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自告退 ...
-
陈家的家教异常严格，严就严在一个词，表面。这是陈厌实的腹诽，又或许世家大族都这样。
那日那个不知名的亲卫将母子二人送至这方小院，到临走才和他讲了两句话，大意是若你愿意，可以自行前往陈家演武堂，到时会有叔伯亲手教导。
陈厌实一点都不想去，但既然这个人多嘴说了，那就一定是陈无极的意思，“若你愿意”，哈哈、思及前世的自己连在窗户外偷看都不配，这话顿时就挺招笑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打算去看一眼，跟随便哪个长辈报备过就离开。
现今这住处虽比前世那个柴房要好些，但两者位置其实很接近，他们仍然住在宅子最西侧，挨着西山和那幢家九层古楼，也就是陈家后门附近，十分偏远。走了足足有半刻钟，才踏进演武堂大门，刚到两人合抱粗的柱子后头，就听见几个少年在前方窃窃私语。
“陈奇，你听说了吗？”
“哦哟，你是不是说‘那个’？”
“就是那个呀！”
“堂哥你打什么哑谜？”
“又有人来了呗。”
“什么人？是不是李家表妹啊。”
陈厌实的脚步稍稍顿住，甚感无聊。小屁孩一个个这啊那的煞有介事，但其实这个家多一个自己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他的存在对这帮子少爷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影响，可人家就是闲的慌，偏要上赶着非难。正想直接进去，忽听得一个略带些稚气的男孩声音打断他们，言语间夹带着几分怒意。
“有什么好这个那个的，难道你们都忘了不得私议家事吗？三叔公要来了，今日会检查功课，你们却还在乱谈！”
“哎呀呀，弘晟弟弟又假正经了。”
“弘晟那是真正经，你个灵虚都没突破的纨绔懂什么。”
“少贫嘴了，弘晟不开心着呢！”
“弘晟？那是我的弟弟吧？”陈厌实突然插嘴，慢悠悠走进去看着他们，把所谓“那个事”随口说出，脸上还挂着笑。
那一群八到十五岁的小孩聚在一堆，四五个大的众星拱月围着一个小的，一时间被陈厌实吓了一跳，中间小孩倒是马上就注意到他，浅浅瞅陈厌实一眼，不大高兴的样子，扭头走到厅前去了。
“哟，这是谁啊？”
这几个小子很快反应过来，马上来劲了。陈厌实闭着眼都能提前猜到他们要说什么，拍拍衣袖摆出非常恭敬的样子拱手一拜，自我介绍说：“诸位哥哥们好，我叫陈厌实。”
领头年龄最大的少年见他这么礼貌居然愣了下，还点头了，可能又觉得不甘心，阴阳怪气起来：“陈厌实？呵呵，没听说过。不会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吧？”
只见陈厌实装作沉思良久，忽然无辜偏头，“嗯——嘶，好像是吧，我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差点把那人给噎住，身边几个刚想搭茬，突然猛地站直身体，陈厌实亦察觉到身后骤然出现的压力，不待他作反应，一个看着有些苍老的大掌就已拍在他肩上。
“哼，毛都没张齐就敢乱说话？”
一帮少年人齐齐自觉罚站，动都不敢动，而陈厌实还没开始修炼，被镇住属于是想动都动不了，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来者是谁：三叔公陈放，此时应该元婴期大圆满，在陈家属于元老中坚，地位超然。
老者围着他转了半圈，白胡子抖动起来，“哦？不错，资质不错。”
陈厌实眼见对面几个小子眼神活泛起来，相互交流，心下一叹。那堂堂三叔公倒没有对着几个小孩久施威压，只用眼神警告，健步走至堂上。
“都作甚没出息样？练功！”
言罢，陈放看小辈一个个低着头从面前经过，新来的却立在原处纹丝不动，眉毛一竖， “愣着干什么？过来！”
陈厌实当即就给他跪下了，能屈能伸非常果断，一时间除了陈弘晟堂兄弟们都在斜觑偷看，长者口气放缓，重复了一遍叫他过去。
“我有一请，央叔公应我。”
“何事？”
“我不必学了，厌实的母亲身体状况非常不好，”陈厌实慢慢抬起头，认真道：“我想回去陪侍母亲左右，悉心照料。”
“你……”陈放迟疑片刻，道，“你这般资质，十岁还未开始修炼就已经算荒废了，竟然还不着急？你母亲那里需要照顾，难道就没有下人在吗？”
“不急，叔公，父亲应该和您说过吧，我日后是要去看守西山渡实楼的。或许跟着当下那位前辈学学就已经足够，反正住处离得也近。”陈厌实心中嗤笑这老头一把年纪反不懂人心，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只是乖巧答话，内容甚至还是前世陈无极用来敷衍母亲的说辞。
目光漫漫越过人群，恰巧和不知何时也在悄然观察自己的陈弘晟对上了，两人皆是一怔，对面那小孩不知怎么还心虚上了，突兀地抬头环顾四周看起柱子。
陈放的食指在太师椅上快速敲了三下，并未犹豫多久便点头应允。毕竟就算他是所谓长老，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私生子否认家主的安排。何况好苗子是比较稀有，可身为五大家族之一中的老人，见识过的却不少，自然难以为此太过惋惜。此外，虽这母子二人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但宗族一向最看重孝道，是品格，也是规矩，于情于理他也不会做阻拦晚辈尽孝这等不通达之人。
得到允准，陈厌实乐呵呵把这堂里的人挨个儿道谢，笑容情真意切得让人觉得腻味，堂兄弟们迫于长辈在场紧盯的压力，不得不还礼——除了陈弘晟。
