈厌实把食指抵在自己唇间示意来者小声点,又低头将衣物放进床脚木盆中,趁这空档深呼吸几次以平复心情。再转身时,温和的笑容就已挂在脸上,他疾步走向院中来客,关切道,“二位哥哥,寻我何事?”
这兄弟俩一个叫陈奇,一个叫陈启,弟弟与陈厌实同岁甚至略小三月,被统称为哥哥,暗自受用,把人叫来了,却不急着讲话,反倒左右犹豫起来。陈厌实快速回忆起他们是大伯家的儿子,着实不以为然,这些人都不重要,反正两年过后全都会死。
三人面对扭捏半晌,年纪小的陈启被陈奇胳膊肘撺掇先开了口,“那个,陈厌实对吧……”见他平静点头,轻咳一声,“听说你是看后门,呃,看那座古楼的,你知不知道楼里何处有暗道啊?”
知道,到时我就会从那里逃出去,陈厌实心想,嘴上却说:“这……弟实不知啊,我们初来乍到的,这会儿连那位前辈都没来得及拜见,怎会晓得什么古楼、暗道?再说,要出去走大门不好吗?”
“是有的,你去找啊。”陈奇言语之间倒颇不客气,“不是我们非要拜托你,那老头子不识相得很,软硬不吃,根本不让我们靠近,大概只有你能进去——又不是不会给你好处,替我们试试怎么了。”
“别急啊,陈奇堂兄,我可没说不帮忙,只是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呢?想偷偷出府?”他睁大眼睛作无辜状,多问了一句废话,但其实已然猜到大半。陈家家宅虽在繁华城镇边上,却禁止小辈外出,成年前只准在宅内潜心修炼。这是为了让他们清心寡欲,无有多余杂念影响修行,偶有采买自有下人听命去做。要溜出去,不是玩玩逛逛就是想买乱七八糟的诸如话本玩具之类,又或者二者皆有。
陈奇说:“这个你别问,我就是想随便看看那座古楼。”
“堂哥,你好重物轻人,想蒙我不懂规矩?若是家主准你们出去,自去前门便是,何苦来我这偏僻地界打探什么后门、暗道呢?”
陈启有点怕事,忽说还是算了,陈奇则不肯,反问道,“那堂弟是不愿意帮忙咯?拿规矩说事,你以为叔叔会因为一句话就罚我吗。”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陈厌实表现得很为难,连连摆手,又道,“我与那位前辈算来是师徒的关系,确实有机会套上近乎。堂哥,你看这样可好,给我些银钱,由我来孝敬他,托他放我偶尔出去,左右家中长辈不会寻我。有我替你们办事,不比自己冒险好得多?”
“……也好,”那兄弟俩私语半晌,点头答应,却不假设陈厌实万一收买不成功,笃定的语气,“我们从未出过人世,零钱是没有,不过可以拿几件东西给你当了,你替我们捎些东西进来。”
少爷没处花的钱真好拿,陈厌实失笑,先前在演武堂借故离开,约莫被小孩误以为是识相、毫无野心,才有使唤自己做事这一出吧。即刻伸手讨要,“那把带着的先给我吧,”见陈奇一呆,疑惑道,“莫非好处并未随身带着?这么远的路,难为哥哥白跑一趟了。”
“谁说我没带?啧,真是穷人家来的,就知道要好处。”陈奇嫌弃他要钱的样子太自然,撇了撇嘴,从袖里摸出一块玉石。
那是普通用来把玩的碧玉小件,陈厌实眼珠一转,好像很失望,“就这个?老前辈那关过得了吗……”
“还没拿完呢!”那小孩不忿自己被看扁了,手掌中忽然出现几块灵石和两块环佩,看来是真不缺钱,身上还有储物法宝呢。
见陈厌实喜笑颜开地接过,陈奇觉得有点肉痛,出言讽刺道:“瞧你那穷酸样,可别拿了东西办不成事,到时就别怪我们找你麻烦。”
陈厌实连声唱喏,刚要送客,想起还没问要自己带什么,请他们拿树棍在地上写了,不过是些糕点戏本之类的小玩意,想必是从奶娘仆人处听说的。一路把给钱的大爷送到小路,心道这两人还真提醒自己了,确实该去接触那个人,那个独自镇守陈家后方的老头,陈达。
他前世在陈家时就活脱脱一个倔脾气的呆子,受欺负只会还嘴,还天真又憧憬地偷偷去演武堂看爹,母亲去世的打击太大,之后几乎足不出户。虽然名义上陈厌实是接班人,陈达却并未主动找过他,从头到尾跟这老头只见过一面。还是十二岁陈氏灭门当日,老头带陈弘晟去暗道躲避时撞见的,不知为何,他不跟着走反而断后和渡实楼一起自爆了,或许楼内有机要不能落入人手吧,再然后……再然后他丢下晕倒的陈弘晟等死自己逃了。
仅有的信息,还不足以判断此人的性情如何,但至少那人是陈家好狗这点毋庸置疑。陈厌实快速替母亲把衣物洗了晾起,回身见她已经睡熟,便出门凭记忆朝后门走去。
不到两百步,看见高耸的围墙,墙外是西山,连绵三十余里,也是属于陈家的地盘。古楼矗立在墙内,有九层之高,每层约八尺长,直冲云霄。他停住观望一会儿,又沿着墙根往古楼反方向走了有半分钟,终于望见那边墙体厚重的门下坐着个人。
那老者背靠木门,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似在打盹,陈厌实还没想好如何拜见,远远看着捱到肚子都痛了,才想起自己今日没有用饭,看天色已晚,暂且扭头回去。第二天晨起再来,他发现古楼这一段小路灵气比之院内更盛,又见陈达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估计并未醒转,干脆寻角落盘坐调息,修炼起来,待境界提升至开光后期,无知无觉竟五个时辰过去了,担心严春不见自己着急多想,他果断回家休息。
早就觉察正偷看小朋友什么时候过来的陈达:“……”
等到第三日鸡鸣,陈厌实还是停在原处,想着是否可以尝试先就此突破。直到晌午时分,他正全神贯注冲破阻碍间,白胡子老头终于坐不住了,身形一闪,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观察。
陈厌实毫无感觉,忙着控制由于增涨乱窜的真气,令其顺经脉流入丹田凝结成团,动作并不慌乱,小嘴壶倒茶般流畅、有条理,周身灵气攒动,忽的一收,境界已然突破至灵虚。
“好!”老人抚掌大笑。
突然一嗓子中气十足,还在自己身后,差点把陈厌实吓得真气暴走,幸好那老头还有良心,眼疾手快抬臂帮他稳住了,陈厌实知道没有危险,顺势平复好气息,抬头看向陈达,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
那老头抓他手腕拽起来的动作好似拎鸡仔,大掌拍得人肩痛,“你是厌实少爷,对吧?在这莫名躲了三天,我还道怎么不来相见,竟然自己凭空修炼起来了,还做得这样好,不错、不错!”
