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星辰》理圆

12、期末

　　池叶有些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前，盯着放在桌上的黑色速写本。直到真的要上课了，其他人开始把设计图陆续订到展板上，他才回过神，开始收拾自己的图纸。
　　他注意到，翔哥和旁边桌的女孩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翔哥甚至摆出了托腮的姿势，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你俩在干什么。”
　　“喔，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池叶疑惑着看着他们：“有事快说，你们图都画完了是吗？”
　　“嗯，画完了呀！”，女生机灵地笑着，“惊讶不惊讶？”
　　“……”
　　翔哥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画不完。”
　　“那你们老看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你能见色忘义到什么程度。”
　　池叶皱起了眉头：“听不懂。”
　　翔哥无语地顿了顿头：“唉，校园卡，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俩？”
　　池叶马上把校园卡找了出来：“嗯，已经打过卡了。”
　　“呵，您可算是想起来啦？说去打个卡，结果携款潜逃俩小时，搞得我早饭都没得买，一会儿让老师喷得扛不住晕过去，你可得负责。”
　　女生笑骂他：“负什么责！轮得到给你负责吗？”
　　她转向池叶，眼睛里发着光：“没事的池神，忘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理解的！”
　　她高兴得让池叶心里发虚，他问：“可以理解什么？你俩一唱一和的，是怎么了？”
　　女生意味深长地摇头：“没怎么啊～”
　　他把审问的目光投向了翔哥，翔哥斜眼看他，嘴巴张了几次着却没说话，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难以说出口。最后还是女生说道：“哎呀，确实没怎么，不过就是，我们知道你画的是谁了。”
　　池叶愣了一会儿，马上串联起了刚刚进来过的陆铭禾和翔哥那句‘见色忘义’，他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了一句：“不是他。”
　　“嗯？不是谁？”，翔哥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女生捂起嘴发出尖锐的嗤笑。池叶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他有些尴尬，但没做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沉默几秒后，池叶开口想说些什么，又犹疑不定。女生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乱说的。”
　　他看了看翔哥，翔哥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害，虽然你承认了我有点惊讶，但这都啥年代了，很正常。”
　　池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快速地说了句“谢谢。”

