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总视我为眼中钉》青白长街

2、第 2 章

　　裴蓝继说的没错，连日奔波，晏知灼眉间染满了倦意。晏宗礼默叹，自己也不过是想护他们兄弟二人平安喜乐罢了。

　　晏宗礼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好好休息。”

　　晏知灼：“？”今晚是怎么了？

　　*

　　裴蓝继第二天来看晏知灼时，还特意带了一大盅补汤，进去才发现他还生龙活虎地在……温习功课？

　　裴蓝继：“！”一个箭步冲上前，探他的额头：“回光返照了？”

　　对方平淡地扫了他一眼，把手打掉：“让你失望了，老头子没把我怎么样。”

　　裴蓝继坐到他书案上：“啧啧。”得嘞，他的汤白熬了，他百无聊赖地弹着笔杆：“你真打算考状元啊？”

　　“君令，不可违。”

　　裴蓝继无语了，他取下毛笔当做匕首耍玩，没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考状元好啊，我早就看那姓孙的不爽了，等你当上大官，就把兄弟我提拔成统领，看我治不死他！”

　　他自娱自乐了好久，才无聊得跑去院子里想找南风。南风没找到，倒是看见另一个少年郎。

　　沈昔手握赤渊剑，寒光乍起，剑意凛然，随他身形游走，嘶嘶破风。时而如游龙般强劲，时而如落叶般轻盈，赤渊嗡得一声削掉梅枝，映着少年冷厉的脸，露出毁天灭地的气势。

　　裴蓝继欢快地鼓掌，没想到昨日里不起眼的少年郎，还有这样厉害的身手。沈昔耳朵一动，握住赤渊直指向他。

　　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裴蓝继愣了愣：“好厉害。”结果少年收了剑，飞掠几步消失在原地。他瞪起眼睛，这人年龄不大，脾气却那么古怪，简直目中无人！

　　想着要给他个教训，裴蓝继三天两头地往晏府跑，偶尔真的遇见沈昔，又怂得不敢上前。

　　时光就在鸡飞狗跳中平静流逝，转眼就到殿试的日子。

　　紫禁宫殿锁雀声，风鹏正举。无论是登上天子堂，隔青云相望，还是故人先折枝，我且尚飘零。能在这里与之一较高下，就已是莫大的荣耀。

　　裴蓝继在宫门外把自己守成了一块石头，望眼欲穿。他把墙上的砖，宫门的疙瘩数了个遍，濒临崩溃时，前面才泄露出一丝天光。

　　终于见到人，裴蓝继差点涕泗横流：“可算出来了，我的状元郎！”

　　晏知灼淡然道：“你有几个脊梁骨能被御史台戳的？”

　　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自己以前说得可还少？可惜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没功夫和晏知灼掰扯：“那个整天冷着脸，拿着把剑飞来飞去的，是你师弟吧？”

　　倒是对他的考试情况一点也不好奇。

　　晏知灼知他说的是沈昔，自顾自的走着：“是又如何？”

　　“那你得管管他，这小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目中无人啊！冷着脸跟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还拿剑指着我！”裴蓝继越说越气愤，若不是前些日子怕打扰晏知灼，他断不会憋到现在。

　　晏知灼顿了顿，他从南风那儿听过一些，本来不欲理会，可现下沈昔必定会随他在京城久留。

　　他解释：“并非性情恶劣，沈昔是师父从狼群里捡来的。当时养他的老狼王死了，七八岁的男童被‘同伴’咬得遍体鳞伤。”

　　裴蓝继愣了愣。

　　“师父用三年时间弱化了他身上的狼性，教他怎样做人，即便如此，沈昔依然不善于和人类相处，骨子里的狼性难以泯灭。”

　　晏知灼继续说：“不过师父从不强求，甚至给他取名昔字。要说能让他侧目的人，恐怕只有我师父了。”

　　竟是如此，喉咙像堵着什么难以发声。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上马车。

　　裴蓝继脸色怪异：“那沈昔今年到底几岁？”

　　问这做什么？晏知灼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沈昔先于我入宗门，但拜师比我晚，如今虚岁十五。”

　　脸色稍稍平缓，裴蓝继又神游去了，明显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到晏府，也没进去，两家离得近，他一溜烟就没影了。

　　晏知灼摇摇头，刚想去给母亲请安。管家却上前：“二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一路上晏知灼平平静静，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番情景：晏杨氏在一旁掩面拭泪，父亲也难掩忧愁。他皱眉：“爹，娘，怎么了？”

　　晏宗礼拿出一封书信：“你自己看看吧。”

　　信上的字他再熟悉不过：“大哥？”晏知灼一目十行，脸色越来越沉着，最后握紧了纸张。

　　开头还好，只是说军中忙碌，春节不能回来，希望爹娘保重身体什么的。后面却说北魏异动，频频骚扰，最近不太平。

　　大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如今在信里提及，情况定然比他说的还糟糕。他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回来了，这信只是写给父亲看的，却不小心让母亲撞见了。

