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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爹不疼娘不爱的嫡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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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六年,春。
令筱筱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日,对夏冬淩这个身份似乎也已习惯,虽住的地方前后不着人烟,但好歹吃穿用度一概不愁,又有一应婆妇小厮伺候,也算生活无忧。
这庄子上还配了四个六七岁模样的小丫头,日日围着夏冬淩耍玩,“小姐,今日去扑蝶可好?”
小姐虽答允去了,但在二十一世纪从没扑过蝶的夏冬淩,由于一下用力过猛,把蝴蝶拍死了,不止如此,她还顺带捅了一处马蜂窝,另将两个丫鬟吓哭了。
但那些马蜂却未伤到她分毫,夏冬淩警觉地向四处查探,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前头一次她险些掉进湖里,最后也无事,冥冥之中似有人在帮她。
翌日,丫鬟小厮陪夏冬淩在溪涧捉鱼,众人抓得不亦乐乎,突然一回头小姐不见了,众人吓得丢筐弃鱼,找了她一下午,最后小姐又好端端自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只似乎受伤昏睡的小灰狗,后来府里管事的见了硬说是头狼崽。
终于,大家不再提议带小姐出去玩耍,并且众人也终于发现他们的小姐有哪里不一样了,从前小姐最是贪玩,常常将众人玩趴下,如今人救回来了,但是性情却变了,小姐从不开口说话,常常一脸阴郁,大家私下里都觉得小姐人虽醒了但脑子已经傻了。
有些刁奴甚至敢当着夏冬淩的面挑衅,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见夏冬淩好一会没有任何反应,便直呼:“你瞧见了吧,这可不是我乱说的,小姐不止哑巴了,耳朵也听不见了。”
一旁还有人附和,“还真是!咱们说半天她都毫无反应!”
又有人在一边叹息,“咱们如今在这庄子上伺候怕是讨不到好了,本来以为到嫡小姐身边伺候是桩美差,不想被驱使到荒僻村野来,如今来了巴巴地捧着一个又聋又哑的小丫头。”
突然,倚在阑干边的小姐一个回头杀,阴郁的眼神,吓得众人丢盔弃甲,半晌,一张明晃晃的白纸黑字丢出来,一手小楷还算过得去,上面写着:卷铺盖走人!
这下那些人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愿走了。
夏冬淩遂又横批:不走可以,开垦荒地,种田。
于是,这些个刁奴丢了个轻松的差事,成了日日挥汗如雨的农耕小哥,还被一个女娃娃招来呼去,发明了一个农田排水灌溉系统。小姐还画了稿图若干,让丫鬟小厮到近头农户家里去发传单。又过了几日,小姐又搞了一个堆肥塘,但奈何味道实在太大,把小姐都熏得恹恹吃不下饭,但小姐是何许人也?怎会轻言放弃呢?于是小姐又彻夜赶工,发明了一套土壤填埋食物残渣的新型堆肥系统,还命人多多捕捉蚯蚓来松土……又过几日,农户家里也都用上了这个堆肥办法,这下庄子热闹起来了,隔三差五便有农户送鸡蛋、送果蔬,好不热闹。
但小姐这几日又发愁了,事情都搞完了,她突然无事可做,内心很空虚。
然后,她突然想到那个“隐形人”,她决定搞些事情。
趁着午后,丫鬟们昏昏欲睡,看着时辰差不多,夏冬淩偷偷潜出庄子,跑到绿水荡漾的小湖边,她抬手踢腿做了下运动,然后一头扎了下去……之前她在浴桶里练的憋气大法,终于可以用上了。
夏冬淩在水下憋了好一会都没动静,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偏巧今日“隐形人”没来?就当她准备放弃出水时,突然一个平地惊雷,夏冬淩抿着嘴巴,神情有些挣扎,远远便看见一个人朝她飞速游过来。
哗啦一声响,两个小朋友终于从水里出来,男孩拖着她游到湖边,又将她一把推了上去,瞧着瘦弱,力气却甚大,夏冬淩一时不察,蒙了一脸泥巴,一时欲哭无泪。
二人坐好,夏冬淩擦了半晌,脸上越擦越脏,心里很气,男孩看不过,撕下布料去湖里洗了洗,又帮她擦拭起来,认认真真,眼睫毛上的水珠还闪动着,年纪虽比夏冬淩大不到哪里去,但模样如玉,长大后必是祸国妖孽。
夏冬淩看了半晌,似觉得有些眼熟,但具体又想不起来了。
男孩做完这些事,起身便要走,夏冬淩一把将他拉住,好一个雷锋!
