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录》卿语犹念

12、第十二章 葫芦与鸟

　　“我知晓我知晓！”碧玉葫芦在他脑袋上飘来飘去，萧明只觉得脖子后头阴风阵阵，不自觉地捂住了后脖子，又怕它突然袭击，另一只手捂住了头顶，问：“你当真知晓？”
　　“那是自然，主人你又小瞧我。”葫芦有些不服气，“我做的我还能不知？”
　　“你做的？”萧明抬头瞧它，将捂着后脖子的手换到前面捂着额头，“那快去想法子救程……叔。”他将到嘴边的“程老二”三个字咽了回去。

　　“我不！”葫芦飞高了些，飞到墙角，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他们欺负主人，还害主人！我不干！”
　　“他已知错了。”萧明劝道，这怎的一个个的，分明叫他主人，却没一个听他的话。
　　“他不可信。”碧玉葫芦在墙角道。
　　“可信可信！”程夫人赶忙保证，“可以写字据，来人，拿纸笔来！”
　　程夫人在纸上写下了整个事情的真相，与给萧明洗刷冤情的保证，摁了自己的手印，还盖上了程老二的章。

　　萧明拿起来冲它晃了晃，“这下可以了吧？”
　　“哼！你们就是欺负主人心善。”说着飞下来落在了萧明头上，
　　萧明忙不迭地闪躲：“你莫落在我头上，我紧张！”
　　“哦……”碧玉葫芦飞到萧明腰间，自行系在了腰带上。

　　程前有忙拉着他来到程老二房中，萧明来到床前，程老二全身皆被黑气笼罩，脸色已成了青紫色，嘴唇黑得似碳一般。
　　萧明戳了戳葫芦：“去罢。”
　　碧玉葫芦飞到床前，黑气便被它吸了进去，待黑气吸净，程老二脸色恢复如常，只是还未醒过来。
　　“阴气入体尚浅，晒两日太阳便好了。”说罢继续系回萧明腰上。
　　程夫人扑到床前，见程老二面色好转，喜极而泣。

　　她还未哭两声，前院传来急促的砸门声，不多时下人来报：“夫人，董家来人叫门……”
　　“请程老爷救救我们吧！”董管家连滚带爬地扑进来，“董家……董家变成地狱了啊！”
　　董管家也未看清屋里还有谁，抱着程前有的腿哭道：“宅子里到处都是阴风，大少爷本就疯了，这下疯得更厉害，老爷、夫人、二少爷也都疯了，还有下人，都在院子里跳舞，笑的一个比一个渗人……
　　我刚置办好明日钱庄上用的东西回来，吓得我门都不敢进，程老爷救救我们吧……”

　　“董文齐疯了？”萧明问道。
　　董管家这才瞧见他，先是楞了一瞬，接着扑到他腿上，哀嚎起来：“萧公子我们该死，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真不是我干的。”这句话他都快要写在脑门上了，萧明往外抽自己的腿，董管家却抱得更紧，他一边奋力往外抽一边问葫芦：“是不是你干的？”
　　“我没有！主人冤枉我！”碧玉葫芦飞起来“哐哐”砸董管家的头，“都是你让主人冤枉我！砸扁你！”
　　萧明见状眼疾手快拽住了葫芦，董管家的脑袋显然不及那老头扛打，已经被砸蒙了，甚至放开了他的腿，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脑门淌了下来。

　　“不能再打了，他一个普通人，承不住你这般神通。”萧明努力将它拴回腰上，“不是你那还有谁？”
　　“许是老黑鸟。”碧玉葫芦道。
　　萧明思量片刻，这葫芦比那老头厉害，带它去该能拿下那老头，只是希望这葫芦肯听他的话。
　　此时当用一用激将法，“那老头那般厉害，你可能打过他？”
　　“笑话，我还能输给那臭鸟？主人也太瞧不起我了！
　　你从前不会如此瞧不起我的！”葫芦飞起来到墙角，似乎又生气了。

　　萧明挠了挠头，这怎的跟个小娃娃似的，动不动便生气，说到小娃娃，玉夙玉夕多可爱多讨人喜欢，怎的这个如此难搞。
　　他只得哄小孩一般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带你去董家，你帮我将他收了好不好？”萧明尚未想到要提何种好处给它，葫芦已然飞了回来，傲娇道：“主人说如何便如何罢。”
　　萧明带着葫芦，后头跟着程前有，与董管家一同往董家。

　　路上萧明问大有：“董文齐疯了？”
　　“嗯。”大有点了点头，“听说见到小衣的血书之后便疯了。”
　　想起小衣，程前有低下了头摸了摸怀里，他还未来得及与小衣说喜欢她，亦未来得及将特意给她买的玉镯子送给她，她走了，甚至未给他留下一句话。
　　萧明叹了一声，被弟弟侮辱了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想想也让人难以接受。

　　董管家亦跟着叹了口气，道：“我家大少爷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任性跋扈了些，却当真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真是可怜……”
　　萧明未言语，虽说他与董文齐不对付，常当街吵架，但董文齐此人，仗势欺人不是没有，最多便是吓唬吓唬人，确然未曾做过甚伤天害理之事。

