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回收旧电脑

11、第 11 章

　　骆尧看起来似乎吓傻了。
　　笑得前仰后合（夸张）的唐老师马上遭了报应，笑到一半开始咳嗽。
　　骆尧条件反射地去给差点岔气的人拍了两下背，然后反应过来，这人是不是又在逗他玩。
　　“你认真的？”
　　唐烨拿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喝了两口热水：“这个说法，从知识性上来说可信度应该不低，尤其适合深山老林荒郊野岭探险野营之类的场合，如果用得好的话，类似这种能产生吊桥效应的场合确实可以让男女主感情快速升温。”
　　“就是说通常情况下并不推荐。”
　　“也不是，”唐烨想了想，说道，“老梗这种东西并不是不能用，只是被用得多了之后，要写好的难度会更高。”写得好的叫经典重现，写不好就是烂梗新编。
　　“很多老梗之所以能活到变成老梗，就是因为它们永远都有一批固定的受众，比如春（天的）药。就算金庸也是写过阴阳和合散的，当然他写这个的时间很早，在他那个年代必然不是老梗。而到了现在，天龙八部的电视剧改编多少个版本也不会因为现代人看多了这种桥段而把这段给删了，因为这在原著里并不是一个梗，而是有着前后联系的符合人物行为逻辑并且不太容易改掉的情节。所以我认为，合适是最重要的。”不管梗老不老，只要合适，就能用。
　　听着唐烨的话，骆尧想起来一件事。他自己拉大纲的第三本书里，男女主抱团取暖好感度直接拉满回老家就结婚的情节底下就有不少觉得突兀的读者，他下笔的时候其实知道有问题，但一直也没想出什么修改的好办法。
　　“你想到什么了？”唐烨看着他问道。
　　骆尧组织了一下语言，总结出自己目前在专业方面最大的问题：“按照道理来说，我没有相关经验却能写出几百万字的武侠和星际背景的故事，除了参考和借鉴，想象也可以弥补我缺失的经历，所以在同样可以参考借鉴想象的情况下，我不认为没有恋爱经历是导致我感情戏写不好的原因。”
　　唐烨表示赞同——但他同样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老家没电脑，两个人根据回忆出来的大致情节磕磕绊绊地试着重新规划了剧情，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更好一些。
　　唐烨叹了口气，败下阵来：“看来也许感情戏真的是个例外，毕竟我看到过不止一个演员和作家之类的主角为了寻找灵感去谈恋爱的故事。”
　　毯子捂热很久了。骆尧没再接话，在被子底下把毯子盖到唐烨身上，原本毫无睡意的唐老师立刻有了把书放到一边钻进被窝的冲动。
　　真暖和啊。
　　年轻真好啊。
　　冬天就应该窝在家里。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想睡了？”骆尧看身边人的动作，问道。
　　唐烨现在甚至不愿意伸出手去捞手表：“应该也不早了，睡吧。”
　　“好。”骆尧答应着，下床去门边拉灯，然后回到床上躺尸半晌，小小声地问，“哥，你睡了吗？”
　　唐烨从被窝里窸窸窣窣地探出一点脑袋：“没。怎么，你还在想感情戏写不好的事？”
　　“没有。要是光靠想就有用的话，我一定天天想。”这不是没用吗。
　　“那是——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骆尧看不见他哥现在是不是又笑得不怀好意了，但让他猜的话，他觉得恐怕是的。
　　“你很久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我很开心。
　　“啊？”唐烨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脑袋都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你说什么？”因为说了很多话所以睡不着？这是什么逻辑？
　　“我之前以为你不管我了。”不知道是因为月光太凉还是时间太晚，抑或是唐烨就在他身边，近得让他错觉呼吸相闻，总之骆尧的胆子大发了许多，支持着他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东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不给我看大纲，也不帮我改错，在群里的话都变少了。”
　　唐烨感到有些费解：“我跟你解释过，我不做这些了是因为你现在已经足够好，不需要我再这样去帮你，你自己就可以。”骆尧居然是这么想的？唐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如果要顺着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你是觉得……我不关心你了？”他的抽离让骆尧察觉到了落差。虽然他主观上没有这种意图，但从骆尧的角度看来，也许确实如此。
　　骆尧小朋友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子，很早就承担了一部分家庭责任。从唐烨的视角看来，这两天的接触能够说明的是骆尧的家人必然是爱他的，但有些东西，他们可能永远都给不了。唐烨在工作和心理上给骆尧的帮助巨大而无可替代，而在老家的时候，承担这个角色的通常是骆尧自己。就像他说的那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新年的时候他不再有新衣服穿了，有什么好吃的要先紧着两个妹妹，手上有了钱要优先寄回家。这在农村其实很常见，但在这种理所当然的辛苦遇见了从前完全没期待过的关心和帮助时，骆尧会有一些习惯性的依赖是再正常不过的。
　　唐烨说不好这种依赖会持续多久。他见过很多种可能性，大部分都跟“人有钱了就会变坏”这句被验证过很多遍的话捆绑在一起，但也有不少例外。
　　骆尧直觉不完全是这样，但这么想好像也没错：“我想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或者——”
