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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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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真寻到机会了,晏知灼微微沉吟,三日后他有办法脱身,但想起那温婉的女子,他又有些犹豫尴尬。
柳知意似乎看出他所想,提醒道:“公子,寻雪莱果迫在眉睫,眼下好不容易有突破口,您可不能优柔寡断啊。”
晏知灼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他只是不愿因为他在乎的人去伤害别人。但柳知意说的对,既然决定好了,就不该虚情假意,拖泥带水。
毕竟他绝不可能放弃师父。
柳知意知趣告退,晏知灼独坐了一会儿,心情逐渐平静。等时间差不多,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厢房,小皇帝还睡着,晏知灼轻轻把门关上。
屋里一时沉静,晏知灼坐在他对侧,莘阿石刀削似的脸棱角分明,他平日不出去,比寻常人白了许多,不过他性子桀骜,叫人只顾着那种侵略冲击感,并不觉得娘气。
此时乖乖地睡觉,细长的眉眼显得安然,薄唇紧闭,颇有岁月静好的惊艳感,可想而知长大了会是什么妖孽模样。
晏知灼感叹一声,也许是心中有愧,他觉得小皇帝也没那么讨厌了,甚至还贴心地给他披上毯子。
桌上的茶水慢慢变凉,等余晖追着落日,闲鸟归山时,莘阿石才动弹了几下,皱着眉醒来,脸上还有大块红印,他揉揉眼睛。
晏知灼在一旁闲散地翻着书,莘阿石摸到背上的毯子,脸色扭曲了一下,质问道:“你怎么不叫孤?”
晏知灼苦恼地扶额,说得煞有其事:“冤枉啊陛下,微臣唤您好几回,始终不见回应。见您睡得沉,只得在一旁守着了。”
莘阿石黑脸,半信半疑。他懒得和晏知灼计较:“孤出来一天,净在这浪费了。”他站起来两手按着檀几,“晏知灼,你以前那么爱玩,一定知道哪里有意思,快给孤带路。”
他目光如火,不问出个一二定不罢休。晏知灼想了想,倒真有一个地方。他刚点头,莘阿石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走。
曹公公被远远地落在后头,眼睁睁看着莘阿石驾着马车,马蹄高高翻起,嘶鸣一声奔腾而去。太阳彻底西下,莘阿石按他指的路越驶越远,渐渐人烟稀少,荒草丛生。
扯着缰绳,莘阿石皱眉,前面已无路可走,草窜得比天高,四周都是山,这算哪门子有意思的地方?
晏知灼对他疑惑的眼神视若无睹,一跃而下。莘阿石把马车栓好,静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扒开草丛,露出一条狭窄的山谷。两峰上面紧紧地挨着,浑然一体,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暗藏玄机。
莘阿石挑眉,慢慢钻进这窄得挤死人的通道,但凡他圆润一点,一定会成为第一个卡死在山谷里的皇帝。
走了几十步,豁然开朗,里外仿佛被两座青峦隔成两个世界,外面鸟不拉屎,杂草张狂,里面却茂林修竹,百花齐放。前面还有个湿气缭绕的寒潭,一叶扁舟系在杙上,晏知灼把它推到水面上,示意他上去。
小舟随水流轻轻动着,偶尔晏知灼用木桨助力,平静悠远,顺着山势一点点深入。莘阿石发现深潭变浅了,远处有几块大石冒出了头,小舟还继续走着,石头露出更多,连颜色也开始变化。
终于在转弯后驶进了群山包绕之地,石头从暗沉的幽蓝色变为冰蓝,潭面像镜子倒映着山川百物,透着淡紫的天色洒满山峦,如梦似幻。
世间仙境也不外如此。
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去那些热闹繁华的集市,莘阿石对着美景不着调地想。
小舟停在栈道边,长长的栈道通往中心的圆台,圆台由低到高共四层,有低短的台阶相连,最外周挂着些落了灰的灯笼,第二层还摆着编钟。
一看就是人为打造的,莘阿石不禁好奇道:“这里也有人居住吗?”
