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回收旧电脑

12、第 12 章

　　“你跟我三妹说什么了？”骆尧站在床边脱外套，声音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妈刚才忽然郑重嘱咐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也很不容易，三妹都跟她说了。”以他的认知，他哥就算比不上齐天纵，过得也跟“不容易”这个词没任何关系。
　　唐烨马上开始战术性咳嗽。
　　“怎么了？又开始了？”骆尧顾不上脱了一半的外套，走到唐烨那边的床头柜去检查药和水，“热水够喝吗？”
　　“嗯嗯。”
　　“那就好。”骆尧看唐烨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和语调，“你跟三妹在外边吹了好一会儿风，你们俩身体都不太利索，有什么话非要在外边说？”
　　“……要不是我跟她出去之前你们家钟刚好报了个时我都要信你了，哪有好一会儿，一共就十分钟不到，我回房还撞上你二妹从楼上下来。”等等，说到这儿，唐烨忽然想到一件事，“骆尧，你先起来。”
　　“嗯？”骆尧不明所以地从床上下来，看到他哥把垫被一床一床掀了起来，掀到最后一床的时候，赫然发现了一把豆子。
　　骆尧震惊得都要裂开了：“哥……你真的……”
　　虽然他们只垫了三床被子，但这可是三床被子和几颗黄豆啊！
　　唐烨其实也不太能冷静得了：“住脑！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样！”说话间，他掀起最后一床垫被，又发现三小堆豆子。二妹似乎不太确定唐烨睡在哪边，就估摸着位置给两边都放了一点，枕头底下也放了，还鸡贼地分了一小堆在最后一层垫被上，三小堆在床板上。
　　好家伙，骆二妹真心是个人才，完美贯彻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条准则。
　　心很累的唐老师把豆子交给骆尧，躺下了。
　　骆尧小心翼翼地躺到他身边，说道：“哥，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
　　“我是想起来有这回事才以防万一一下……不是真的被硌到了，真的不是！”两个小姑娘的房间在楼下，平时是不会上来的，所以二妹的出现才引起了他的警觉。为了防止骆尧继续胡思乱想，唐烨决定自损八百：“你三妹没和你们说我跟她谈了什么？”
　　骆尧点头，对这个话题转移毫不意外。不过看他哥这么不想聊下去的样子，明天到底要不要告诉二妹她的实践结果？
　　唐烨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大抵能想到骆三妹不把他们的谈话跟家人和盘托出的原因，于是便只跟骆尧说了自己的部分：“我跟她说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后来是运动加保持心情愉快才好歹变成今天这样的。”其实还东拉西扯了一些“城里人也分有钱的和没钱的，我们家在城里就不是条件好的那一种，城里看病还贵一些”“我父母给我看病花了好多钱”“医生让我锻炼身体开心一点不要想太多的时候我也不信，后来死马当活马医”之类为了增加说服力而现编的话，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骆尧了，小姑娘看样子应该也是不会跟她大哥说的。
　　骆尧听完之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谢谢你开导三妹。”
　　唐烨移开目光：“我的话不一定有用。她心思细腻，虽然你二妹平时一直带着她玩，但她开心的时间似乎总是很有限。”
　　“会有用的。”
　　唐烨看不到自己说话时的样子，尤其是涉及专业和存心忽悠人的时候，都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但骆尧真切地感受过，所以即便现在他偶尔能感觉到他哥说的不是真话，他也不会刨根问底。他相信唐烨有这样说这样做的理由，也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知道事实。总归他已经是他哥盖章的“最亲近的朋友”了，虽然这章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吧。