他挨着叔公站立，圆而有神的眼睛始终看向窗棂外，仿佛在细数墙边柳条有几枝，那个严厉古板的老头对此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反而轻拍他的手臂似在安抚。陈厌实暗暗留意，行礼，告退。
从演武堂出来，暂且先将陈家放在一旁，陈厌实开始琢磨起修炼的事。前世他想学陈无极都不让进，现在却也不需要去了。在逢山的经历不止令他懂得阿谀奉承，像筑基炼己、运气通脉的法子仍旧记得滚瓜烂熟，不过当初的他是从三灵根的资质开始修炼，洗成单火灵根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了，故此还需寻个安静有灵气的地方好好试探。
修真者修炼可分为开光、灵虚、辟谷、心动、元化、元婴、离合、空冥、寂灭、大成、渡劫等十一境界，每个阶段亦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有灵根之人皆可尝试修炼，独自修炼者为散修，拜入门派者都以本门派弟子自称，宗族则更不必说，修炼速度基本以门派见长，但天赋奇高的散修自学成才也不是没有。
开光、灵虚两境界也被合称为筑基炼己，此阶段需补漏筑基，补足精气神三宝，打好修真之基石，以达到祛病、延年益寿之效；同理，辟谷、心动被称作炼精化气，亦称“丹道小周天”，此阶段任督二脉打通，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元化、元婴合为炼气化神，亦称“丹道大周天”，此阶段修真者中脉打通，天人感应，性命合一。当今修真界中达到辟谷期及以下人数还算多，可心动再往上，在世者就已寥寥；罔论离合、空冥二境界，炼神还虚，达到此阶段的修真者可真空炼形，返童还婴，元神出入自在，神通逍遥。三界中数得出姓名的无不是掌门家主等顶峰人物，再说寂灭、大成，称作炼虚合道，修真者粉粹虚空，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亦称实证空性，明心见性，这样的大能，几乎都不再参与争端，潜心闭关以期顺利飞升。不过上一个飞升成功的还是两百年前的逢山老祖，眼下修真界连达到寂灭期的都只有一位，那就是寂光寺的住持重弥和尚，这位大师许久未现世，不知生死。
啊，其实还有一位，陈厌实想到。逢山派里那位名不见经传，整天侍弄花花草草，养鸟钓鱼的闲人，老祖的关门弟子，段衡清。由于他之前从未显露自己的实力，不收弟子，亦不参与门派斗法，旁人皆以为他是一个普通丹修，但前世恰恰是这样的一个闲人，在逢山派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祭出本命法器，又召唤老祖残魂开启护山法阵，击退了魔教的围剿，保住门派，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惜那时候陈厌实已经叛出师门，并未亲眼看到段衡清神通出世的风光，只听见一些散修八卦崇拜得厉害，确有几分遗憾，这次若是不出意外，不妨试探一番，看是否能有幸拜在此人门下。打定主意，陈厌实盘腿坐在房内坚硬的床板之上，屏息凝神，尝试聚气。
严春在院中悄声探身朝内看，立刻猜到儿子应该在修炼，虽然心中疑惑他为何不去前院和兄弟一起，到底忍住没有出声询问，手中活计也停下了。有些担忧地远远望着，这一静，就是两个时辰，她害怕陈厌实肚子饿，又不好在一边动碗筷，蹑手蹑脚出了院子打算去找厨房讨要一点。
不过院门已经非常老旧，轻微的移动也难免发出喑哑的吱呀声，陈厌实在这一声发出的同时倏然睁开双眼，眸中难掩欣喜，成了…！方才他已然冲开丹田突破至开光初期，五感瞬时便比早上灵敏不少。
这多一辈子可真是没白活，要知道，由于天资不足，逢山入门后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练习凝神聚气此类基础运行功法上了，现在这具身体简直就不像自己的，竟然可以短短半天进步如此之快。
长舒一口气，陈厌实的信心更足，正待继续重复这一过程，就见母亲手提一个竹篮慢慢走进小院，右手捂着嘴，眉头紧皱，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迎面撞上陈厌实的眼神，一时有些慌张，咳嗽就从指缝漏出来了。
陈厌实连忙上前扶她，才惊觉严春的衣衫潮湿，“娘？你去哪了？怎么回事？”
严春一着急，反而止不住咳，缓了好一会才安慰儿子，只说没事。
“没事？那怎会浑身湿透？”陈厌实面色沉了下去，俨然自己才是关心亲属的大人。
严春的脸色惨白，笑得勉强，“是我不好，咳咳、娘走路不小心，跌进池子里了……”
“……”
陈厌实看她状况实在太差，便不再继续追问，转身到门口让母亲先换身衣裳，又扶她去床榻歇息。捡起换下的衣物，只见下摆水痕自上而下流淌，并未完全浸透，显然不是落水，更像是从头浇下，是谁干的已经不需要确认了……
正值早春三月，倒春寒来势汹汹，外头的温度并不算暖和，这一泼水来的真是猝不及防，回来路上又吹了半刻凉风，母亲原本该在今年秋季染上的风寒看来是要提前了……陈家人……他紧抓那件湿衣裳的手直发抖。
忽然院门又响，他冷冷看去，两个十二三岁穿着富贵的少年大摇大摆晃进来，一面走一面还大喇喇挥手招呼自己。
“哎！那个谁，叫什么来着……你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自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