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星辰》理圆

13、误会

　　江桥机场是江城最繁忙的交通枢纽。
　　候机厅里，池叶遇到了在等同一班去东港航班的冯晓鸥，她梳着个高高丸子头，带着降噪耳机，在低头专注的玩手机。
　　池叶拖着行李走到了她面前，冯晓鸥看到他，露出笑脸，一把扯下了耳机。
　　“陆铭禾呢？你们怎么没一起？”
　　“他去北海了，没回家。”
　　“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冯晓鸥迟疑着问，“你们现在……？”
　　池叶敏感地看了她一眼，冯晓鸥便再没说下去，叹了口气：“算了，问也白问，你就憋着吧。他最近怎么样啊？”
　　“他……还可以吧，和以前没太多变化。”
　　“就还是成天冷着个脸呗？”
　　池叶笑笑，“也可以这么说。”
　　“我觉得吧，我和陆铭禾也算是比较熟了吧？但我大多数时候，真的觉得他对谁都很冷淡，我也一点都不懂他。”
　　池叶认真地辩解：“他只是不爱表达，其实他承受的东西挺多的。”
　　冯晓鸥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当时住校，就有人在传他家里有事。虽然这么说别人不太好，但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性格还是会有影响的，而且现在他爸还……”
　　池叶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江于杨呗，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明白吧？我是想劝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池叶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到：“你以前说你喜欢他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些事吗？”
　　冯晓鸥愣了一下，脸刷地红透了：“求求了，你怎么又提这种黑历史。我当时哪里知道你也喜欢他，只不过是他发呆的瞬间阳光正好……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傻到窒息。”
　　是啊，池叶默默的想着，哪里会考虑这种东西。那时的喜欢，只不过是第一眼看到他，就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直在等待的是什么。一滴水落在心里，一个秘密迅速地发出芽来。不管他从哪里来，有什么样的故事，眼睛总在不自觉追寻着那个身影。从此明月星光、清风水波，一切事物都因他而有灵。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冯晓鸥看着池叶无奈的摇头：“劝也没用啊，你还真是一根筋。我可不管你了，但以后能不能别提我喜欢过他的事情了！这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尴尬死了，想穿越回去把自己打一顿。”
　　池叶笑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还不是大不了的事？那时候得知你居然也喜欢他……你知道对我的冲击有多大吗！”，冯晓鸥压低声音。
　　池叶看了看她，突然认真地说：“谢谢你。”
　　冯晓鸥愣了一下：“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能理解我，也一直给我保守秘密。”
　　冯晓鸥被触动了一下：“当然，我们一块儿长起来的。再说，我能和谁说去？总不能替你出柜吧……”

　　飞机着陆东港，池叶同冯晓鸥一起出了航站楼。冯晓鸥的妈妈看到他们，马上下车迎了过来。
　　她喜笑颜开：“小池叶也在啊，你爸妈来接你了吗？”
　　“哦，我没让他们来，我坐轻轨回去就好。”
　　“那哪行啊！来来，上车吧！”，说着就拿起了他的行李箱，池叶赶紧追了过去。
　　“……那谢谢阿姨，麻烦了。”
　　“嗨，不麻烦！和阿姨不用这么客气。”
　　冯晓鸥看了一眼她妈妈，对池叶耸耸肩，交换了无奈的眼神。上车之后，他妈妈从后视镜里又满意地打量着池叶。车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池叶啊，你俩都在江城，还得拜托你多照顾着点冯晓鸥啊！”
　　“应该的。”
　　她妈妈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冯晓鸥，听见没有。平时有什么事，多让池叶去帮帮你。”
　　冯晓鸥无奈地说：“得了吧，江大在市区，离我们学校可远了，地铁线路换三次，单程就得俩小时，谁有功夫去啊。”
　　“呀，那么远啊，那平时，你们也多联系呗，在外地，互相也有个照应。”
　　“你就别操心了，我们班考去江城的同学不少，上学期已经聚过一次了。用不着成天联系，多不方便啊……”
　　“多联系一下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瞒着我谈恋爱了？”
　　“啊？”，冯晓鸥紧张了一下，“不是……是……是池叶，他谈恋爱了。”
　　她赶紧给池叶使了个眼神。
　　“真的啊，池叶？”
　　“啊……是。”
　　“唷，是吗……”，她显得有点失望，“怎么现在的小姑娘，遇见优秀的男孩子都下手这么快啊。”
　　说完她又找补了一下：“不过你的女朋友，肯定也很优秀吧！”
　　“……嗯。”，池叶礼貌的笑笑。
　　说得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冯晓鸥眯着眼揶揄他一下。
　　车终于驶入市区，池叶在小区门口下了车，等车开走了才开始往回走。冯晓鸥的妈妈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池叶这孩子真好，我一直都特别喜欢他，可惜人家已经谈恋爱了。”
　　冯晓鸥觉得有点儿好笑：“妈，您怎么没完了啊？自从我高中毕业就开始疯狂暗示，您怎么不从小学就劝我俩在一起呢，那倒还可能有点用。”
　　“瞎说什么呢你！我是觉得，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的，我以为你们去了江城就能走到一起，水到渠成呢。”
　　“哪儿就水到渠成了，井水不犯河水还差不多。”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俩从小就一起混，我早就不拿他当男的了，说不定他也不把我当女的呢，那天他想找男朋友了，你再撮合我俩吧。”
　　“去，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人家池叶，人家现在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冯晓鸥刚想反驳几句，又想起刚刚是自己拉他下水，再说恐怕要漏了馅儿，只好随便哼了几声作罢。

