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录》卿语犹念

6、第六章 飞来横祸

　　回到家中，萧明关好房门将木匣放在桌上，打开木匣，那一对镇纸静静躺在匣中，他这才将其仔细瞧清楚。
　　这一对白玉镇纸，他说不上是何种玉，瞧着白如冬月雪，润似壶中油，各雕一条飞龙，那龙惟妙惟肖，雕工极细，龙口衔珠，龙身聚着祥云。
　　萧明虽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这两件东西单瞧着，莫说是普通人家，便是一般的富人，也是用不起的。
　　此物的原主，非富即贵。

　　但这如何收入书中呢？
　　左右瞧了好一会，萧明挠了挠头，最后翻开《太阴录》寻到写着镇纸的那页，反手扣在了镇纸上。
　　无半点反应。
　　他又按了按书册，仍旧无甚变化。
　　萧明有些急了，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收，他站起身用力向下按了按，仍是没用，他又跳起来按，《太阴录》似乎被他折腾烦了，蹭的飞了起来，对着镇纸投下了银白色的光。

　　那对镇纸白光微微闪烁了几下，凝成两团，落地化成了两个小童子，正是那日萧明趴在房顶瞧见的小童。
　　“啊……这个……”萧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日里插科打诨与人斗嘴从来未词穷过，对着这两个不知是精怪还是神仙的小童子，却不知从何说起。
　　“主人，我与弟弟并非有意逃离，几百年前不知何故落入人界，醒来已在一家珍宝店中。
　　我们灵力低微，寻不到主人，方才欲逃乃是怕主人惩罚，心生惧意，实是一时糊涂，还望主人莫要怪罪。”左边的小童子道。
　　说罢他便跪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右边的童子亦跟着照做。

　　“主人？谁是你们的主人？”萧明抱着胳膊瞧了一眼《太阴录》，它已然安静地落在桌上，莫不是这书原本有主人？
　　“主人不认得我们了？”两个童子抬头望他，满脸惊讶。
　　“我真不是……我叫萧明，家里是开酒馆的，世代都在安和镇住。”萧明道。
　　二童对视一眼，眼中有几分疑惑，仍是左边的小童道：“萧先生，我叫玉夙，弟弟名叫玉夕，我们本是前朝皇家的御用之物，机缘巧合化得人形，得高人点化，行满一千善事，不做一件恶事，便可成仙。
　　还差三件善事时被主人收入《太阴录》中，而后不知是何变故，我们落入人界，苏醒后便想着完成一千件善事，如今还差一件了。”

　　萧明听着，他头一回被人叫先生，感觉下巴上都生出了羊须胡，摸着下巴思索道：“只差三件功亏一篑，这不是诚心祸害人么，你们原来的主人也忒不是东西……哎呦！”
　　他尚未说完，《太阴录》在他脑袋上狠狠地乎了一下，萧明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亦嗡嗡作响。
　　他才想起，他们的主人，不就是这书的主人，一时失策，骂了这祖宗的主子。
　　萧明捂着后脑勺，这可比他爹下手狠多了，往后说话当分外小心。

　　“我是说，你们也怪不容易的……”他余光瞧了瞧桌上的书册无甚反应，松了口气，“不然我来帮你们完成最后一件事吧。”
　　说这话之前，萧明还是纠结了一会的，观昊给他的任务是收集这本书，若是这对镇纸成了仙，大概便不能被收进去了，虽说他很想收集完成后成仙，但是他萧明抬头对得起天，低头无愧于地，总觉得这样一对行善事的小童子，无辜被收，他下不去这个手。
　　待观昊再来时，他便讲清原委，若因此不可成仙，便是他当真没有仙缘吧。

　　打定主意，萧明接着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咱们再瞧瞧如何做成这一件善事。”
　　“多谢萧先生！”两个童子泪眼婆娑，又朝他一拜。
　　“不必如此……”萧明正想去扶，二童化作白光回到了匣子里。
　　白光隐去，一对镇纸安卧匣中，《太阴录》亦静静躺在桌上，方才的一切如同一个不真切的梦境。

　　萧明收好了匣子与书册，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胸口有些憋闷。
　　他盯着房顶瞧了半晌，吐出一口气来，罢了，若是因此不能成仙，这些神仙也没什么好东西。
　　辗转难眠，他又想起此事做得有些鲁莽，心思全然掉进修仙里了，不论事出何因，自己偷拿了孟家的镇纸总是不对，明日当去与孟叔赔礼道歉，再与他说清楚，看是否能用银钱将镇纸买下来。

　　天初泛白，他方才睡着，因有心事，睡得并不沉，外头有人咣咣砸门之时，他第一个便被惊醒。
　　萧明揉了揉眼睛，起身到前面问道：“谁啊，鸡还没叫，我们也不做阴间的生意。”
　　“我们是官差！开门！”门外人呵道。
　　“官差来做什么，怕不是阴差吧……”萧明脑子有些混沌，一边嘟囔着一边开了门，一队官差夺门而入，几人不由分说将萧明按在了地上，其余几个冲进了内院。

