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在【过去】 ...
-
艺体楼。
陈旧的建筑门边挂着斑驳积灰的金属字。
左擎在漆黑幽深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往里面走了两步。
“黄牵？”他试着叫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响起回声。
他的呼唤仿佛只有自己听得到。
左擎摸索着墙壁，一边向前挪，一边试图摸到灯的开关。
可惜。
这走廊好像没装灯。
猛然间，他扶着墙的手摸了个空，整个人差点栽下去。左擎忙稳住身子再次摸上去。
像是门框。
这里有一扇开着的门。
而且一踏进这扇门里，左擎恍惚间感觉脚步声都变得清晰起来，一步一步甚至还带起了回音。
左擎：“？”
走廊没回声，到了房间里反而更开阔了吗？
他迅速反手摸上墙，这下终于摸到了突起的开关。手指一用力，“嗒”一声脆响，整个房间被暖黄色的亮光所笼罩。
左擎被晃了下眼，再抬头时，他的视野里是一排排高大的木色书架，还有整整齐齐的长桌和木椅，靠边的矮书柜上摆放着数量不多的电子屏。
图书馆？
左擎抓了抓头发，看起来颇有点心烦。
他走近电子屏，发现并没有开机，而屏幕前面放着一块垫子，上面写“感应区”。
左擎“啧”了一嘴。
他上学的年代图书馆哪有这么高科技？而且一看就不是全国普及。
放弃了电子屏，左擎转而走向书架。
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在这时候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似乎距离他还比较远，可能说话人在某个书架的角落。
黄牵他们吗？
左擎皱起眉，小心翼翼靠近。
然而直到他走到最后一排书架，也没有看见任何人，不论是黄牵二人还是敌队队员。
但他现在能够听清，刚刚的声音并不是有人在小声说话，而是书架之上，书本被抽出翻阅又被放回发出的声响。
……
可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不是吗？
左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准备离这远点。
抬起的脚还没落下，他身后的书架倏地“咣当”一声，好像掉了本书在地上。
左擎猛一回头。
没有任何人。
地上也没有书。
“我草你这人真不讲理！！”崔兴鱼用胳膊勉强挡住对面砸来的椅子腿，顿感一阵酸麻。
他抬起一脚就踹在对方腹部，顺势用膝盖撞掉了那人手里用作武器的硬茬。
然后小鱼同志火速摞起办公桌上的两沓纸，头也不回冲出门外。
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崔兴鱼心说。
他抱着怀里哗啦作响的纸张，又一头扎进器材室里。
关好门，崔兴鱼先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器材室很小，靠墙的地方堆满了球拍棉绳还有彩旗一类的东西，其余的排球篮球什么球都老老实实待在铁框里，最角落还有一个金属伸缩梯。
检查过没人后，崔兴鱼松了口气，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从卫生室拿到的一沓手术通知书还算完好，另一叠个人信息在奔跑过程中，边边角角已经发皱。
崔兴鱼不死心似的将通知书一张一张排开，和个人信息一一对照。
胃癌。
脑出血。
心梗。
……
几乎不重名的病因像死神的镰刀，轻易把纸上一条条生命勾了去。
但个人信息上笑得阳光灿烂的一张张脸，是比崔兴鱼还要稚嫩青春的少年。
通知书又翻回了原先的第一张。
黑发的女生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崔兴鱼长吸一口气，又无声地叹出来。
“唉——”
小鱼同志一愣。
“唉——”
崔兴鱼：“？”
不是无声地叹气吗？不是只叹了一口气吗？
“唉——”
低沉沙哑的叹息声足足响起了三次，把小鱼同志的鸡皮疙瘩吓掉了三次，才归于平静。
崔兴鱼捡起地上的纸，惊恐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
没有人，也没有怪。
在他正要开门往外看的时候，他瞥到了角落里那个伸缩梯。
梯子下面，聚拢了一滩鲜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油漆。
那不是发出叹息的罪魁祸首，但比叹息看起来更吓人。
“我刚醒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滩东西，会动，还有点人性。”这是林荣络在交流线索的时候提到的，也是崔兴鱼当下唯一能想起来的。
他扶着门站起来，握着门把的手还没动，似乎想看看这个油漆状物能干什么。
然而他不动，对面的东西也没有动。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小鱼同志妥协了，他按下门把手，把门开了条缝。
外面空空荡荡，只能看见满眼的灰色雾气，远处是时轻时重的叹息声。