男孩回头看她,“我要回去了,若被人知道我在这里,不好。”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倒显得夏冬淩蛮横不讲理,夏冬淩突然起身往后一阵小跑,而后很快回来,手里拿着纸笔,男孩拧起眉毛,上当了,纸笔都已备好,看来是故意诱他下水。
男孩手捏紧,夏冬淩以为他生气了,实则男孩是有些挫败,竟然着了一个女娃娃的道。
夏冬淩奋笔疾书:是不是你一直暗中帮我?
男孩望着她,一双眼睛明亮,点点头。
夏冬淩又写:为何帮我?你认识我吗?
但夏冬淩字写得快,笔迹不免潦草,男孩将“吗”看成了“妈”,男孩遂摇头,确实不认识她娘。
二人就这么演着无声电影,夏冬淩气结,又写道:我听得见!
男孩有些抱歉,“对不起。”
夏冬淩登时又觉得自己对一个小朋友这么凶,很过意不去,遂又柔和了眉眼,写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便问她拿过纸笔,写了个:鸢。
夏冬淩便自顾自地叫他:小鸢,可好?
男孩点点头,似是非常好说话。
夏冬淩:你以后会常来找我玩吗?
小鸢便答:“我师父看得紧,每日我必得先做完功课才能出来。”
夏冬淩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一脸同情,年纪小小却没有自由。
小鸢下意识躲开,这个女娃分明比他年纪小,但作何端着一副大人的样子?小鸢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冬淩写道:夏冬淩。
因着方才写字没过脑子,纸上已经快写不下,小鸢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几个扭来扭去的小字,半晌点点头,“那我以后便唤你冬淩儿吧。”
夏冬淩嘴角抽抽,这小屁孩,竟然占她便宜。
夏冬淩斜眼看了看他,罢了罢了,有人陪她解闷,当回小女娃便小女娃吧。
于是,二人约定翌日午后还在这里见面。
男孩小小年纪城府已深,为了达到约会目的,他奋笔疾书、奋力射箭,以最快的速度,高质量地完成了师父布置的作业,师父见他一日比一日勤奋精进,心里安慰,男孩正儿八经做了个揖告退,然后他又回书屋习字,师父站在窗边,满意地点点头,又领了一个小男孩过来,“阿玉,这几日师父要出山办事,他名朱鹭,以后便做你的师弟。”男孩闻言,嘴唇一抿,似有些不高兴,但末了抬头,还是一脸听话地应下。
也是不巧,这小师弟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竟闹起了肚子。男孩眼看着时辰要赶不上了,但又无法将师弟丢在这里不管,未过多久,天空阴沉下来,一场雨下得猝不及防。
此刻,本在湖边等人的夏冬淩被雨水砸得突然,忙抱着怀里的东西找了个地方避雨,怀里还揣着给男孩带的点心。
数日后,夏冬淩风寒好了,令娘在榻边守了几夜,夏冬淩心里感动,竟当着令娘的面流下了眼泪,令娘遂抱着她拍背唤她:“冬淩儿,冬淩儿好了,莫怕。”
夏冬淩想那个人或许不会来了。
一日,夏冬淩带小狼“八哥”出去遛弯,却不曾想一时走得远了,竟遇到几匹成年的狼拦住了去路,小狼缩在她身后,一边呜咽地叫着,一边咬着夏冬淩的裙裾,意思是叫她快跑,有危险。
夏冬淩想或许当初八哥便是被它们所伤,她将小狼护在身后,顺手抄了一根木棍,威喝着,以为可以吓到它们,这些狼却压根没把夏冬淩放在眼里,头狼纵身一跃便要扑过来,电光石火间,空气中“嗖”的一声,只听得“铮”一声劲响,夏冬淩睁开眼,见树身上明晃晃钉着一支箭,箭身还在颤动。
她一回头,果然见男孩从石头上一跃而下,他护在夏冬淩身前,神色冷冽,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消失无踪的小鸢吗?
