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录》卿语犹念

9、第九章 故人血书

　　“那你们便可成仙了？”萧明有些好奇，这成仙也不知是何种场面，正借着这机会开开眼。
　　两个童子尚未答话，便被两团白光包围，那光耀得萧明睁不开眼，两个光团渐渐融在一处，光渐弱，两个童子消失了，面前变成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白衣白袍白靴，白绸束发，衣袍上绣龙腾云海，腰间坠着一枚长方形的玉佩。

　　“怎么变成一个了？”大有奇怪道。
　　少年周身仙力翻滚，比方才两个童子的灵力加起来还要强些，待仙力平息，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萧明蹙眉正要询问，身后有个声音道：“他们原本来自同一块玉石，被人分割为两块，成仙时自然回归本源，另一人便会融入其体内，永远消失。”
　　观昊缓步而来，手中托着一本书，“它来向我求救，只是此为你之命数，亦是他们二人的命数，我不便插手。”

　　观昊将《太阴录》递与他，萧明接过，少年却蓦地跪倒，叩首道：“我们实在愚钝，未想到当初主人是为了救我们才将我们封印，我太执着于修仙，害了哥哥。
　　既辜负了主人，亦对不起哥哥，夙夕自愿封印，以偿过错，亦报答主人的恩泽，让我与哥哥多了那么多相处的日子。”
　　夙夕泪如珠垂，哥哥本对修仙无甚兴趣，是他，一心想修仙道，摆脱精怪的身份，做让人敬仰叩拜的神仙，哥哥为了帮他完成这一千件善事，好几回险些粉身碎骨，皆是他的错……

　　“不必……”萧明话还未说完，少年已化作一团白光，飞入他手中书册，《太阴录》哗啦哗啦翻到了镇纸那页，空白已有图案，一枚白玉镇纸，镇纸上一条飞龙跃空，尾巴尚在镇纸之上，龙头已然凌空腾起，一旁还多了两个小字，“夙夕”。
　　夙为日升，夕为月出，阴阳交融，本为一体。

　　“你哥哥也是为了你，你把自己封印了算怎么回事，你先在里头冷静冷静，待想通了再说。”萧明正要将书合起，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自脑子里往外冲一般，头痛欲裂。
　　他眼前好像有一个青色的人影，却怎么也看不真切，萧明疼得倒在地上打滚，他这十几年从未如此疼过，像脑子里关了一个人，这个人正在拿着凿子往外凿洞。

　　“老大！”程前有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老大你没事吧？！”
　　观昊见此却是掌中神力凝聚，负手蹙眉静静瞧着。
　　疼痛渐渐平息，萧明满头大汗，躺在地上大口ｌ喘ｌ息，他感觉有一股极微弱的力量缓缓流过四肢百骸，身子忽然清爽了许多。

　　萧明站起身来，愣了一愣，观昊虽笑面盈盈地瞧着他，身上却有一种无法言表的压迫感。
　　那感觉像是看似平和的外表下，大厦将倾、巨浪将至。
　　萧明此刻有种强烈的直觉，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立时便会身首异处。
　　他咽了口唾沫，道：“神君，我方才头为何如此疼？与封印有关系？”

　　观昊见他并无异样，收了神力道：“许是《太阴录》的力量强大，你不过一介凡人，受不住罢了。
　　你可觉得有何不同之处？”
　　“不同？”萧明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甩了甩胳膊，“无甚不同……”
　　“如此便好，后头的封印，还需你尽快完成。”观昊道，既然能够封印，又未生出什么岔子，看来此法可行，他只需暗中留意便可。
　　“可到底怎么封印啊，你总得……”他话还没说完，观昊的身影又消失了。
　　“你这神君！来便是为了说这么两句没有用的话吗？！”萧明气的跺脚，黑夜里却再无观昊的影子。

　　“老大，他是谁啊，这本书又是何物？这两日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程前有挠着头，他觉得今晚发生在老大身上的他都不太明白，老大这是要成仙了？那是不是就不管他了？
　　萧明晃了晃手中的《太阴录》，另一只手往大有肩上一搭，道：“我与你说的话，可不许告诉任何人，这本书乃是……”
　　萧明一边与大有讲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一边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太阴录》并未抛弃他，甚至还去帮他搬救兵，成仙路亦可继续，实在是值得高兴。

　　“老大你可太厉害了！往后你便是三界第一厉害了！一定能替小衣报仇！”听了萧明的讲述，程前有大为震撼，往后他便是三界第一的兄弟了，想到这胸膛都挺了起来。
　　萧明面色沉了沉，道：“即便不是什么第一，小衣的仇，也是要报的。”

　　二人到得安和镇外，天已大亮，远远看到镇子，萧明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如何洗脱自己的冤屈，他丝毫没有头绪，蹙眉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大有见他神情凝重，站在他身后不敢打扰，只是站的时候一长，腿酸脚疼，忍不住道：“老大咱们怎么办啊？”
　　萧明回过神，吐出一口气，道：“我还不能回去。”