晏知灼踏上木道,淡淡道:“是我和裴蓝继建的。”手抚上栅栏,这里的每块木头,都经过他的手。
莘阿石愣了愣,面色复杂地嘴硬道:“不就是个破台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晏知灼毫不在意,率先登上圆台,用手轻轻敲打编钟,发出清脆喜人的声音。莘阿石见他忽视自己,故意上前寻事:“孤叫你带孤去有意思的地方,是给自己寻乐的,谁准你在这里沉醉了。”
莘阿石抱起手臂,冷嗤道:“而且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有哪点符合,晏知灼,你敢欺君,孤要治你的罪。”
真是一点也不害臊,晏知灼闲散地笑着,方才陶醉美景的人难道不是他?他含笑对上莘阿石的眼睛:“陛下问我,我当然是按自己的喜好找。”他摆摆手,“我也不知陛下不满意啊。”
莘阿石冷哼,漠然地看着他。
晏知灼摸着编钟,声音骤然变浅:“陛下,我的确觉得这里有意思,我喜欢山间松下煎茶的生活,喜欢做一只看着闲云的野鹤。”
莘阿石毫无波澜,他知道他生性闲散,不爱束缚,也不喜欢京城的条条框框,他以前就知道。
他又感叹一声,语意一转:“可惜山中猎者众多,野鹤总被别有目的的人折断羽翼,不得善终。”
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呢?莘阿石蜷起手指,瞳孔变得幽深。说什么狗屁猎人,不就是暗讽他么。
先前自己强行让他留在京城的,晏知灼冰雪聪明,边关的信一传回,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百般怨气又如何?蛟龙尚且被困其中,他一尾游鱼,凭什么想走就走。
现在他想捅破窗户纸,自己难道还要虚以委蛇?反正晏知灼清楚他不能离京,刚准备破罐子破摔,眼前人又一次开口。
“其实这是个无妄的悲剧,猎人不知野鹤也许是愿意留下的。”
莘阿石皱眉,看不懂他想干什么,他漠然嗤笑:“可笑,野鹤怎会愿意被困在方寸之地。”
晏知灼淡然道:“野鹤也是在人间烟火里长大的,有着凡人心,当然会想念粗茶谈饭,蜜语温情。你不是野鹤,你怎么知道它不愿?”
莘阿石自知说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他莫名其妙讲这些,是想降低自己的警惕吗?他忽略心里怪异的波动,眼神凌厉起来。
晏知灼却又不再说了,他知道莘阿石现在很疑惑,但他原本也没想让他听明白。其实他想的很简单,莘阿石利用了他大哥,他也即将要利用惜菱公主。
他们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欠谁,但莘阿石总是对他有愧疚之心,虽然微不可察,他却能感觉到。很好理解,因为他大哥的忠心毋庸置疑,但莘阿石是君,他只能控制着自己。
晏知灼不想利用他的愧疚,他不能占着便宜还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所以他要告诉莘阿石他是自愿留在京城的,莘阿石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以后就会知道了。
扁舟在沉寂中划回山谷。
*
古老的寺庙被暮烟笼罩,像是云中剪影一般,钟声深沉悠远,香火缭绕。大昭宝殿中央,释迦牟尼佛结托钵印,慈悲地注视着芸芸众生。
偏房,晏知灼坐在铜镜面前,细细修缮自己的五官。讲史一日后,翰林院修撰可以休沐一天,晏知灼特意留到今日,让流歌将他提前送进婆娑寺。
一早上来来回回折腾自己的脸,晏知灼总算是满意,他换上一身稍稍劲爽的衣服,显得更加修长挺拔,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转身看向南风:“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南风茫然无知,他知道公子要来见惜菱公主,但不晓得他大半天在忙活什么。他咽了咽口水,方才……公子在脸上花的心思最多,定睛一看,南风福至心灵道:“公子看起来更加爽朗,硬挺了?”
晏知灼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还期待他说些什么。
南风煞费苦心,却怎么也想不到了,郁闷为难时,房门被敲响,流歌带着消息回来:莘窈仪已经向太后请过安,马上就回禅房。
晏知灼便准备随流歌前往,临走时回眸示意南风留下,那个眼神莫名眼熟,南风想了半天才惊诧地说:“公子今日,怎么那么像大公子啊……”
话语被风吞没,流歌带着晏知灼悄无声息地潜入禅房,等了片刻,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宫人鱼贯而入,屋里全是女子,晏知灼暗道得罪,迅速封闭了自己的五感。
等从暗沉的识海里苏醒,屋里只剩下莘窈仪。晏知灼清咳一声,心里给大哥和公主道了无数次歉,才缓缓现身,并唤道:“公主。”
平白无故冒出个人,莘窈仪听见声音吓得经卷落在地上,顺着声音看去,满脸不可置信:晏明华怎么在这里?
向来端庄的姑娘此时满脸惊慌,结巴起来:“你……大将军怎、怎会在此?”
晏知灼与她保持着距离,爽朗一笑,与他大哥像了个七八成:“微臣有要禀告陛下,希望公主代为传达。”
见他无越礼的行为,莘窈仪稍稍松了口气,直直对上他的双眼,严肃道:“大将军请说,本公主一定……”
话没说完,就感觉脑子被他越来越幽暗的眼神注视得越来越晕,莘窈仪有几分混沌,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