那些狼嗅到危险的气息,呼喝一声,一群狼齐齐逃走了。
夏冬淩转身将八哥抱在怀里,作势要走,男孩却叫住了她,“对不起,我没有赴约。”
夏冬淩不理,扭头便走,走了一段,也没听到身后有动静,生气地往地上踢了一脚,“呀!”夏冬淩脚趾一痛,一屁股便坐在地上。男孩即刻赶来,他看着她面色有异,而后便蹲到夏冬淩跟前,夏冬淩没好气地将他的弓箭背在身上,而后跳到他背上。
男孩便背着女孩下山,走得很稳,男孩终于开了口:“那日我师弟生病,师父不在,我才没有赴约。”夏冬淩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还是有些小气,只“嗯”了一声。
男孩又说:“后来我去过湖边,只是没看见你,以为你生气了不愿见我。”
夏冬淩又“嗯”了一声,那是她生病了。
“你从小便不会说话吗?”男孩突然问。
夏冬淩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穿越前她是令筱筱不会说话那是天生的,如今这具身体是夏冬淩,以前可是会说话的呀!
夏冬淩想着“呀呀”地想出声,却发现还是吐不清楚字。
男孩笑笑,“我可以教你。”
于是,往后两年,男孩便教女孩说话、习武,还将自己一手自成体系的楷书体教给了她。
夏冬淩以为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却在两年后,男孩突然消失,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不可能知道,当初杀害这具身体的便是男孩的师父,只因女孩看见了男孩的容貌。只是师父不知,这个人是中书令的嫡女,男孩也从未跟师父说过,只默默地护了她两年,希望可以少些罪孽。
一晃已到了景熙十七年,秋。
天还未亮,秋风初来乍到还带着一丝凉意,城南京郊的一条小道上,一辆马车正晃晃悠悠向城里进发,夏冬淩吸了吸鼻子,她瞅了眼身边不露声色的妇人,叹息道:“令娘,进城去一点也不好,我倒是愿意一直待在庄子上做我的小霸王。”令娘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安慰,只说:“如今你也长大了,该做得了自己的主,这府上只有一位嫡小姐。”
夏冬淩看着令娘一脸的义气凛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摩拳擦掌道:“那我就去陪他们玩玩吧。”毕竟这些年她人在外,城里却总有人惦念她,时不时想给她使绊子。
她是不信什么八字什么命定,但有件事她却一直耿耿于怀,或许只有这巍峨皇城能给她答案了。
“小姐,到了。”
思绪被打断,夏冬淩掀起帘子往前看去,天色刚放亮,城墙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人纵马飞驰而来,墨衣翻飞却瞧不真切,惊鸿一瞥间,一双眸子冷冽如霜,顷刻,人便消失在雾气中,再也不见。夏冬淩纳闷,一个男人作甚要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前面可是夏府三小姐?”这声音不高不低,阴阳怪气,听得人怪不爽的,夏冬淩回神,挑了挑眉,“这么迫不及待。”她突然心生一计,朝令娘使了个眼色,一个旋身便下了车。
“你是何人呐?小姐让你到跟前回话。”夏冬淩道。
“小的是夫人派来迎三小姐回府的。”一小厮一路小跑着到了跟前,看也没看夏冬淩,只望着马车回答,嘴角那丝不屑,夏冬淩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一口一个三小姐,就是故意给她下马威,夏冬淩自然清楚他是谁派来的人,那些人巴不得她一辈子别进京。夏冬淩清了清嗓子,也不与他计较,“那便带路吧。”
“好嘞。”说罢那小厮便趾高气昂地走在了前面。
大约走了数百米到了一处偏门的位置,那小厮叩了几下门又打点一番,守城卫检查了一下马车便给他们放了行,一路进城相安无事。
夏冬淩一边看着帝都风景,天色朦胧,却已有好多店面热闹起来,一边随口聊道:“府里现在是谁主事啊?”
