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录》卿语犹念

13、第十三章 有名字的小葫芦

　　“这老黑鸟是地界墨湖边的黑羽孔雀，与我差不多，皆是吸食阴风怨气的，不过我比他可厉害多了，而且他还做了不少坏事，上回主人封印他之时，便是我将他打得满头包。”
　　葫芦一边自豪地细数自己的功绩，一边回到萧明腰间，“与主人分开之后我受了伤一直沉睡，是孟兰衣自缢的怨气唤醒了我，这臭鸟竟比我醒得早，还在附近山上扮仙人。”
　　说着说着萧明感觉它又要生气了，轻轻拍了拍它道：“小葫芦，你可真是厉害。”
　　葫芦闻言欢快笑道：“主人你夸我啦！我可有日子未听到你夸我了，我……”
　　碧玉葫芦一直说个不停，像个话多的小娃娃。

　　萧明不动声色地将衣摆掀起一点，装作不经意地盖在葫芦嘴上，声音却全然未曾变小。
　　看来它是靠灵力发出声音，萧明觉得很长一段时日，他要耳朵疼了。

　　《太阴录》落下来，萧明瞧见这一页上便是方才那只黑孔雀，旁边写着“墨湖黑羽孔雀”。
　　突然间脑袋又像要裂开一般，他抱着头跪在地上，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老大！”程前有扶着萧明，老大这样子与几日前那晚一模一样，可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干着急。
　　萧明只觉得脑袋裂似开了一道缝，透过这条缝似乎能看到些什么，那里面好像是一些尘封已久之事。
　　他想一探究竟，头却疼得越来越厉害，只得放弃。

　　意识渐渐清醒，碧玉葫芦一直飘在旁边叫着：“主人主人，你没事吧？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闭嘴……”萧明忍无可忍道。
　　他说完这两个字，葫芦竟当真不再出声。

　　萧明扶着大有喘ｌ息了一会，方才恢复过来，瞧着远处坐在地上的董管家，道：“无事了，进去罢。”
　　又拍了拍程前有：“大有，你也回去，莫忘了让你爹多晒几日太阳。”
　　“老大我娘答应你的不会食言的，他们这回真的会改的。”程前有颇为愧疚，若不是他爹与董文傲，老大也不会被害的这么惨，小衣更不会死。
　　萧明点头道：“大有，这些皆与你无关，非你之过，回去罢，明日我们一同去看看小衣。”
　　程前有垂着眼点了点头，二人各自回家。

　　回到家他爹娘正对着桌上的蜡烛叹气，萧明将事情简略与他们说了说，又安慰了他们几句，三人熄灯回房睡觉。

　　坐在房中倒了杯水，萧明将葫芦放在桌上，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只碧玉葫芦用料上乘，整玉雕就，通体翠绿不见丁点杂质，下肚四面各雕着一个“寿”字图，万字纹环绕，上肚雕着缠枝牡丹，葫芦腰上系着金丝绳带。
　　萧明一直端详着它，却未听它说话，难道是方才让它闭嘴又生气了？“小葫芦你怎的不说话了？”
　　“主人不是说叫我全名之时，我便不可言语了么？”葫芦道。
　　萧明端起茶杯，何时叫过它的名字？他还不知它叫什么呢，“我何时叫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碧醉。”
　　“噗！”
　　萧明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便喷了出来，闭嘴？这小葫芦的主人妥妥是在坑它啊。
　　“碧绿的碧，喝醉的醉，因为我是绿色的酒葫芦嘛。
　　主人你为何喷水？是不好喝么？”碧玉葫芦在桌子上跳了跳，“我去给主人找些酒喝。”
　　说着便要飞起来，萧明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它，道：“我家便是开酒肆的不用找，小葫芦……”
　　“主人平日里都叫我醉醉的。”听它的语气，萧明觉得它在噘着嘴说话。
　　“好的醉醉，天色不早了，我现今是个凡人，需要睡觉，从此刻开始我们便不说话了。”萧明将它放在桌上，吹了拉蜡烛ｌ床抖开被子。
　　“闭嘴”这个词，他觉得还是粗暴了些。
　　“哦好。”醉醉晃了晃，没了声音。

　　第二日一早，身体尚未恢复的程老二被夫人命人抬到了县衙，带着孟家夫妇翻了案，当然只指认了董文傲的罪行，自己是受了蒙蔽。
　　然而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就如萧明他爹所说，皇帝隔着千丈远，王法不治地头蛇。

　　萧明睁开眼，醉醉正满屋里飘来飘去，见到他醒了，开心道：“主人你醒啦，我又可以说话了！”
　　在醉醉不停的叨叨声中，他爹娘吃早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他爹一口吞下一个鸡蛋，两口吃了一个馒头，三口喝完一碗粥，火速离开了饭桌。
　　无奈之下，萧明叫了它的大名，小葫芦方才消停。

　　与大有来到小衣的坟前，萧明将一包桃花糕放在墓碑前，小衣最喜欢做这个给他们吃，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晒很多桃花，收起来可以做一年的桃花糕。
　　大有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在墓碑边上挖了个坑埋了。
　　萧明没问里头是什么，未来得及说的，便让它永远埋在此处罢。