陈厌实原本担心被发现修炼方法与陈家有异会令陈达起疑,多少有些忐忑,现在一看这个顾虑大概是可以打消了,也不知道老头看了多久,竟没有发现那是逢山派心法,莫非此人并不认识外界功法?
他稍加思索,暂且先拱手行礼,“老前辈,厌实顿首了。”
“嗯,”陈达见他小小年纪便举止有度,气质清雅,赞许地点头,“真不愧为陈氏血脉,可惜啊!”
“什么可惜?”陈厌实一笑。
老者慢慢捋着花白胡须,叹道,“若你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家主怎么肯下放到我这里来?你这孩子运气太差。”
“哈哈、前辈说笑了,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叔公?还是叔伯?”
“叫前辈倒是不错,你年纪虽小,但怎么也是主家少爷,算我这老头子的半个主人了。我虽然被赐姓陈,却不是你的族中长辈。”
“哦?”这点陈厌实之前没听说过,不过陈达一把年纪甘愿枯守古楼虚度余生倒不难理解了,琢磨着和下人出身的套近乎,认亲其实更有效果,再度顿首,“前辈言重,我见前辈神似厌实的外祖父,心中不免多生亲近之意,您大可以将我看做您的孙子……说实话,在这陈家,我哪里配做主人?家主大人恐怕也不愿拿我当亲儿子看待,我亦不敢奢望做陈家大少爷。平生只愿潜心修炼,奉养母亲老去足矣,可是……”
他垂头,声音渐渐低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陈达知道私生子的日子难过,略有些心疼,拉他往后门处去石阶上坐了,让他纵有不方便也可直言。陈厌实便将母亲风寒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其实严春这会病情还不算严重,或许是不到时候,但他觉得自己必须早做准备,随时出入陈府,越早越好。
“啧,普通人的病症除非丹修可看一二,老头子我也无能为力,厌实,你不必过于心焦,回头我去找家主说说,一点薄面,怎么也能寻个好大夫来。”
那可不行,不能赚表兄弟钱不说,那昂贵的药材钱陈无极愿不愿意为母亲付还不一定呢,他连忙扯住,谎话张口就来,“且住且住,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实在母亲的病症不止一处,早前有相熟的大夫瞧过,对我母亲的状况更有数些……我想自己出门寻他。这等事可不敢去麻烦我爹。”
陈达更觉惋惜,倒理解这孩子不愿意求助陈无极的心思,只是私放人出府还从未做过,难免迟疑一番。陈厌实见他有些动摇的意思,直抓着老人粗糙的手掌不放,几乎祈求的眼神望着。老人沉吟片刻,还是心软了,“好、好,可怜孩子,按理你就是我的唯一弟子,他们不疼,该有我这老不死的疼。”
这话实在煽情,陈厌实心念一动,有点不大适应,轻咳两声,应道,“前辈……谢谢您。”
陈达乐呵呵抚摸他头顶,又自腰间摸出两方腰牌,上书陈达自己的名讳,他随手给陈厌实一块,叮嘱道,“瞧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出去要低调些,若是有家主寻你到此,我会通过玉牌给你传讯唤你回来。好小子,这可是老夫亲手做的,别给我弄丢了。”
那玉牌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莹白,微暖,却看不出是什么玉,但既然可以做传讯法宝,想必也是好物,没想到这陈达待自己竟如此和气大方……
陈厌实向他指天保证,仔细将它收好了,问及传讯方法,陈达却哈哈一乐,说你只能收我的,毕竟此牌要辟谷期修真者才能催动得了。
陈厌实无言,忽有些好奇陈达的境界几何,老头却神神秘秘地不说,只道后面再谈,叫他快就地打坐,自己可助他巩固境界。
这样的机会陈厌实自然不能放过,一老一少对坐运气。真气顺经脉再度走了几个周天,有高阶修真者相助,修行果然大有裨益。直至夕阳西下,说定明日便可以出陈府,陈厌实回房清点自己昧下的灵石,简直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