“是惜音阁的郎夫人。”小厮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又道:“夫人一直身体抱恙,这府里上下打点那是累人的活儿,只好郎夫人操持了。”这下他把话说圆了。
“哦。”夏冬淩拖长音应了一声,附和道:“郎夫人执掌中馈,当真是辛苦呐。”夏冬淩心里却在想,正牌夫人连个当家的权力都被一个妾室抢走了,看来,夏冬淩不在的这些年府里发生了很多事。
“夫人自然都是为府里考虑的。”这说得正尽兴,直接就当正牌夫人喊了,俨然那郎惜音是府里独大。
“那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你们夫人勤俭持家,让你一人包圆了迎接咱们府里嫡小姐的脸面,你脸面可真够大的呀。”夏冬淩拍了拍手说道。
马车上传来噗嗤一笑。
那小厮悻悻道:“姑娘紧着点吧,免得误了时辰。”待会有你们好看的,他心里恨恨想。
片刻,小厮到了一间绸缎庄前停下,“今日府上大喜,但小姐久居庄上,府里一应都还未置办周全,夫人特命小人带小姐来此置办一套,到时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夏冬淩点点头,“想的是挺周到,那便前面带路吧。”这会子天色慢慢放亮,街上两边的店铺都忙碌起来,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这时候来置办什么劳什子衣物,真的有这样好心?不如好好吃顿早饭,夏冬淩摸了摸肚子,跟着那小厮进了店铺。
“该请小姐了。”小厮站在门外往马车望了望,提醒道。
“哦。”夏冬淩哪里想得起来那位假小姐,随口应了一句,握了握袖间顺手牵羊来的长棍,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挪步,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一声惨叫,而后便没了声音。
夏冬淩一脸奇怪,那小厮反应更是出格。
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果然有古怪。不过里面是敌是友?呵,这皇城里她好像真的没什么朋友吧,手中不免又紧了几分,一双黑瞳紧紧盯着大门。
夏冬淩朝那小厮使了使眼色,“你去瞧瞧呗。”说着努了努嘴,朝里面。
那小厮也摸不清情况,咽了口水,壮胆进了门,随即听得一声惨叫,“饶命!”叫罢,那厮扑通一声跌倒在门内,随着空气中铮的一声劲响,夏冬淩身旁的柱子上赫然插着一把利剑,剑身幽寒逼人,半晌,夏冬淩才收回目光,随手扔了手里的棍子——顺便往那小厮的方向扔了过去,又听得“啊”一声惨叫。
高手,完全不是对手,夏冬淩想,乖乖弃械投降。
代玉看着她,这个女人嘴角甚至还划过一抹窃笑,在这种情况之下,嗯,他的目光多了一丝考究。
“是你啊。”夏冬淩看清眼前这个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方才马车外擦肩而过的,路人吗?神秘路人,嗯。
冷冷的,看着不像好人,也似乎不是特别坏吧。
第一印象,后来,夏冬淩承认,她看人真的不大准。
眼前这个男人,嗯,据她目测,应该是个男人,虽然大白天穿着黑衣,嗯,还像波斯人一般只露出两只清明的眼睛,这位黑衣大哥也忒过招摇了吧……她猜这人要么容貌丑陋羞于见人,要么大概是长太漂亮吧。
半晌,他不说话,夏冬淩汗,“你是来帮我的吧?”心虚地说着,走进了铺子里。
除了那小厮以外,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书生打扮。
身后人声喧嚣,市集已经开始热闹,夏冬淩嘴角划过一抹不屑,手不禁握紧,“谢谢。”话落声音却十分平静。
“那小厮带你来这里,他早就等在此处,等你到了便同约定与你私奔。”代玉指着地上的书生说道。
“我定然不同意,只消片刻,整条街的人都会知道夏府嫡小姐与人私定终身,我名声尽毁,无颜再入家门。”夏冬淩冷静地分析,除了那位郎夫人,她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你想怎么处置?”代玉说的是那小厮。
小厮望着代玉手中的剑早已吓得口齿不清,跪在地上磕头:“饶,饶命啊大侠!”夏冬淩也不看他,只说:“此人心术不正,以后别在城中看见他,劳烦了。”
“不带他回府对质吗?”也不知怎么的,他便下意识多事了。
夏冬淩微微垂眸,嘴中苦涩泛滥,“若府中无人信我呢?”就凭地上两个人?谁会信她?空气凝滞,唯有朝霞照在门头上的落影,半笼着她,添了几笔阴郁。
他哂然道:“中书令千金竟也这般落魄。”方才交谈几句,不是谢便是劳烦,他见过京中名门千金无数,无人像她这般低。
他就是这样的淡哂,却也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罢了。夏冬淩明白,笑了笑,自嘲:“是不是很与众不同?”“你为何帮我?”想了半天还是问了,虽然觉得他不会给答复。
“受人之托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宇拧了一下,“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寿喜斋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竭力而为。”说完,给了夏冬淩一块石头,似乎有几分郑重的意味。
