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渡江迟

5、撕漫男

　　从一个学入门知识的下午和一顿表达谢意的火锅开始，简初霁算是加入了叶之野他们的配音社团。没有课的下午，以及可以偶尔偷偷溜出去的晚自习，简初霁都是和配音社的成员们一起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度过的。

　　配音社不乏外表优秀的男生，但是外冷内热又会撩人的简初霁成了其中最受欢迎的一个，他参与排练的时间段，是配音社的女生们情绪最高涨的时候。

　　总是会有人买给他奶茶，或者像蒋敏言那样大胆一些的，会提出来想跟他一起去看电影。

　　刚开始夏惜年也跟着去过几次，但是后来就不再去了。那些一看见简初霁就笑着上去搭话的女生们，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夏惜年，他和简初霁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对于江零来说，时常出现在简初霁身边的夏惜年，让他觉得，或许靠近简初霁并不是全无可能。

　　此外，让江零更加想接近简初霁的是，练习动漫片段的时候，看起来很拽的简初霁会露出阳光的笑。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冷冰冰，而是会和叶之野斗嘴，会和江零开玩笑。

　　认认真真排练了一周后，就到了配音活动预设的正式表演的时间，但是由于学院的一个教授临时开讲座要占用礼堂，等再一次递交上去的申请批下来时，时间被排到了两周后。

　　这就意味着，江零还有两周和简初霁频繁接触的机会。

　　那天被迫听了半节晚自习讲座的夏惜年慢慢悠悠回到教室后，在讲堂的摄像头下没敢睡觉的同学们都睡倒一片，只有简初霁翻着第二天要上的课本，安静坐在窗边。

　　夏惜年的座位在他的后面，撑着头看着窗户镜像里简初霁的模糊影像，突然就有些难过。

　　面前的这个人，是跟自己不一样的人，所以对自己来说，真实的他和玻璃里的他，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都是触不到的。

　　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就是那样好的人。

　　或许是因为夏惜年想得太多，最近他睡不着觉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了，夜里突然惊醒的时候，四下里出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深夜里的荒岛上。

　　但是在不该睡觉的时间点，却又会很困。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快要响起时，桌椅板凳挪动的声音吵醒了夏惜年。王泛是班长，要留到最后关灯，叶之野大概早早就溜走了。

　　人群向楼门移动，然后涌入冬夜的寒风里，再四散开来。

　　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惜年已经站在了操场边上。

　　因为简初霁加入的部门组织冬季夜跑活动的原因，他每天晚自习都会提前十分钟离开，而往常夏惜年总会去操场边转两圈，然后和他一起回宿舍。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夏惜年习惯性地往跑道走去时，他看见了规规矩矩背着书包，徘徊在跑道旁边的江零。

　　江零双手揣在上衣兜里，时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时而望向操场中央。

　　而在他视线的尽头，是羽绒服外面穿着红色小马甲，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里还拿着荧光棒的简初霁。

　　他很高，身形笔直，偶尔同一旁的学姐学长谈笑。

　　简初霁不乏观众，来来往往的女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一会儿，但是在那些长久停留的目光里，除了夏惜年，现在还多了一抹属于江零的。

　　夏惜年走到排球场的围栏旁边，隐在了黑暗里。

　　夜跑结束，操场上的人越来越稀少，简初霁脱下工作服，捡起草地上的书包，在周围看了一圈。

　　没有看见小朋友夏惜年，却看见了走过来的江零。

　　“之前没注意，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你了。”江零不再像第一次跟简初霁说话时那么惴惴不安了，经过一周的相处，他们在谈笑间，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

　　“我们部门组织的活动，因为是冬天的夜跑，所以参加的话，能得到积分比其他活动要多一些，”简初霁搓着冻红的耳朵，对江零说：“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下。”

　　“算了，我很懒的！”江零站在简初霁身侧，跟他一起往操场门走去，“不过我可以每天下自习后顺路过来看看。”

　　“看别人跑步假装自己也跑了吗？”简初霁开玩笑。

　　“当然像那些女孩子那样过来看帅哥啊！我严重怀疑你们这个活动参加的人多，就是因为有你站在那里。”江零仰起脸笑着。

　　简初霁伸手拍了拍江零的肩膀：“这话我爱听。”

　　那两个离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谈话的声音也消失在风里，夏惜年才走出暗角。

　　江零的宿舍在另一栋楼，他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条路时，夏惜年接到了简初霁的电话。

　　“小朋友，你今天先回宿舍了吗？”电话那头男生的声音因为太冷，有些微微颤抖，简初霁深吸一口气，“没在操场上看见你。”

　　“我……”夏惜年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后，“在教室睡着了，醒来之后看了会儿书才出来，”看着远处那个站在橙黄路灯下的身影，“我在你后面。”