　　池叶回家打开了卧室的门，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原封未动，书桌上还放着高考时的复习资料。他收拾了行李，听了会歌，然后拿出了书包里的速写本，又画起画来。
　　傍晚的时候，池峰和叶昀心先后下班回了家。
　　老池同志喜滋滋地拎出来两小兜熟食：“来来，看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叶女士瞟了一眼：“今天小叶回来，你也不知道买条鱼回来，就知道买这些自己爱吃的。”
　　老池又一乐，“鱼我已经收拾好了，清蒸还是红烧任您发挥。”
　　说着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炸鱿鱼须递到她嘴边，“谁说这是我自己爱吃的了，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就馋这个。”
　　倚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池叶看到这一幕，正要退回去，老池又拎着兜子朝他走来：“炸鱿鱼须，炸素丸子，吃哪个？先随便垫一口，留点地儿等着晚上吃大餐。”
　　池叶拿起了一个炸素丸子。
　　叶女士笑吟吟地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他一会：“瘦了啊！”
　　“真的？等过年我抓紧吃回来。”
　　“少吃点油炸的，一会还得吃晚饭呢。”
　　老池一边点着头，一边又拎起来几根鱿鱼须塞给他：“行，解解馋就完了，等着一会吃饭吧。”
　　“好。对了爸妈，你们吃过北郊的炸脆咯吱么？”
　　“脆咯吱？那是什么？”
　　“就是和炸素丸子差不多，外面有层绿豆面皮的，特别好吃。”
　　“还真没见过，你想吃吗？我可以看看最近有没有谁要去北郊的，给你带点回来。”
　　“不用了。等过了年，我打算自己去一次。”
　　“你又要去北郊？你不是今天刚回家吗，怎么就又想着出门了。”
　　池叶顿了顿，然后回答说：“哦，那边有个古寺，是个建筑史里的案例，我想去看看。”
　　叶昀心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转身去了厨房。
　　池叶又抓了一个炸丸子吃，悄悄问老池：“好久没吃到这些小吃了，在哪买的？”
　　“就老城厢那边，有几个摊儿，专门做这个。”
　　“那边是不是还有做老式点心的啊？”
　　“对对，怎么，你还想吃点心了？”
　　“倒也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那些点心啊，都已经过时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喝奶茶吃蛋糕……老式点心除了老人家爱吃，谁还好这口。”
　　池叶笑眯眯地没说话。