　　董文傲被判了流放，相关之人亦分别判了刑，虽未能让其偿命，也算是对小衣有个交代。
　　至于程家，萧明有时觉得不甘心，有时却又觉得，那是大有的爹，若是他不依不饶，怕是会将大有逼成下一个小衣，况且知错能改，倒也不是个十足的恶人。

　　“这回幸亏老大只是罚了银钱，并未有牢狱之灾。”二人坐在小衣坟旁，程前有道。
　　“嗯，还要多谢你娘。”萧明道，偷盗之事，孟家夫妇丧女之痛，虽非他所做，却是因他而起，自然不会替他说话，程夫人倒是因他救了程老二，说他收妖保护一方有大功德，方才免了牢狱之苦，赔钱罚银了事。
　　“本就是应该的。
　　老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大有瞧得出，发生在萧明身上的这些事不寻常，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老大不会在镇子待多久了。

　　“打算？”萧明有些矛盾，从前他极其渴望修仙，跑遍了附近的修仙门派，可现今真给他这个机会，经历了这些，他又有些犹豫。
　　离开自小长大的安和镇，或许五年、十年，亦可能往后再回不来了，爹娘的年纪一日比一日大，还指望他往后能打理铺子，养老送终。
　　且现今《太阴录》与醉醉瞧着皆在帮他，可他毕竟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往后又会不会遇到他们无法对付的精怪大妖……
　　太多的问题在他脑子里，他在原地徘徊，想不出答案，亦不知该往何处去。

　　而观昊，成为了那个推他一把的人。

　　观昊的突然出现，已让人见怪不怪，程前有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尊了声“神君”，萧明缓缓起身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观昊先开口道：“这几日之事我都知道了，那葫芦可助你，暂且留于你身旁，但你亦要好生约束它。
　　封印黑孔雀后，你可有异常？”
　　“异常？”萧明挠了挠头，“还是头疼，感觉要裂开了，观昊神君，这能治么？
　　不然如此厚一本书，收一个疼一次，未等成仙我脑袋先开花了。”收了黑孔雀之后，身上那股力量似乎微不可查地增长了一点，此事不可让他知晓。

　　“你是凡人之躯，封印之时《太阴录》的力量太强，受到波及。
　　日后你的能力提升，便会有所好转。”观昊不动声色地解释，看来他暂时还未发现甚，亦未从中获得什么力量。
　　他接着道：“《太阴录》散落于整个人界，只待在安和镇是收不齐的，你先到玄鹤宗去，此为信物。”
　　观昊递给他一块玉牌，这块玉牌两面各雕着一只眼睛，一面是睁着，一面是闭着，萧明一边端详着玉牌一边问道：“去玄鹤宗作甚？”再抬头，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什么神君啊！能不能有一回把话说清楚啊？！”萧明气到差点将玉牌扔出去，他残存的理智使他未在神君前面加上“狗屁”二字，毕竟神君皆是千里眼顺风耳。
　　“老大，那咱们去玄鹤宗么？”大有问。
　　萧明点头，他已上了这条船，观昊不会轻易让他下去，“大有你要与我一同去？
　　这一走可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了，而且，也不一定有命回来了……”

　　“我知道，老大，咱们是兄弟嘛！”大有憨笑着搂住了萧明的肩，在这个镇子上，只有两个人不将他当傻子看，一个已埋在了这里，这一个，他一定要跟着。
　　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个念想，跟着老大出人头地，往后爹便能看得起他，他不再是爹口中没用的废物，在爹面前，亦可抬得起头了……
　　“好罢，回去与你爹娘说一声，收拾收拾东西，后日一早咱们便走。”萧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小衣是否已经转生轮回，希望来世她能平平安安，若有缘分，他愿意继续当一个保护她的哥哥。

　　“爹，娘，我有件事……”回到家，萧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爹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一走……
　　“儿子，自打你这次回来，我与你娘就知道，你在家里待不长了……”萧平孝与夫人对视一眼，“若是能成仙，咱们老萧家以你为荣，若是成不了，就回来酿酒，将萧家的手艺传下去。”
　　眼看爹娘要落泪，萧明赶忙打岔道：“那我萧仙人特准，您二老不必给我磕头了，这贡品嘛……”
　　“你这臭小子！”萧平孝眼中的泪花顿时收了回去，抄起一只鞋扔过去，萧明灵活一闪，钻ｌ进了后院。

　　准备好出门的东西，这日一早，萧明与爹娘告别。
　　“钱不够了便回来取，路上注意休息莫太累了，遇见什么厉害的东西莫逞强……”
　　“好了娘，我这也不是头一回出门了，再说还有大有，我们能相互照应，你就放心罢。”萧明握着娘亲的手，用力的握着，好让她安心，“孟家那边……到底因我而起，若有何需要帮衬的，还请爹娘搭把手……
　　家中若是有何事，便……便往玄鹤宗给我写信。”
　　道了别，萧明离开，走出很远回头望，爹娘仍站在酒肆门前，冲他挥手。
　　他亦笑着挥了挥手，转过头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这次离开，他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来到程家，大有正巧刚出门，“老大，咱们往哪走？”
　　知道他要跟萧明走之时，他爹沉默许久，末了叹了口气道：“若你真能闯出些名堂，也算没辱了咱家的名声，去罢。”
　　他笑着点头，他爹的嘴角动了动，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他已然太久未看到爹对他笑了，或许他这回出去闯些名堂出来，他爹便会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