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回收旧电脑

34、第 34 章

　　骆尧听完唐烨的话，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感觉好像怎么措辞都不甚妥当：“伯母……相当与众不同。”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如果她愿意，每一个跟她交谈的人都会有非常不错的体验，换言之……”唐烨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男朋友，“如果她明天要故意为难你，你也很可能痛不欲生。”
　　骆尧顿时如临大敌：“那我该怎么办？”
　　唐烨沉吟了几秒钟，道：“躺平吧。”
　　骆尧：……
　　“那这样，明天带一套你写的书过去，她要是喜欢，可能就会对你爱屋及乌。”唐烨提议道。
　　“……哥你认真的吗，我会相信的……”
　　唐烨笑了起来：“当然是真的，还有你家里晒的梅干菜和腌的萝卜，明天也带上。”
　　“……好，我听你的。”
　　当晚，骆尧就准备好了第二天中午要带的所有东西，最后在萝卜和梅干菜的旁边摆上了一套他自己觉得伯母可能会喜欢的他写的书。但他还是很不安心，到了睡觉时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唐烨蹭过来抱了抱他：“睡不着？”
　　骆尧回抱住恋人，总算是没再继续翻：“伯母的关联词条里没有你，但是有伯父，我就点进去看了一下。”然后更睡不着了。
　　“唔，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比我母亲更吓人一些。”尤其是在网文成天被批上不得台面的时候，面对正统严肃文学更抬不起来头。
　　“他得过好多奖……”
　　“但是没有XX文学奖。而且他都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明天也不会来，你还要做他的功课噢？”
　　“我……我怕他说的只是气话，万一你们以后关系缓和了，而那时候我能变得更好更符合他的要求的话，他会不会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唐烨一时无言。他的恋人希望他们的故事也能有一个很圆满的结局，可这世界上，真正特别圆满没有遗憾的故事才是少数。
　　不会有这种可能了，哪怕骆尧去做变性手术也不可能。他的父亲固执严肃且古板，一旦认定，从不会留下半点转圜的余地。
　　“哥，我不想这些了，你别难过。”
　　他不难过，只是有一点点怅然。他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父亲希望他成为的人，但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我给你讲点有趣的事吧。”唐烨的声音重新轻松了起来。他挑了几个母亲以前给他讲的生意场上的地狱笑话告诉骆尧，两个人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骆尧很快就睡着了。
　　唐烨也给自己拉了拉被子，闭上眼。
　　他读书和识字都很早，刚开始读到古诗文里浓墨重彩的爱情故事时并不能理解，只是死记硬背。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他渐渐有了爱情和家庭的概念，也才慢慢发现，他的父母好像和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不一样。
　　他们之间好似从未有过一个拥抱。
　　年岁渐长，他终于能够明白这样的相处模式存在的意义，有一个搭伙过日子不搞任何幺蛾子还能有正面作用的配偶不容易，很多时候连这样的一个人都难找。他也终于能够理解自己缺失的怦然心动。他的父母几乎没有情感需求，他曾经经历过的家庭关系破碎而不健康，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没有遗传到1+1＞2的效果，变得极度缺爱没有安全感或者极度冷漠毫无同理心已经算是无数圣贤书的教化在起效了。
　　可骆尧是不一样的。
　　他想，他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回报给骆尧同等的感情，这才是这个故事里最大的缺憾，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第二天，骆尧照例早早地起来把自己转成了一个陀螺，好像忙起来就能少预设一些最坏的可能一样。饭桌上，他也比平时更早地放下了筷子。
　　唐烨看看剩下这些他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餐点，问道：“要是我喂你，你能多吃点吗？”
　　骆尧吃掉他夹起来的一根榨菜：“哥，过去远不远？平时路堵吗？要不要早点出发？”
　　唐烨看着自己空空的筷子默默叹气：“不算太远，开车大概半个小时，还是比较方便的。”
　　骆尧开车开得不算太多，对城市里的道路不太熟悉，唐烨给的地址他看着陌生，就照着地图规划的路线从市中心往郊区方向开，一路上人、车和商铺越来越少，只有道路两侧的树木愈发高大。