　　腰间莹莹发着绿光，萧明有些疑惑，为何葫芦出现之时，《太阴录》无半点反应？
　　若说葫芦比老头厉害，那为何葫芦未化成人形？
　　为了不再惹到这位小祖宗，萧明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若是化成人形，应当挺讨人喜欢的吧？
　　说实话，我如今想不起从前之事了，也不知你为何叫我主人。”

　　“难怪我觉得主人有些怪怪的，像主人，又有点不像主人。
　　毕竟那时候主人受了那般重的伤……”它的语气像是在思索，似乎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顿了顿道：“我原本是个陪葬的冥器，专门为了陪葬打造，打造的过程不见白昼，只见月光，好像是为了能聚阴气，让人魂魄不散，只可惜这说法照事实有些差距。”
　　葫芦接着道：“墓葬主人是个身份顶厉害的人，下葬时用了许多活人殉葬。
　　这些人被迫殉葬之后怨气不散，将墓主人的魂魄生生撕扯碎了，而后我慢慢吸收这些怨气，有了自己的意识。
　　之后来过几波盗墓贼，没讨着什么便宜，也死在了里头，怨气同样被我吸收了。
　　再后来我待的实在无聊，便顺着盗墓贼留下的路跑出来，四处吸收怨气，亦惹了许多麻烦……直到碰到主人。”

　　萧明略一思量，用活人殉葬，莫说是本朝，便是前朝也是没有的，这葫芦的诞生，恐怕要追溯到千年前了。
　　说到此处，葫芦的语气轻快起来：“主人本是要封印我的，我与他磨了好久，他才答应我可以不用整日呆在书中，我便成了主人的酒葫芦啦！
　　主人还给我起了名字！从前主人常拿我盛酒，与别的神君一起喝呢。”
　　用冥器喝酒？还是吸满了怨气的冥器，这家伙原来的主人着实太不忌口了。
　　萧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难怪他总觉得阴风阵阵。

　　“那你主人口味还挺独特的……”萧明干笑了两声，“因为要用来盛酒所以不化成人形？”
　　“不是……”葫芦晃悠了两下，听起来有些低落，“因为我是怨气所化，还未如何修炼便被主人逮住了，灵力不够，控制不了化形之后的样子，化成人形之后面目狰狞，非常可怕，没有人喜欢我……
　　不像那老黑鸟运气那般好，自然化形便是那副样子……”
　　这样听起来，这个小葫芦有点可怜，萧明轻轻拍了拍它，以示安慰。
　　碧玉葫芦接受了他的好意，蹭了蹭他的手心道：“不过没关系，主人说虽然不能让我继续吸食怨气提高灵力，但他会想法子帮我清除怨气，到时我便会有一个漂亮的人形啦！
　　主人你可要努力些，我还等着呢。”

　　清除怨气？这葫芦是依靠怨气成精，以怨气阴气为食，若清除怨气，它还能活么？八成是在诓骗小葫芦，萧明再次觉得，他们原来的主人不是啥好东西。

　　三人来到董家门外，在外头都能瞧见里头风卷残叶，黑云翻滚，再加上一阵阵凄厉的笑声，景象过于骇人。
　　“萧公子，你瞧瞧这，这……”管家吓得直哆嗦，萧明将葫芦解下来道：“去罢。”
　　碧玉葫芦一边喊着“老黑鸟”一边冲进了黑云之中。

　　才冲进云中不多时，便听“哎呦”一声，狂风停了，笑声渐息，黑云亦渐渐散去，一只全身黑羽的孔雀自董家大门奔了出来。
　　这孔雀足有一人多高，羽毛黑亮，尾巴合起拖在身后，周身被黑色的雾气包裹。
　　碧玉葫芦悬在它脑袋后头，一边喊着“快走”一边敲他的后脑勺，黑羽孔雀扑棱着翅膀吱呀乱叫地奔向萧明。

　　眼看这大黑孔雀跑过来，三人皆心头一紧，董管家连滚带爬跑出去老远，萧明强压着想逃跑的冲动只后退了半步，程前有跟在他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裳，脑袋上沁出了汗珠。
　　正在萧明考虑是给他让开一条路，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截住它之时，《太阴录》动了。
　　《太阴录》凌空飞起，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向着黑羽孔雀投下了银灰色的光。
　　这一回，虽未被它的力量直接笼罩，但依就能感受到那强大的灵力所造成的压迫感，不同的是，萧明觉得自己体内那股微弱的力量似乎在与之呼应，他们之间好像有不同寻常的联系。

　　黑孔雀扑腾着看向萧明，眼中含着泪，叫的格外凄惨，萧明一时有些心软，刚要问问他有何委屈，碧玉葫芦朝着他的后脑勺又是结结实实的一下：“老黑鸟你害不害臊，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可怜，快进去！小心我告你的状！”
　　黑孔雀哀嚎一声，用翅膀捂着头一跃跳进了《太阴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