　　简初霁回过头的时候，夏惜年放下了手机，就站在那里。

　　电话被挂断了，简初霁笑着招了招手，喊了声“走快点儿。”

　　那个小朋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跑过来了。

　　明明刚刚还在难过的，可是他招招手，说上一句话，人就会被他吸过去。

　　简初霁总是爱逗夏惜年，在经过宿舍楼底下那个情侣扎堆缠绵的小花园时，他笑着捂住了夏惜年的眼睛，说：“小朋友不要看这些。”

　　也许是因为被简初霁碰过眼睛吧，那天晚上的夏惜年睡得很香，没有惊醒，没有噩梦，一觉睡到了八点。

　　夏惜年起迟了，所以大家都起迟了。
　　第一节课八点半开始，在离宿舍楼最远的那栋楼上。

　　潦草洗了把脸的四个人夹着书包往教室跑，一口气冲上六楼时，语文老师刚刚从教师休息室里出来。语文老师是一位很和蔼的中年女性，烫着卷发，穿着毛呢外套，脸上是可亲的笑容。

　　“差一点就迟到了哦，快点进去吧！”

　　态度这么温和，除了老师本身就脾气好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几个差点迟到的人里有简初霁——唯一一个在语文课上不打瞌睡认真听讲的学生。

　　后排的位置早就被占满了，跟在老师后面进来的四个人整整齐齐坐在了第一排，在简初霁的左手边，早就坐着一个人——江零。

　　语文课就是会计三班和审计一班一起上的一节课之一，之前只坐在简初霁后面的江零，今天坐在了他的手边。

　　一左一右坐在简初霁两边的江零和夏惜年都没有打瞌睡，整整一节课，三个人坐得笔直。

　　一小节课结束，老师拿着水杯出去后，江零问简初霁：“你很喜欢学语文吧，每节课都很认真。”

　　“嗯，我从小到大就没在语文课上睡过觉。”没来得及吃早点的简初霁拿出一个小面包开始垫肚子，“应该去学汉语言文学的，报志愿的时候出了岔子，就来到这里了。”

　　“这样真的很遗憾。”江零小声感慨。

　　“要不，我回去复读吧！”简初霁塞着一口面包，含含糊糊说笑。

　　夏惜年偷偷看一眼江零，现在和简初霁说话的时候，他的耳朵已经不会再红了。

　　后来几天的合班课，很自然地，江零都坐在简初霁的身边，王泛身为班长却老是坐后排，在被老师指出过一次后，跑着去起热爱学习认真听讲的带头作用了，剩下总是睡不醒的叶之野拐走了随便听一耳朵就能学会知识的夏惜年。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两周后的周六晚上，已经是临近期末，连着几天都在认真复习的夏惜年被叶之野和简初霁架走，捆绑在了配音秀活动的黄金观赏位置上。

　　配音社团是个人气很高的社团，他们举办的活动更是热闹得不在话下，有神颜，有仙音，小姑娘们踩破大讲堂的门槛，你拥我挤地看帅哥。

　　夏惜年四周坐满了女生，在节目正是开始之前，她们叽叽喳喳说了个没停。

　　“白衣服那个小男生好软萌啊，我的天，我怎么没在校园里见过他！”
　　这是在说江零。

　　“那个那个，他旁边那个，那个一米八的大帅比，冷颜系，厌世脸。我好喜欢这一款的弟弟啊！”
　　这是在说简初霁。

　　他们站在舞台柔和的灯光下，身后大屏幕上是一张巨大的动漫海报，海报上的角色一个可爱爆表，一个拽炸天，和荧幕前等着开场的人相得益彰。

　　“我靠，撕漫男！”

　　夏惜年举着手机，在给花姑娘齐越现场直播。

　　“你们学校不错啊！居然有这么好玩儿的社团。”
　　“灰衣服那个男生是你那个舍友吗？看着好眼熟。”

　　夏惜年盯着被拍在手机屏幕里的简初霁，“是他。”

　　“我去，这么有才？你之前不是说他还在网上发表文章嘛，还会配音？”齐越啃着鸡爪，叫了舍友一起参观，“这个这个，我朋友的舍友，宝藏男啊！”

　　夏惜年也不说话，任凭齐越在耳机里吵吵闹闹。

　　周围声音太嘈杂，零零碎碎挤进耳朵的，都是一些夸赞简初霁和江零的话，除了“两个都好好看”，还有“他们两个简直配一脸”之类的。

　　讲堂暖气开得很足，又挤满了人，又热又吵。夏惜年越来越呼吸不稳，他需要出去透口气。

　　在主持人报完幕，掌声和尖叫声经久未息的那时候，夏惜年拉开侧门，投身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