　　教学周已经要接近尾声，紧接着的是持续三周的考试周。绘图、概论、高数、思修……一门接着一门的结课考试，比高中的压力还要大很多。陆铭禾绷紧了弦，尽量让自己不去分心，全身心扑在了复习和考试上。
　　最后的思修考试终于结束之后，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两个室友因为免考，早已经打包回家，宿舍空空的。他把书和笔记整理好，又把电脑文件整理了一遍，然后打开窗透了会儿气。
　　傍晚的天空很柔和，他看了一会云，在孤独感到来之前，他决定趁着天色未晚，去打一会儿球。
　　篮球场空无一人，陆铭禾并不吃惊。学校里大半的人都已经考完回家了，剩下的也都在收拾回家的行李。空旷的球场，让他想起了高考结束那天。
　　他一个人上了一会儿篮，周围很安静，只有一只鸟总在地大声叫着，声音清亮又辽阔，整个球场只有运球声和鸟叫声在交相呼应。
　　他停了下来，喘了会气，那鸟叫声却契而不舍，越来越洪亮。
　　球场周围没有什么绿化，除了路边零星的几棵香樟，就是西边有一排水杉。在其中一棵水杉的树顶上，他看见了那只鸟。
　　它正高傲地仰着头，一边唱一边看着远处。对篮球场上的陆铭禾视而不见，看起来嚣张又挑衅。
　　他抱着篮球，看着那只鸟看了很久。
　　“……喂，你在对着天发什么呆。”
　　在空旷的球场突然听到了池叶的声音，陆铭禾一惊，他转身回过神，然后给池叶指了指那只鸟。
　　“你看它，挑个最高的枝儿，叫了半天了，也没有其他鸟理他。”
　　“有你理它啊。”，池叶笑着，“这种鸟我宿舍那边有很多，特别吵。”
　　“是嘛，”，陆铭禾把篮球扔给了他，作出和好朋友说话的样子：“你来打球吗？”
　　“只是正好路过这儿。”，池叶缓慢地拍了几下，“我打得不好。”
　　“我知道。既然来了，就一起投会篮吧，定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无可救药地开始想去更靠近池叶，想和他打球，想陪他画图，想带他去小时候疯跑过的田野……他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这些想法的分寸，让自己不要越过友情的界限太远。
　　池叶抱着篮球，已经在篮下第一点站好。他记得高二球赛时陆铭禾教过几个女生定点投篮：瞄准篮板上那个小框一角，就是打板投篮的诀窍。
　　他对着那个角投了出去，球准确地打板进了。陆铭禾吹了声口哨，把球传向了第二点，池叶再次瞄准，球又进了。
　　然后第三点、第四点球都进了……陆铭禾有点吃惊地回看他：“很厉害啊。”
　　池叶上到了罚球点时没投进，陆铭禾则开始投他的第一球，是个漂亮的空心。
　　他一路上到了第五点，下一点就是罚球线了，池叶正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他投篮，他感觉心跳有些乱。
　　刚一出手，他就知道这球没了。
　　果然只擦过了篮网。
　　“不是吧……我要输了？”，陆铭禾把球传给池叶，看起来真的有点焦躁。
　　话音刚落，池叶就投出了一个三不沾……
　　陆铭禾拿回球，认真起来，一口气投完了剩下所有的点，个个是漂亮的空心，他舒了口气。
　　“哈，居然差点就输给你……要是江于杨知道了，他得笑上我好几年。没想到啊，你投篮这么准。”
　　“都是打板进的，没什么水平。”
　　陆铭禾闻言笑了一下：“还挺谦虚。”
　　他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丢给了池叶一瓶。
　　“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你哪天走？我们可以一起订票。”
　　“哦……下周我直接飞北海，我妈要我陪她去逛逛，在那过年，年后再回北郊。”
　　“那挺好的。”
　　“嗯。”，陆铭禾吸了口气，“其实她就是想让我散散心，免得回东港触景生情。其实我觉得不在家过年，反而有些奇怪。”
　　“不过，现在到处都一样的，已经没什么年味了。”
　　“也是，记得小时候，有很多亲戚会来拜年，他们会带来那种点心礼盒，一盒盒的，吃也吃不完……你小时候吃过吗？”
　　池叶摇了摇头。
　　“其实很难吃，就是花花绿绿的，看着讨喜。现在估计也买不到那种点心了。”
　　“时兴点心礼盒的时候，应该是很早之前了吧？”
　　“是啊，我记得好像小学四五年级之后就没有了。”
　　那时候，他刚刚离开北郊，和陆景松开始了东港的生活。想起这些，他的神色有些黯淡下来。
　　池叶看着他低着头的侧脸，知道他思绪又飘走了：“东港的老城厢里，还有几家做糕点的老字号，说不定还能买到以前那种礼盒。”
　　陆铭禾回了回神，“好久没去过那边了，唯一去的一次还是初中，去那边买美术课的毛笔，不知道现在变没变样。”
　　“那边是历史建筑区，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陆铭禾点点头。
　　池叶喝了些水，控制着自己别这么快就去再去看他的脸，于是开始用余光偷偷观察陆铭禾的手。他手指骨节正微微的弯曲，手背上的静脉纹路，逐渐隐去在他小臂的线条里。
　　“我可能不会再去东港了。”，陆铭禾突然说道，“还有学校，其实应该回去看看老师们的。但是……”
　　但是我在东港没有家了。
　　以前总想着逃开，而现在，想逃避的东西也不在了。
　　他没有说下去，池叶适时地接了话：“你的家在北郊，回学校确实有点不方便。”
　　陆铭禾闷闷的应了一声。
　　“等你从北海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们可以再去北郊找你。”
　　陆铭禾认真地看了他一会，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特意来找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过于敏感了，但他很怕别人因为陆景松而可怜他，尤其是池叶。
　　踌躇几许之后，他别过脸，只回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