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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枣花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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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将尽,正月的天空蔚蓝,街道两旁的树枝干枯地指向天空。
江于杨把车停在路边,拉好手刹,打了个哈欠。他抹了把脸,远远看着池叶拎着一个小纸盒走过来,上了车。
“手里拿的什么啊这是?”
“点心。”
“啥点心?让我看看?”
池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了盒子:“有好几种,也不知道哪种好吃。”
“嚯,可以啊,绿豆玫瑰枣泥的……还挺齐全。你给我来个枣花酥吧,正好我没吃早点。”
但池叶把纸盒收好,从背包里拿出来了面包给他。
“吃点别的。”
江于杨倒是也不挑,抓起来就大口往嘴里送,咽了几秒,他开始捋着自己的胸口。
“噎死我了,有水没?快快!”
池叶找出来一瓶矿泉水,江于杨接过去灌了一大口。
缓过来之后,他把瓶盖一拧,递了回去,池叶接过之后,塞在了车中间的杯位上。
“话说,你带盒点心干嘛啊?真新鲜,留着路上吃?”
“不是,是给陆铭禾的。”
江于杨哈哈一乐:“给他这?你还真把他当老年人啊。我爷爷都多少年没吃过点心了,现在看着还真挺怀念的。”
他又扭头看了那盒点心一眼。
“你给我来一块呗?”
“不给。”
“……”,江于杨大声地叹了一口气:“你送陆铭禾一整盒儿,你一块儿都不能给我?谁开车带你去北郊啊?”
“你那嘴能闲着嘛?一会儿来一块的,一盒都不够你吃。”
“嗨呦,吃完了那就路边买一兜苹果桃儿什么的不就完了,糊弄糊弄,禾妹又不知道。”
池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
江于杨伸着脖子用力翻了个白眼:“行吧,那您赶紧收起来吧,揣着跟个宝贝似的,我不吃了。”
池叶扭头看到他翻过去的白眼半天还没翻回来,觉得有点搞笑。
“其实今天是陆铭禾的农历生日。”
“啊?啥?……他不一直都是过公历的么。”
“嗯,上个月没赶上,今天正好可以见面,巧合了。”
江于杨哼了一声:“你定的日子,还好意思说巧合。”
池叶望向窗外没说话,江于杨用余光飞快扫了他一眼。
两个小时之后,车转入了北郊城里的鼓楼西街,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陆铭禾站在路边了。
他的鼻头冻得有点红。上车之后,有一股寒风裹了进来。
江于杨打了个喷嚏,然后转头看着他:“哎呦呦,瞧瞧你见了我们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陆铭禾对着手指呵气:“你站外面半小时试试。”
“怎么这么早出来等?”,池叶问。
“在家也没事做,正好出来走走。”
陆铭禾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两小罐北海辣椒酱,递给了他们。
“北海带来的,味道还不错。”
江于杨笑嘻嘻地打开闻了闻,然后非常陶醉地“嗯”了一声。
“谢了。”,池叶握了一会,玻璃罐上和他手指接触的地方起了一层雾气。
“对了池叶,你说想去那个古寺,就在这附近,现在去吗?”,陆铭禾问道。
“可以啊。”
于是他们往西走了一阵,陆铭禾去买了门票。
冬天不是北郊的旅游旺季,除了他们,院落里里只有一两个其他游客。
古寺整体是个三进院落,占地不大,最大的建筑是一座观音阁。他们三个走进去,默然地抬头仰望了一会,这座观音像有两层楼高,已经快要看不出色彩,还有几处斑驳。
江于杨有模有样地开始对着观音许愿,抬头见陆铭禾还在一边呆呆站着,便叫他:“哎,要不你也来许个愿?不是有个说法么,路过神仙就要进来拜一拜,何况还不是路过,是买了门票的。”
“……算了,我好像也没什么愿望。”
“成吧!”,江于杨又转头看池叶:“那请这位建筑大师讲讲,这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历史书上说,这是现存最久远的泥塑神像。”
“嚯?那有点厉害了啊。”
江于杨啧啧地点着头,开始巡视房间里的其他小型塑像,慢慢绕到了观音身后。
阁前剩下池叶和陆铭禾,冬天的暖阳从屋外斜照进来,把室内映得发亮。池叶关掉手机闪光灯,对准了观音像。陆铭禾见状,便准备走出取景范围。
“你别动,帮我当个比例人吧。”
“哦。”
陆铭禾乖乖站直。他正好六英尺高,倒是个标准的“比例人”。
池叶看着取景框里的他,忍俊不禁:“你可以别这么僵硬吗?”