　　父子俩眼神交汇片刻，晏知灼便安慰起母亲，好一会儿才哄得她去睡觉。他和父亲则在书房逗留许久。

　　回屋后，晏知灼想着父亲最后说的几句话，久久难以入眠。

　　*

　　次日一早晏知灼就被召进宫，但小皇帝不见他，领路的公公把他带到一间偏房，就不管他了。

　　房间里什么都有，晏知灼没有一丝不耐，练练书法，下下棋，像个与世无争的翩翩公子，宁静又和谐。连守在一边的公公都要感叹一句岁月静好。

　　晌午的时候，他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之所以只睡了一会儿，是因为公公很快把他叫醒，用微妙的眼神盯着他：“晏二公子，陛下召见你呢，快随洒家走吧。”

　　于是晏知灼不紧不慢地去往正殿。

　　小皇帝正伏在御案上批着昨日考生的策论，知道他来，连个正眼也没给他。不过却大发慈悲地下令：“来人，赐座。”

　　又让他等，晏知灼手指蜷起，问公公讨了本书，安安静静地坐下方。殿中偶尔响起翻书声，两人互不干扰，看似和谐又充满了诡异。

　　申时，这种局面被惜菱公主打破，莘阿石放下卷子，笑得乖顺：“阿姐，你来了。”

　　莘窈仪嗯了声，看见晏知灼一怔，笑道：“汤熬好了，快趁热喝吧。”她叫宫人又取了个碗，盛上汤：“没想到晏二公子也在这里，不如一起尝尝我的手艺？”

　　晏知灼道谢，传言惜菱公主与小皇帝关系亲密，倒是所言不虚。只是莘窈仪似乎对他也格外照拂？

　　他端着汤，先轻抿一口，才放心饮下：“惜菱公主心灵手巧，在下有幸了。”

　　莘窈仪笑弯了眼睛，竟是比小皇帝夸她还高兴。小皇帝就又不高兴了，望向晏知灼的眼神暗潮汹涌。莘阿石翻翻卷轴，状似苦恼道：“阿姐快些回去吧，我还有好些没看完呢。”

　　长姐如母，莘窈仪一向吃他那套。耐心安抚几句就不打扰他，走到门外才想起来：不是他昨日说想喝她亲手熬的汤，让她今日来陪陪他吗？

　　阿石很少这么黏人，她本来还高兴呢，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莘窈仪无奈又宠溺地笑笑。

　　殿中，莘阿石与方才判若两人，冷声唤：“晏知灼，过来给孤磨墨。”

　　连全名都叫上了，晏知灼温顺地走到一旁，动作熟稔，桌上卷子敞开，小皇帝也不避讳。

　　莘阿石用余光飘着他，晏知灼今日穿了件白衣，莹莹如月，淡雅绝尘，倒是生了副好皮囊。他幽幽低语：“你和阿姐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

　　晏知灼手上平稳，从容道：“公主为月光，在下区区萤火，何敢与之相提并论？”

　　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莘阿石冷哼：“阿姐的手艺很好吧，可惜，她早有心悦之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晏知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与公主没有半分私情，小皇帝明明清楚，还一直把他往这个话题上引。

　　“在下不知，陛下还是快些看卷子吧，晚了伤身。”

　　莘阿石却起了逆反心理，干脆把书卷放下，转头勾勾唇，满脸挑衅：“她心悦的是你大哥，晏明华。可是孤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晏知灼顿住，嗓音淡到极致：“陛下……”

　　“因为晏明华是刀口舔血的人，他在战场上与人厮杀，指不定哪天就死无全尸。孤可不想让阿姐嫁过去守……”

　　声音戛然而止，砚台掉落在地，墨汁溅了两人一身。晏知灼因为猛扑过去，把椅子哐地一声撞在一边，莘阿石脸歪向一侧，吐出半口鲜血。

　　曹公吓得半死，抖着身子跑上来，一边喊：“护驾，护驾！”却被莘阿石狠厉的眼神制住。

　　晏知灼左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握成拳，沾了些血。莘阿石恶劣地笑着，看他时才发现他的表情极为平淡。

　　只是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他，肩膀上的力道也仿佛要将他捏碎，莘阿石兴奋地抵住后槽牙。

　　很快侍卫把晏知灼拉开，小皇帝抹了把嘴上的血：“晏知灼对孤不敬，把他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最后印在脑子里的是晏知灼冷然的双眼和从容的步伐。除却方才一时失态，这个人就连入狱也显得风度翩翩。

　　*

　　狱史打开门：“进去！”周围的犯人听到动静，都抓着柱子往外探看。

　　晏知灼泰然自若，迈步坐到石床上，即使镣铐加身，也没有一丝狼狈之色。狱史啧啧两声，好端端个人，怎么就想不开冒犯陛下呢？

　　狱门吱呀地落锁，晏知灼闭目养神，方才发怒，有九分真一分假。他知道小皇帝在故意激怒他，可那又如何？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脾气。

　　大哥戎马一生，鞠躬尽瘁，舍生忘死，一片赤胆忠心。哪怕战死沙场，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岂容他人侮辱？更何况莘阿石是一国之君。

　　他能说出那番话，晏知灼差点替他羞愧死。昨夜父母忧心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里，纵然猜到莘阿石要干什么，还是止不住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