　　和南方一比，东港市冬日的白昼格外地短，每天都显得过得很快。快要过小年的时候，班长凑了个小范围的同学聚会。
　　他们上午先去实验中学看了老师。被吕头儿带到新高三班里展示了一圈。然后老师让他们到数学组稍等会儿，等下课后请他们吃午饭。
　　班长和化学课代表抓起桌子上的考试卷子，开始比谁做的快，一边叫着让池叶也来一起做。
　　池叶拿起试卷读了读：“这最后一题我不会做啊。”
　　“你逗谁呢？”
　　“真的，我都好久没做过这么难的题了。建筑学的是高数教材里最简单那种……”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笑了笑，放下了试卷。开始看外面那颗法桐的枝桠。实验中学的绿化寥寥无几，空地都被见缝插针地建了校舍或者铺了场地，但前院的几颗有年头的法桐树一直都在。每年都准时的夏天枝繁叶茂，秋季落叶满院。以前很多个秋日，陆铭禾总是一边走路一边毫不在意地把落叶尽数踩碎。
　　有点可惜，这次他不在。
　　江于杨看见池叶在盯着窗外发呆，以为他是题都不会做了正自闭呢，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池院啊，别想数学题了，我可想死你了。现在见你们一面怎么这么难呢！”
　　池叶默默把胳膊抽走：“怎么难了，我才回来几天，先陪了陪爸妈，这不第一次出来就见了你。”
　　“你们这些游子，就是不一样啊，还陪爸妈呢。不像我，中午吃个饭就能回趟家，我妈恨不得我赶紧消失。”
　　池叶笑了，然后问他：“假期里，你打算去北郊吗？”
　　“打算啊，我是想去找一趟陆铭禾呢。但他不是去旅游了么？”
　　“等他回来吧，我跟你一起去。”
　　江于杨愣了愣：“你也去啊？你俩不是才从江大分开吗？”
　　池叶没想到他要这么问，一时有点发愣。
　　“嗨，说得好像我不想让你去似的，没这意思哈。到时候咱们提前定～”
　　“嗯。”

　　吕老师回来之后，带他们去吃学校旁边的一家水煮鱼。
　　等菜的功夫，班长和化学课代表喋喋不休地说起各自大学的好处。他们去了北京两所最好的大学，从教授到妹子，从图书馆到食堂，一项项地开始比较，谁也不服谁。
　　吕头儿转头和池叶悄悄说：“我当时以为，你肯定也会去北京的，没想到你最后选择去了江城。”
　　“嗯……我想学建筑，所以最后去了江大。”
　　“要我说啊，分数够的话，还是名校优先。毕竟光环在那，一说出去别人多羡慕啊！而且高中生，对各专业能有什么了解，不过像你这种，主意正，就要读某个专业的，还真是少数。江大怎么样？是你喜欢的吗？”
　　“挺喜欢的，专业上也能听到很多不同角度的观点，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老师相信你，干什么都没问题！”
　　吕老师眼神里都是赞赏和满意。
　　“头儿，您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也干什么都没问题？”，江于杨伸过来一张脸，嬉皮笑脸地问。
　　“对对，你们几个都很优秀，不然我能这么花这么多钱，请你们吃水煮鱼么。江于杨，将来我老了有个病啊灾的，还指望着去找你看病呢。”
　　“没问题吕头儿！”，他夸张地点着头，还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
　　冯晓鸥嗤笑了一声：“把你给得意的，学医了也没个正形儿，我可不敢找你看病。”
　　“你可千万别来，来就给你看出绝症！”
　　吕老师乐了：“你俩怎么还在掐呢！可有人告诉过我，江于杨一直追求晓鸥呢，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江于杨连连摆手：“谁跟您说的！我们可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要是问进展，您还是问池叶吧。”
　　这话一说完，一桌人都愣住了。
　　吕老师问池叶和冯晓鸥：“什么意思？你俩在一起了？”
　　池叶茫然地摇摇头，冯晓鸥更是使劲儿拍了一下江于杨的头：“你有病吧？”
　　江于杨嬉皮笑脸地认怂：“哎哟，我是瞎说的，哈哈，本想将你们一军的……”
　　“神经病啊，我都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了？”，江于杨脸色稍微一变。
　　“对啊，一个学长，你们不认识。”
　　吕老师看了看池叶：“池叶，你呢？有什么动静吗？”
　　池叶否认之后，吕老师开玩笑说：“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江城的学姐？等今年高考完，说不定还有学妹呢……”
　　“吕老师，别麻烦您了。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了会话，菜终于来了，吕老师还推广了水煮鱼蘸醋的新吃法，味道居然相当的惊艳。
　　吃完饭后，吕老师赶回了学校盯高三午自习，其他几人也就地解散。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池叶叫住了江于杨。
　　“刚才你是在干什么？什么叫要将我们一军？”
　　江于杨贱兮兮地笑：“哎呀，都是误会，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暗恋冯晓鸥的。”
　　“你怎么想的啊……”
　　他接着解释：“你们两家认识，关系又好，谁不往那方面想。再加上你们还都考去了江城，也怪不得我们都这么认为吧？哈哈……”
　　“你们？还有谁？”
　　“陆铭禾呗。”，江于杨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而池叶听闻，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