　　倒是蛮适合练车。
　　他们最后停在一栋外墙泛着金属色冷光的独栋别墅之外。这个地方的房子，每一栋都长得不太一样。
　　司机已经等在了门边，开门之后，给他们俩都问了好。
　　走出一段距离，骆尧回头又看了司机一眼，确认过这个司机就是他见过很多次的那个。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这是齐天纵拨给唐烨用的人，可是他昨天终于知道了，其实那就是唐烨自家的司机。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能很清楚地认识到唐烨的出身和他不一样，但他哥平时的生活跟奢侈完全沾不上边，在他眼里甚至是一个比较好养活的城里人，他也就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居然会如此之大，大到他知道了唐烨的父母是谁之后对这个差距更加没有概念。
　　他不知道前面的房子里等着他的那位女士今天喊他来的目的，这给了他非常大的压力。
　　唐烨带着母亲指名道姓要的人走过庭前的院落，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拉住了骆尧的手，说道：“尧尧，这里空气很好。”是可以呼吸的。
　　骆尧做了个深呼吸，回握过去，然后被带到了门前。
　　明显能从眼角看出年纪的阿姨笑着迎上来对唐烨喊了一声“少爷”，目光在骆尧拎着东西的右手和跟唐烨松松交握的左手上转了一圈。
　　“这是王姨，”唐烨介绍道，“照顾了我妈和我很多年。”
　　“阿姨好。”
　　唐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马上就要对着阿姨鞠躬的恋人，继续介绍：“王姨，这是骆尧。”
　　“骆尧少爷好。”阿姨笑眯眯的，似乎更加和蔼了。
　　骆尧刚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马上开始磕巴：“不不不用叫我少爷，您叫我小骆就好了。”
　　“……王姨，他胆子小，你别吓他了。”
　　这肯定不是阿姨自己的主意。唐烨开始后悔昨天没找个理由推掉这顿饭了。
　　“不是说好叫少夫人的吗？少奶奶也行。”
　　王姨转过身，让出她身后走过来的人：“小姐。”
　　“妈？你怎么出来了？”唐烨没想到母亲会到门廊这边来接他们，一时间没拦住骆尧，身边的人已经紧张得一鞠到底，问了一声“伯母好”。
　　“我要是不出来，不就看不到这个了？”简琮岚把儿子的小动作看了个遍，然后转向骆尧，“还叫伯母呢？”
　　骆尧下意识地去看唐烨。
　　身经百战的唐烨轻车熟路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对阿姨道：“带他去厨房吧，午饭他来准备就行。”这能有效减少骆尧跟他母亲在一个屋待着的时间，给恋人喘息的空间。
　　阿姨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得了允许，才引着骆尧过去。
　　唐烨和简琮岚进了客厅坐下，茶几上放的是温度正好的菊花茶。
　　“你对他的厨艺还挺有信心的。”简琮岚坐下来，把果盘往儿子那边推，“你爸走之前砸的。”
　　“你叫我回来就是因为你一个人吃不下？”唐烨认命地开始补脑。
　　每个人解压和思考的方式不一样，他爸唯爱砸核桃，砸完之后还要剥得干干净净，把每一点点核桃肉都收集起来。
　　“只是顺便，你多吃点，最好吃完，吃不完让小骆帮你吃。”简琮岚稍作停顿，转了个话题，“你膝盖还行？”
　　“本来也没大事。”
　　“那你当时走的时候倒是别晃，背影看起来还能更帅一点。”
　　“是腿不听使唤。”唐烨决定用回答母亲第一个问题的方式揭过这个话题，“他学的厨师专业，饭做得不比你在外边吃过的差。”
　　“哦？”简琮岚对骆尧并没有了解，也没打算调查，“你居然会喜欢一个厨子，那他应该是能做满汉全席的那种厨子。”
　　“你如果非要他学的话他应该是能做，但他现在的主业是写书。”唐烨递过去那一套塑封完好的书，“他写的。”
　　简琮岚看向书的封面，那上面有几行简短的介绍和推荐语：“我就说，这才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也是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简琮岚不置可否，只把书收下了：“那时候王姨回来和我说你让她不用过去了，就是因为有男朋友在？”
　　“是因为有他在，但我们当时什么都没发生。”唐烨回顾了一下那个时间节点，“刚开始他写得没现在这样好，我帮他改了改，他就总想着要为我做点什么。我骗他说我天天吃速冻水饺过活，他就来给我做饭。我之前就觉得王姨年纪大了，每周这么来回跑两趟麻烦，但是她总怕我哪天饿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还念叨着我瘦了一圈一定是在国外没吃好，坚持要来，后来我给她看了冰箱里的菜，她确信我有人照顾，才放下心。”
　　“王姨可不只是一周过去两次帮你改善伙食的，她还能阻止你把羊绒塞进洗衣机。”简琮岚跟儿子待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她很清楚自己生的孩子什么样，“你就任由人家从给你做饭到帮你把家务也顺手做了？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些年那些相亲局你一个都不去的原因是对方性别不对了。”