　　“啊？”大有不解。
　　萧明望着远处的镇子，他如今依然是戴罪之身，畏罪潜逃更是罪加一等，只要他一露面，马上便会被抓，“大有，你先回去，莫说是去救我了，亦千万莫说见过我。
　　要是旁人问你，你便装傻，说不知怎么醒来便在镇外树林子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这会儿刚走出来。”说得越多破绽越多，他怕大有应付不来，装傻是最好的办法。
　　大有点头，表示明白了。

　　萧明接着道：“千万记住，莫说漏了嘴。
　　还有，去寻小衣，就说是探望她，小衣让你来救我，定会见你的，与小衣说，我想见她一面。
　　若是你爹有何异常，亦帮我留意着。”
　　关键的症结还在小衣身上，他要弄清楚程、董两家到底要作甚。

　　“我爹？”大有一愣，“老大你是说我爹……”
　　“只是猜测罢了，莫要介怀。”萧明拍了拍大有的肩，“你可是肩负重任啊，如此重要的任务，可莫给我演砸了，要不然你老大可就小命难保了。”
　　被他如此信任，本是一夜未睡有些萎靡的大有，立时精神抖擞，拍了拍胸膛道：“老大放心！你若是死了，我去陪你！”
　　“呸呸呸！瞧你说的什么丧气话，我还没活够呢，快去快去！”萧明推了他一把，大有一步三回头地往镇子走，还不忘安慰他：“老大你别着急别害怕！我很快回来！”
　　萧明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待他走远，萧明找了棵树，倚着树干坐在树下，天边飘过来一片云，正挡住了刺眼的日头。
　　他闭上眼睛，耳边有微风拂过，差一点，他便已站在奈何桥看风景了。
　　萧明微微皱眉，想起方才观昊神君神力所带来的压迫感，是上回初见之时不曾有的。
　　夙夕自愿封印之后，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力量涌向四肢百骸，本来甚是欣喜，但观昊身上骤然增强的威势，让他不敢坦白，他在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里，感觉到了杀意。

　　天界，一袭青衫坐在湖边的亭子中，用手帕细细地擦着一块镜子。
　　突然间，艮澜脑中玄袍一闪而过，手中的镜子险些掉落。
　　“是你么？”他握紧了镜子，几百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么……

　　萧明靠着树干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便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喊：“老大！老、老大……老……咳咳……”程前有气喘吁吁地跑着，跑到萧明跟前险些一头栽倒。
　　“出了何事？”萧明忙扶住他，大有一把鼻涕一把泪，气也喘不匀，断断续续道：“小……衣……小衣……小衣死了！”说完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说什么？！”萧明脑子一懵，“小衣怎么可能死？！”
　　“是真的老大！我看见了，就在安和祠……”
　　顾不上会不会被抓，萧明拔腿便往镇里跑，大有抹了一把泪亦跟着他往回跑。

　　安和祠是安和镇的祠堂，除了程家、董家这样的大户，所有安和镇先人的牌位皆供奉于此，是以祠堂多次扩建，已修得颇具规模，几乎镇上的所有仪式、活动皆在此举行。
　　萧明跑到祠堂跟前，门口已然围了一大堆人，人声嘈杂中隐约能听到孟章夫妇撕心裂肺的哭声。
　　挤进祠堂，孟章与夫人正抱着女儿的尸身痛哭。

　　孟兰衣穿着素花衣裙，萧明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当时这布紧俏的很，小衣喜欢，想拿这布做件衣裳，可她爹不肯，说这布卖得好，一早便定完了，没有多余的给她做衣裳，最后是他花两倍价钱自旁人手里买了布，送给小衣做了这套衣裙。

　　萧明跪倒在孟兰衣跟前，看着她脖颈触目惊心的勒痕，分明几日前还是个大活人，他愿不相信，小衣就这么死了。
　　伸出手去想探小衣的鼻息，却被一把推开。
　　“你怎么还活着？！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孟夫人泣不成声，疯了一般捶打他，萧明也不躲闪，任她发泄。

　　“你自己看！”孟章红着眼睛将一团布扔在他脸上，萧明展开，这布足有三米长，两米宽，上写着：“董文傲辱我，嫁祸萧明，董程胁迫，有口难言，天道昭昭，严惩恶人。”
　　这二十五个字以血写就，血色已然暗了，却依然刺得人眼眸生疼。

　　萧明眼角滚落泪珠，喃喃道：“小衣你这是为何啊……”
　　她分明可以不用死的，分明有那么多方法，为何要用自己的命来帮他洗刷冤屈……
　　“为何？去问你的好爹娘！”孟夫人的声音已然嘶哑，“你们萧家都是假仁假义的害人精！”
　　爹娘？此事与爹娘有关……？
　　不会的，爹娘向来和善，不是会害人性命之人……
　　萧明朝小衣磕了三个头，起身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