夏冬淩还在纠结这个寿喜斋是不是火锅店,这厢又给了她一块石头,满头问号,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她摸了摸石头又闻了闻,奇香!差点想咬一口……夏冬淩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看着他,代玉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这是药石,虫玉百年才得的结晶,可续人性命。”
“虫子?”夏冬淩搓了搓手,算了,也是宝贝吧,她尴尬地将石头收进荷包里,然后抬头朝他笑笑,“所以寿喜斋是家药店?知道了。”
“嗯。”惜字如金的人,丢了一个字就走了。
街上人头攒动,她却将那道背影抓得很清楚,直到消失不见。
末了,却连名字也不知道。但对方似乎对她了如指掌。
夏府正门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来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谁也不会注意到偏门进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里坐的正是夏府嫡女,夏府夫人——清河郡主的独女。清河郡主乃天子义妹,李姓也是御赐,身份可见一斑。
下了车,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到了一处院子,到了此处,外面的热闹已消去了大半,夏冬淩拉过令娘的手,“这里也挺好,不用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安安静静的,我落得清闲。”令娘知道她伤心,也不再多说,“咱们收拾收拾就和庄子上一样。”
身后被指派过来的奴才们见此场景,心里也凉了半截,本来以为跟着嫡小姐是极好的差事,这会子后悔也来不及了。看来这府里真的是郎夫人得势。
夏冬淩也懒得跟他们含糊,“想留下的便留下,过了试用期就能在院子里伺候。”说罢,众人面面相觑,却突然听到背后风风火火的一声,“娘!你管她做什么!” 是个泼辣的主,众人急忙让了条道出来,“夫人。二小姐。”
这么快?夏冬淩望着那对母女,郎惜音和她的二女夏宁蕖,夏冬淩想到早上的事,忍不住嘲弄道:“很失望吧,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郎惜音是个直性子,她见夏冬淩话里有话,即刻怼过去:“你一进府就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就当面说。亏我还拉着她来跟你道歉。”郎惜音将夏宁蕖推到跟前。
夏冬淩一个眼神瞪过去,“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夏宁蕖方才还气势凌人,一下成了小猫,捂着眼睛道:“你别过来!我不过是给你换了个偏僻的院子而已!你凶什么凶!”从小到大,夏宁蕖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见过她就开始做噩梦,夏冬淩这双眼睛瞪大了是真的大得吓人!吓人!
“哦,你俩一唱一和累不累呀?”夏冬淩说这话眼皮都懒得抬。
“夏冬淩,你说话什么意思呀?合着我们娘俩就联手欺负你来了?”郎惜音来气了,直接吼了夏冬淩的名字,夏冬淩从来就没怕过她,“就这个意思,从小到大你不就指着我一辈子待在那庄子上吗?现在何必假惺惺来做好人?”
夏宁蕖见夏冬淩这么凶她娘,自然也顾不得那对猫眼睛了,挡到跟前,“你干嘛这么凶啊!我是不希望你回来!但要不是我娘——”
“蕖儿!”一袭深青色长袍,玉带束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英姿不减。夏冬淩移开视线。
众人看过去,瞧瞧,把大人都引来了,即刻又让了一条道出来。
郎惜音把夏宁蕖拉过去,给夏伯光请了安,夏宁蕖急忙打小报告,“爹爹,她欺负我娘!”一脸要哭的模样,从小爹就最宠她。
夏冬淩望着那一家三人,夏宁蕖的眉眼同他如出一辙,俨然他们才是一家人,她望向夏伯光背后——空空如也,是啊,她在希冀什么?
那一位从来不曾管过她。
令娘拉过出神的夏冬淩,请安,“大人。”
“嗯,这些年让你费心了。”令娘是跟着老太太的,夏伯光也得给几分薄面,声音即刻温了下来,再看夏冬淩一脸戾气的模样,脾气又上来了,“都这么大了一点规矩没有!她是你小娘,目无尊长!”夏冬淩想着早上的事,心里正火大,直接反问道:“她是妾,怎么担得起我一声娘?”她这话已是极为难听,本来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夏冬淩也不至于让她们这么下不来台,但这家人都逼到她门面上来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说完话,夏冬淩看向这位父亲,此刻他的眼里如火滔天,可见郎惜音在他心里的地位。
郎惜音咬牙不语,夏宁蕖这下气炸了,平时她做惯了家里的大小姐,但夏冬淩一回来这么煞她母亲的面子——直呼为妾,这一刻她的脑子已经没有理智,抬手就想教训她,却在令娘挡到身前的那一刻被夏伯光喝止,他睇了眼夏宁蕖,“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姊妹之间便是这样相处的?”
夏宁蕖是要面子的,这会子要她低头,万万不可能,但也不敢违逆亲爹的意思,一时僵持不下。
空气凝滞,末了,却是夏伯光给了台阶下,“你跟我过来。”说话恶狠狠的,在夏冬淩听来是要罚她。
没办法,夏冬淩只好屁颠颠地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