崔兴鱼走出门外，想起自己还要去趟厕所。
于是他硬着眉头咬着牙，一路走到厕所门口。
身后的东西还是跟着他。
小鱼同志实在很不想进厕所，所以选择蹲了下来，开始观察面前的东西。
犹如死水，毫无波澜。
崔兴鱼不明白它为什么跟着人走。
他伸手想沾点这液体，但它突然一晃，就好似海边打了个浪，实际只是晃出了两小滴。
崔兴鱼被这动静唬得一抖，手里的纸落了一张，掉在了地上。
红色的液体将纸浸染，近乎淹没。
紧接着这个跟了一路的东西，从聚拢的模样分散流开，最终变成了一大滩，像干涸了一样。
已经湿透染色的纸就躺在上面。
崔兴鱼略有不安，他用两根手指夹起纸张的一角，把它拎起来。
黏稠的液体还在往下滴。
可那张个人信息已经花得看不出原样，反而多了点歪歪扭扭的红字。
小鱼同志眯起眼，试图辨认。
手术……是……假……
装……不……知道？
短短几个字崔兴鱼急得有些冒汗，他隐隐听见有什么窸窣的动静在朝这靠近
。
……现……在……
跑。
崔兴鱼心里猛地一跳，也不管纸脏不脏了，顺手就捏成一团。
他不确定这些字是不是如他所想，但他心理的极限就在这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看到跑这个字他站起来就开始狂奔，即使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想出要去哪里。
左擎在哪？林荣络和连殁又在哪？
崔兴鱼已经做不到待在原地等待了。
他一回头就能看见，之前趴在食堂空墙天花板上的那只怪物，正在以诡异的爬行姿势前往厕所门口。
喉咙发涩，腿脚发麻。
崔兴鱼在操场上停下了脚步，这里四周还算亮堂，黑影来来去去，给了他一点莫名的安稳。
他的牙关在打颤，尽力保持着冷静。
“唉——”
叹息声由远及近，猛然在崔兴鱼耳后响起，掀起一小阵阴湿的风。
“我草啊！”小鱼同志浑身一抖，连忙转头看去，发现身后是一个个逐渐围过来的黑影。
它们仅仅是飘着，做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行为。
崔兴鱼勉强稳住自己，但一回头差点吓得又叫出声来。
那怪物朝着操场来了。
它乍一眼看上去像人，也许就是人，不过四肢已经扭曲，而且皮开肉绽。
那脸看起来也像人，可是看不见眼球在哪，眼眶被血肉和痂所阻塞。鼻骨明显已经折断，咧到脸部两侧的嘴往下淌着黏稠液体。
很难辨别究竟是口水还是血液了。
更见鬼的是，它腹部下方还吊了个有弧度的东西，爬行时随着幅度一晃一晃的。
是个人头。
……
似乎更像被啃了一口的人头。
小鱼同志感觉自己失声了，虽然心跳声放大了数倍在耳边作响，但嗓子像是哽住般挤不出声音。
可能也是好事。
……真是奇了怪了，崔兴鱼还抽空想，不是说所有玩家的心脏都被统一保管，为啥大难临头我还能听见这扑通扑通声。
他来不及给自己一个解释，怪物抬着头仿佛嗅了一会儿，紧接着开始迟疑地往满是黑影的正中央爬来。
崔兴鱼还是没忍住：“我草……”
他一把丢掉手里浸满液体的纸团，想绕道离开。
哪知纸团一碰到地上，就好似什么驱鬼符一样，使周遭一圈乌泱泱的黑影“唰”一下如鸟兽般散去。
场面实在惊奇，小鱼同志又冒了句脏话出来。
他不敢再犹豫了，远远地绕了怪物半圈，然后轻手轻脚要从它身后逃走。
但崔兴鱼也总有坏运气。
当他提心吊胆满心侥幸地来到怪物后方，逃跑之前下意识侧身看了一眼这东西背后究竟长什么样。
不看还好，一看他这放下的心又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刚刚还说怎么没在怪物脸上看见眼球……合着眼球挂在背后啊我草！
哪个混蛋用屁股想出来的设定！
怪物眼球转动的前一秒，崔兴鱼已经拔腿。
等怪物倒吊在背上的两颗眼珠子捕捉到崔兴鱼时，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倒着就追了起来。
小鱼同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现在只想得到跑，也不确定放技能会不会影响自己队伍的计划。
于是崔兴鱼一路狂奔，三步并两步跨上最近的教学楼，一头栽进了楼道的白雾里。
白雾浓厚而不散。
崔兴鱼摸索着往前，直到听见他进入这个虚像以来的第一声欢笑。
他的视野开始清晰，耳边开始被各种声响填充。
小鱼同志呆愣在原地。
他怀疑自己真见了鬼。
不然自己眼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活生生的小孩。
不然这些教室怎么连刷的漆都是崭新的。
“我草了这不对这不对吧……”崔兴鱼抹了把脸，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他妈全是人啊……”
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在聊着天走着路。
甚至不断有路过的学生撞在他身上。
……
小鱼同志感觉这和他睡了一觉就进了这个世界一样荒谬。
额外关卡？还是隐藏结局？
别无他法，崔兴鱼还是继续往前走。
途中他一直询问着身旁擦肩而过的学生，但无一例外，没有人理他。
或者说没有人看见他。
这个新的空间仿佛自成一派。
“……什么啊，那我该怎么出去？总不可能这里就是happy ending了吧……”崔兴鱼试图安慰自己。