　　时间过得很快。
　　临行那天早上，二妹用长竹竿赶走了一只在家门口的老树上掏鸟窝的野猫。
　　三妹担心窝里有小鸟，二妹撸了袖子就要上，被三妹跟看热闹的唐烨齐齐拦了下来，二妹便跑去找她大哥来了。
　　唐烨正想继续看热闹，就听到胡萍萍在房子的阴影里喊他过去，絮絮地说了些感谢的话，越往后说越慢，到了最后，终于来了一句忐忑的：“……那，能拜托你劝劝老大吗？他也不小了，我们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一直这样安定不下来，我和他爸都着急。”
　　唐烨看了一眼骆尧的方向，还没收回目光，对方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回望了过来，连带着唐烨的回答也慢了一拍：“……这个自然可以。那您问过他的想法吗？他为什么没找呢？知道原因的话，劝起来也许更容易些。”
　　妇人垂下眼睛：“以前……我们家以前太穷了。”穷得全村闻名，没有任何一家姑娘愿意多看一眼，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为一个捡来的小姑娘掏空了家底不说，还不知道要搭多少钱进去，谁嫁谁傻。骆尧这些年才把欠债还完，攒下一些钱，打算先带三妹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次，好歹搞清楚再花多少才能治好，或者做好一辈子吃药的准备。这次回来，他跟家里人正式商定了这件事。
　　唐烨听完全部的前因后果，沉默了半晌。他觉得骆尧的决定没有错，但也能理解父母辈两不误的想法。
　　骆尧的目光在妈妈和唐烨身上停了很久。
　　吃完午饭，司机给唐烨发消息，告诉他车已经到了。跟他们俩一起上车的是比来的时候更丰富的各色土产，动用了骆家全家人来搬运。
　　东西都搬上车之后，那一家人在路口依依惜别。唐烨只在《梁祝》里看到过这种十八相送的场面，有些好奇，但又不好凑得太近，便早早地上了车，隔着茶色玻璃看了两眼。听不到声音干看画面差了好多感觉，于是他在脑海里给这场离别构思了几句台词，填上之后又觉得不对，来回重复拉扯几遍之后，终于还是作罢。
　　骆尧从另一侧上了车。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唐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新收到的消息，写了一张纸条给骆尧。
　　“这是——”
　　一个名字，一个电话，一个医院的地址。
　　“他技术不错，就是不知道对不对症。你可以带你三妹去试试，我跟他打过招呼了。”
　　“是很熟悉的医生吗？”
　　“豌豆公主有那么七八个家庭医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唐烨侧过头，发现身边青年人的情绪似乎并不高，“怎么了？”
　　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可能确实是因为关系更亲近了一些，那些瞬间千回百转的心思即便依然难以诉之于口，难点也是在如何用更简单明了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不是担心说错话了。
　　“明明是我跟你说想要更多关心，想做更好的朋友，可如果你再这样对我好下去，我怕是没有东西能还。”骆尧苦笑道，“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他如愿以偿地要到他哥的关心了，可这关心从工作扩展到生活之后，他陡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些承受不住的。这份关心让他感觉自己和唐烨的距离又远了。
　　他现在在唐烨面前差不多是个透明人，他生活里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唐烨都有所预期，如果这些问题在唐烨面前都不值一提，他该怎么做？坦然接受他哥从100块里出于善意匀出来的15块然后说句谢谢就完了吗？反正那对唐烨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这不可能。
　　哪怕自己现在只有10块而且已经把10块全给了那个人，难道他就不能再去赚了吗？
　　在他这个年纪说出想跟一个人做好朋友这种话本身也许就已经不够成熟，但他没有天真到觉得单方面的关系能够持久。成年人的友谊大抵是跟相互需要和陪伴联系在一起的，无论是单方面给予还是单方面索求，在人际交往中都不是正常健康的状态，在个别情况下可能能够长久，但变数太大，不管是出于维护这段关系的需求还是道德方面的要求，骆尧都不认为他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人对他的善意而无法回报。于是他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写故事的。”这是唐烨对他最根本的要求，他一直都明白。
　　唐烨对骆尧的觉悟很满意，而且马上有了一个新的脑洞：“你这句话很适合当FLAG。”
　　骆尧：……
　　按照唐烨惯常的喜好，倒是不难猜出这个FLAG插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比如一种可能是说话的人变了，背弃了自己的诺言，还有一种可能是说话的人没有变，但是听他说这句话的人没能看他走到最后。不管哪种，写好了都是让人胃痛的展开，但更让骆尧觉得脑壳痛的是：“哥，我们没事就不要毒奶自己了好吗？”
　　唐烨无辜道：“那你也可以不写散伙人文学，我看好你让我们的合伙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车子开进市区，先去了骆尧租的房子楼下。骆尧卸完行李，来跟他哥道别。
　　唐烨坐在车里，车窗摇到最底下，他没有跟骆尧说再见，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娶一个白富美可以让你少奋斗二十年，你会娶吗？只是个假设，不用考虑有没有白富美愿意嫁这个问题。”
　　骆尧心下一突：“哥你不会真的要给我介绍人相亲吧……”
　　“没有，不用紧张。进去吧。”
　　直到收拾完行李坐到电脑前面了，骆尧还是没能确定他哥到底是看懂了他的挣扎所以在开导他不用压力太大还是在考验他。
　　没道理啊？总不能真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吧？还是……给散伙人文学提供素材？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骆尧翻开一个新本子，把关于散伙人文学的想法写下来。可以让这伙人的数量多一些，那在一本书里就能又有散伙人又有合伙人了，唐烨应该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