“一有镜头我就这样,要不我转过去吧。”
于是他换到了面向观音像的位置,这样一来果然浑身自在了很多。
其实这里小时候他也来过很多次,当时就觉得观音阁里有种安静的震撼力。现在他才知道,那大概是历史和时间的力量。似乎只一个日夜间 ,他生命里的十八年就过去了,这本来就已经足够难以接受,而这座泥塑像身,却轻易就立了千年。他和这座斑驳的塑像面对面对峙着,突然之间有种被洪大的时间淹没的窒息感。
这一瞬间被池叶记录在了照片里。灰尘聚合的光束,从上方照进灰暗的空间,巨大的观音像前,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默而立,他仰着头的样子,好像在洪流里挣扎的一根禾草。
池叶突然有点心疼,陆铭禾已经转过身来,眼神掠过了他。
池叶好像看到了很多种情绪从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像是痛苦,像是克制,像是渴求,但很快都落入深潭化作了平静。
“拍好了?”,陆铭禾淡淡一笑。
“拍好了。”,那笑容又让他心里一酸。
江于杨从观音像后阁绕了回来,古寺算是看完后,他们便一起出了院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他们在鼓楼西街的一家小店吃了羊杂汤。热乎乎的羊杂汤吃完,有一种温暖又懒洋洋的感觉。
下午陆铭禾带他们去了北郊的后山公园,江于杨看到那一长串石阶时,就开始怨声载道:“哎呦,怎么这么多台阶啊,走了不得有二百阶了?”,他吊在陆铭禾的肩膀上,借力被拖着走。
陆铭禾停了下来,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择下来:“你行不行啊?平时不是挺能跑的。”
“那跟爬山能一样吗?你是从小就爬山练出来了。”
“……那你抓紧歇会儿,这才走了一半。”
“!才一半?!我这腿还得留着点劲儿踩油门呢。”,他往四周看了看,正好看到山腰的石雕园,“这样吧,我去那石公鸡那歇会儿,你们接着爬吧。”
把江于杨撂在石雕园后,他们爬山的速度快多了。很快就到了山顶的观景平台,整个北郊城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北郊城并不大,东面是一个小山环绕的水库,西面是大片的农田,唯有往南是正在发展中的平原,一直延展到东港市区。陆铭禾给池叶指着古寺的方向,再远处一点,有一座白塔,他的家就在白塔的旁边。
看上去是一座很平常的小城,但因为有他在这里长大,池叶想把更多的细节看进眼里。
他们坐下打算歇上一会,陆铭禾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来喝了几口。
他问一旁盯着的池叶:“没带水吗?”
“本来有一瓶,给江于杨了。”
他把自己的水瓶递了过去,“凑合喝吧,早知道我多带两瓶了。”
池叶接过去喝了一点,水已经在背包里放了大半天,冰凉凉的。
他把瓶盖拧紧,从包里拿出了放点心的纸盒,放到了陆铭禾手上。
“这是什么?”
他说着,手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花花绿绿的点心整齐的在他面前排列出来。
“生日快乐。”
陆铭禾愣住了,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我还以为你忘了。”
池叶笑得有点无奈:“怎么会,只是想到今天可以见面,所以公历就没和你说。”
陆铭禾低下头:“其实我从小都在农历过生日,家里人的习惯。”
陆铭禾拿起了那盒点心。
“这么多种,哪个最好吃?”
“我也不知道,但这个枣花酥算是经典口味了。”
陆铭禾把那个做成花瓣形的点心拿了起来,掰下来一半叼在嘴里,另一半递给了池叶。
他们各自咬了一小块,咀嚼了半天,陆铭禾才得以把嘴里干涩的糕点咽进去:“……还真是难吃呢,小时候的印象都回来了。”
他和池叶对视了一下,笑了起来。
这时正是午后,已经不像上午那么低温了。再加上刚刚爬完山,甚至还有些热。两个人脱了外套,在观景台的边上坐下,看着北郊城的全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池叶给他讲实验中学的变化,还有聚会听到的同学近况。
陆铭禾应着声,看着北郊城在苍穹下的光影变化,淡蓝色天空上的云卷云舒。他突然意识到,生日一过,他们居然都已经十九岁了,年少的时光好像一晃而过,快得让他站都站不稳。
他捧着手里的纸盒,看着池叶对着明亮阳光眯起的双眼,心里有什么融化掉了。对着这张他无法控制去想念的脸庞,他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如果之前对他还只是愚蠢的心动,那现在,他好像真正的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