　　“或者？”
　　骆尧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听得耳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才用了更小的声音说道：“或者更进一步，我想成为齐总那样能半夜和你打电话的朋友。”齐总一定也知道他哥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不需要像他这样顾虑着连问都不敢问。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但这句话是真心的，如果没法一步到位，那慢慢上位也是很好的计划。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一直在他哥身边的话，他也许就能一直不迷失吧？
　　“这可不兴学啊。”唐烨的声音忽然响起，清醒得仿佛能通宵看书，“他不是什么好范本。那天事出突然，如果去之前知道是那样的原因，我不会过去。而且如果他以后还因为同样的原因出问题，我也不会再管。”齐天纵需要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我跟他的关系在你看来那样好吗？”唐烨奇道。
　　骆尧哑然。
　　“但我没跟他一起睡过。”他们俩但凡一块儿出门，齐天纵绝对不可能亏待自己。唐烨窸窸窣窣地从平躺转成面对骆尧，艰难地从毯子里伸出手飞快地摸了摸骆尧的脑袋然后缩回去：“所以如果一定要算亲厚程度的话，你已经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了。”
　　骆尧直觉自己被敷衍了。“哪有最亲近的朋友连对方具体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小声抱怨。
　　这是积怨已久了。
　　骆尧不傻，只是太相信他，又不想让他觉得被冒犯，所以总希望等到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唐烨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而且你虽然不知道我每天具体都在跟闻霏和齐天纵说什么，但是你知道我最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遣词造句有什么习惯，你在我家有专用水杯牙刷毛巾和全套床上用品，我现在跟你回家和你睡一张床盖同两床被子——”
　　骆尧听不下去了，起身道：“要不我还是三个小时给你换一个热水袋吧。”
　　“诶别！大半夜的折腾个什么劲儿，三个小时起一次你当是医院陪床吗？”唐烨从毯子底下伸出手按住骆尧的手臂，“被子里的温度都散掉了！！！”
　　被精准拿捏的青年无奈地躺了回去，眼睛一睁就是半宿，好不容易迷瞪了一会儿，鸡就叫了。
　　好在唐烨的症状没有反复。骆尧的手刚搭上唐烨的额头，后者就掀开了眼皮，看见是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之后的日子，骆尧没再像第一晚那样能跟唐烨说许多心里话。究其原因，骆尧认为是他膨胀的胆子以更快的速度缩回去了。月黑风高给人的勇气那么不持久。
　　年初一的晚上，骆尧和爸爸跟亲戚吃完饭回来，推开门，看见唐烨披着衣服在一楼门厅里给他的两个妹妹讲故事，胡萍萍也坐在一边，就着灯光缝缝补补。
　　骆尧听了一耳朵，是豌豆公主。
　　唐烨捧着二妹挑挑拣拣之后拿给他的绘本，拢共二十来页，每页撑死三行字，就算被两个小姑娘东拉西扯地问了好多问题，也很快就讲完了。
　　胡萍萍评价道：“这姑娘在乡下怕是要活不下去哩。”
　　三妹好奇的点是：“真有这样的人吗？”
　　二妹看了一眼唐烨，飞快地跟三妹咬耳朵。
　　唐老师直觉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二妹的小动作实在太明显，他觉得自己装瞎似乎也不是很合适：“你们俩有什么话是我和阿姨都不能听的？”
　　二妹马上顺着杆子来了，积极地让人怀疑她就是等着唐烨问她：“我说了你不能怪我噢！”这两天她大哥跟她耳提面命了八百回“好好说话”，但她跟唐烨明明就没说上多少句，可太冤枉了。
　　“嗯，你说。”
　　“我觉得你跟这公主就挺像的，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咳得那么厉害。”爸妈都说是因为城里人吃不消他们乡下的环境。要不是他们家拿不出二十床被子二十张床垫，她还真想试试看。不过话说回来，二十床被子和床垫垫上去，这人得离地多高啊？天花板够高吗？这绘本里画的被子好像没二十床吧？
　　唐烨表示不服：“我现在这个造型往下一躺，别说一颗豆子，就是有一筐豆子我也感觉不到，必不可能被硌！当初刚来的时候我是晚上踢被子了才着凉的！”
　　二妹稀奇道：“我三妹都不会踢被子了。”城里人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
　　骆尧没忍住，漏了一声笑。除了贴身的衣物，唐烨现在穿的都是他的衣服，其他不说，心理安慰效果拔群，论保暖程度可能其实是比不上唐烨自己的衣物的。
　　讲故事的唐老师对骆尧投来遥遥的一眼，眼神里包含“我听到了”“你给我等着”“放学别走”等各种含义。
　　骆尧当即就躲了出去。
　　三妹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里蹙着眉，往唐烨这边凑了凑，好似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唐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唐烨便也收敛笑容：“当然可以。”
　　三妹把他拉到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