　　“他……他比较单纯，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拗不过他。”唐烨顿了顿，继续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有期待，我不想辜负。毕竟我能为他做的一直都不多，喜欢没有他浓烈，接受得也被动。”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急着跟你爸摊牌，还摊得那么干脆？也是，再晚两年指不定他就要气出个好歹了。”
　　那天她回家，阿姨说唐烨回来了。她刚走到唐玦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丈夫压着怒气骂人的声音，听进度已经走到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嚯，这么久没回家，一来就给整了个大的。
　　她跟儿子在书房门口对了个照面，对方看起来非常平静，于是她也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把书房门给唐玦关上了。
　　“你那天很淡定。”简琮岚评价道，“比今天淡定得多。”
　　唐烨挤出一点笑意：“你这一个电话过来，他昨晚翻了半天才睡着早上饭都吃不下，我怎么淡定？要不你先跟我说说你今天准备怎么他，我去给他透个底，让他好歹有点心理准备。”
　　“那就要看他表现了。”简琮岚喂儿子吃了足够的瘪，也暂时看够了热闹，低下头拆起礼物的塑封来，没再说话。
　　唐烨起身去了一趟厨房，看王姨照他今天出门之前发消息嘱咐的那样有多做了些早饭给骆尧留着，骆尧也已经重新充满了干劲，才放下心来，回了客厅继续吃核桃。等到中午饭菜上桌的时候，他已经吃饱了。
　　骆尧：？
　　“哥你吃核桃都能吃饱的？”
　　“水喝多了也是能喝饱的。”不要看不起核桃。
　　骆尧有些犹豫：“……那我们等下再吃？”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是当然不行_(:з」∠)_
　　唐烨顶着母亲看笑话的目光沉痛地坐到了餐桌边，一分钟吃一片菜叶子。骆尧坐在他身边，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帮他夹了各种他喜欢吃的菜备着，生怕他少吃了一口好的。等他们俩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个人的时候，简琮岚已经从看笑话到面无表情地开始细嚼慢咽了。再看下去，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说出“我怎么不知道我生的儿子是个残废”这种话。
　　骆尧受到伯母强大气场的影响，夹菜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还好底下有碗接着，菜没掉桌上。
　　唐烨亡羊补牢地给母亲舀了一勺梅干菜烧肉过去，真情实感地推荐：“这是他最拿手的菜之一，吃过的都说好。”
　　简琮岚的脸色在看到那一坨乌漆嘛黑的东西的时候仿佛更差了。
　　“他们家自己晒的梅干菜，甜得恰到好处。”唐烨补了一句，“拌饭里一起吃更香。”当之无愧的穷鬼福音，价廉物美，骆尧全家最爱吃的菜之一。
　　这么朴实无华的梅干菜烧肉简琮岚是第一次尝试，跨出第一步之后，她的表情确实舒展了一些。
　　这菜没她想得难吃，确实是甜的，肉的口感也还不错。
　　从母亲的神情判断，这顿饭她吃得还算舒心，如果忽略开头那一点小插曲的话。但唐烨估摸着，她应该是不会忽略的。
　　饭吃得差不多了，骆尧帮着收拾完桌子，得了一杯同款菊花茶，然后跟唐烨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候来自岳母的最终考验。
　　岳母的开场白平平无奇：“唐烨应该跟你说了，我是个生意人。”
　　骆尧乖巧点头：“是。”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经济效益达不到预期，那拿社会效益来补也可以，无缘无故默默无闻地去做一件事不符合我的审美，我也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去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听到这里，唐烨大概已经能猜到母亲要说的是什么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他爸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看到骆尧再次点头，简琮岚继续道，“在他们唐家，断绝关系不只是一句话而已，还意味着从族谱上除名，要走一整套流程。他那天在祠堂跪了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这些事，他一点都没告诉你，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