　　“哎哎哎！你们有没有王法了？！”萧明被摁着动弹不得，制住他的三个官差力大如牛，他挣了几下纹丝未动。
　　“这话该问你自个！”头顶上一个声音呵道。

　　萧平孝闻声赶来，衣服还未来得及穿妥当，见儿子被官差按在地上，忙问：“各位官爷，我们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开这小酒馆混口饭吃，不知何处得罪了官爷？”
　　“你将我们当成什么人？我等吃朝廷俸禄，替百姓伸冤，岂容你如此污蔑！”领头的官差怒目而视，萧平孝被瞪得一哆嗦，他正要再说些好话，后院回来的官差托着一只匣子，正是装着白玉镇纸的那只，道：“找到了，就在他床下。”
　　“带走！”官差将萧明从地上拎起来，萧平孝忙拽住了领头的手臂，“慢着慢着，官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官差将他的手拂开，道：“这小子偷盗□□，你这个当爹的也脱不得干系，老实听判罢！”
　　萧平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刚赶到的萧夫人亦是呆立当场。

　　偷盗？□□？！萧明的脑子嗡嗡响，偷盗他是承认的，这确然是他行事欠考量，只顾着《太阴录》，忘了东西本是孟家正正经经买回去的，可□□是绝对没有的事。
　　萧明脑子转瞬清醒过来，一被押出门，他便大喊冤枉。
　　他打的算盘是，决不能怕丢人，不声不响的便算是认了，他喊得越大声越证明他是冤枉的。
　　可这一路上，熟悉的不熟悉的，要么指指点点，要么摇头叹息，却无一人，帮他说句话。

　　萧明被押到县城的官府大牢里，扔进了一间又黑又潮的牢房，“老实待着，等上堂！”
　　哗啦哗啦的铁链声，门被锁上了，他站起身来，揉了揉一路上快被磕散了的手臂与膝盖，整理了一下衣裳，发现《太阴录》不知何时已在他怀中。
　　他环顾四周，黑漆漆的没有窗户，外头墙上的火把小得可怜，对面的牢房是空的。

　　萧明靠着火把的光将地上潮乎乎的稻草拢在一处，盘膝而坐，掏出了《太阴录》。
　　“你说说你怎的只顾着自个，不帮我藏一藏东西呢，拦一拦他们也好啊……”又敲了敲护腕，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是，人家拎我跟拎小鸡仔似的，你也不会出力……”
　　话音未落，萧明突觉手腕上一股力腾起，猛地将他拖到了牢门边。
　　“哐”的一声护腕砸在了铁链上，锁着门的铁链裂开了一道缝。

　　右手护腕又举了起来，萧明忙用另一只手握住不让它往下砸，“停停停！”
　　“怎么回事？！”不远处传来牢头的脚步声，护腕收了力，萧明猝不及防倒在了稻草上，顺势一跷二郎腿，将《太阴录》用草一盖，闭着眼睛装睡。
　　牢头看了看牢房仍锁着，里头的犯人亦老老实实躺着，用佩刀敲了敲铁链道：“老实待着，别耍花样。”便离开。
　　萧明睁开眼坐起身，揣起《太阴录》道：“我可不能跑，若是跑了，这罪名便坐实了，我就是再冤枉也没人信了。”护腕上有光闪了一闪，似是明白了。
　　他坐在潮湿的稻草上自言自语：“□□？□□谁啊，我堂堂萧大爷，貌美如花，俊朗非凡，安和镇第一美少年，不被人□□就不错了，还□□别人，这些人真是没眼光。”

　　不多时，有两名官差来开门，萧明手脚皆被戴上镣铐，带到了府衙正堂。
　　一出牢房阳光过于刺眼，他被晃得眼前直冒金星，一路上只能听见自己镣铐哗啦啦的响声。
　　进了正堂被一脚踹在了堂中，萧明摔了个狗吃屎，下巴磕在铁链上破了道口子。
　　“你们……”他爬起来正破口大骂，一声惊堂木敲得他一哆嗦，猛然想起身在公堂之上，只得跪好不出声。

　　萧明抬头瞧着这县老爷，长得干巴瘦，人瞧着倒是挺精神的，不像是个贪官。
　　“原告何人？”县老爷问道。
　　“小人孟章，家住安和镇。”
　　“孟叔？”萧明这才瞧见旁边还跪着一人，孟章却不知为何不敢看他，只斥道：“谁是你孟叔！”

　　“状告何人？”
　　“小人告同镇萧记酒肆萧明。”
　　“孟叔，我……”萧明想与他解释镇纸之事，却又一声惊堂木，他只得收了声。
　　“所为何事？”县老爷再问。
　　“萧明深夜潜入我家，偷了我家老爷子的一对白玉镇纸，还、还……”孟章咬了咬牙，“还侮辱了小女！”

　　“什么？！”萧明跳起来，“孟叔你说什么？！”侮辱小衣？！
　　被侮辱的人是小衣？！萧明有些懵了。
　　若说是真……这怎么可能呢……
　　可要说是假的，他们家虽说与董家不大对付，但与孟家向来无仇无怨，甚至可说是相交甚好，孟叔又为何不惜拿小衣的名节来栽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