他一路走到了楼道尽头，不敢进任何一间教室。
鲜红的油漆在墙上刷出一个“3”。
连殁站在204教室的后门。
这间教室前后两扇门上的小玻璃窗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起来了，黑乎乎的一团，根本看不见里面。
但鉴于它并不是第一个看不清的教室，连殁也就习以为常地朝门踹了两脚。
直到那扇门在黏糊结块的脏污和年久失修的吱呀声中颤颤巍巍地打开。
然后一张几乎完全变黄发皱的纸片从上方飘落下来。
连殁忙退后一步，生怕一脚把这玩意踩碎了。
他蹲下身，捻着纸片举到眼前。
那上面的字迹像是用圆珠笔书写的，而且年代久远到被摩擦得模糊不清。
连殁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把那行字看懂。
老师很喜欢午休，进教室请敲门。
“……”
连殁：“？”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走来的路，所有的教室都是他踹开的。
包括找到林荣络的那一间。
“……”
日，有规则你不早给。
连殁小心翼翼把纸片揉进手心里，抬头往教室里看。
出乎意料的是这间教室所有的窗帘都是拉起来的，光线昏暗，借着后门外的光照才能看见乱成一团的桌椅。
以及讲台上一个靠着椅背，略有起伏的身影。
看轮廓也许是人。
……但反正不是好人。
连殁也不管这是没被触发任务的npc还是怪物耳背没听见他踹门，哪怕是敌队队员搜累了在补觉，总之他现在不太想正面对决。
人高马大的青年默默站起身，把手里的纸团塞进口袋，然后象征性地捞了一下刚打开的门，留下一条缝之后，他准备往边上走。
刚抬起脚，连殁隐约听见教室里面有拖沓的声音。
那个谁……姑且叫作个人吧。那人貌似拖着步子去拿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木地上划拉出声响，又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连殁：“……”
行吧，还带点延迟。
于是他悠哉哉晃到前门。
以同样的方式把前门也踹开了。
连殁从前门探头望去，看见了拖着斧头的人影。
这个人影以一分零八秒的延迟速度，扭着僵硬的脖子回头看向连殁。
双眼充血，几乎看不见眼白。唇边干裂，一条扭曲的伤口从嘴角延伸到眼边，带着黑色血肉的白骨隐隐可见。
连殁一挑眉。
他在怪物迟缓而呆滞的凝视中跨进教室，顺便若无其事地翻了下讲台。
眼瞅着斜对面那位脖子都快扭成180度了，连殁也没急，一边余光瞄着动静，一边伸出手拉开窗帘。
“唰啦”两声，白茫茫的光线涌进来。
惹得刚习惯了昏暗没多久的连殁眯了下眼。
这一眯不要紧，结果再睁开的时候怪物依旧没动，前后两个门竟然变回了原样，关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光。
连殁轻轻地蹙了下眉。
他贴近窗户，发现这里的玻璃窗也和之前一样，都是被打碎的，窗框上布满参差不齐的尖茬。
窗外也仍是深不见底的灰色一片。
连殁扭回头，结果被近在咫尺的斧刃吓了一大跳。
“我靠……”
怪物咧着滴血漆黑的大口，仿佛在笑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不动。
但始终没有下一个行为。
连殁咽了下口水。
他刚刚走神不到一分钟，这东西悄无声息地就从距离最远的角落挪到了自己跟前，还顺带举起了斧头。
连殁从生锈的那把斧头下缓慢移出，站在了裂口怪的身侧。
怪物动倒还是没动，但眼球肉眼可见地转动了两下，最后又锁定在一旁的连殁身上。
连殁后撤几步，胸口起伏了一会，像是进行了深呼吸。
随后他猛一闭眼，又极速睁开。
时间极短，但怪物已然转身并调整了方向，和连殁面对面。
这么一番折腾，猩红泛臭的血液已经淌满了地板。
连殁不敢低头，也不敢眨眼，只是接连向后退。
“我是选择性洁癖……”连殁指着对面的怪，“你千万别过来。”
“我……我还有，木头人套路综合恐惧症。”
林荣络这边就开朗很多了。
他现在满耳朵都是中年教师如出一辙的训人语录，以及学生之间口口相传的八卦和冷笑话。
这里的人都看不见他，也就不会避着他。所以即使林同志很努力地给他们让道，也免不了被东撞一下西推一下。
他知道连殁应该是去了204，但并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和其他教室一样平平无奇。
转念一想，如果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学生教师都在，意味着其他重要的角色也都活着。
……那么
校长，食堂，以及左擎去的那幢楼，是不是都会有不一样的线索？
作为规则类生存虚像，既然能进入到过去，是不是意味着有些规则被隐藏在不同的时空？
他又想到食堂空心墙里被涂改的那条规则。
有没有可能在【过去】里，他能看见那条规则涂改之前的模样？
林荣络站在楼梯口，望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学生思索良久。
最后一转身，下楼了。
他要先去食堂，找到那条规则。
崔兴鱼刚从三楼哆哆嗦嗦地扶着下来，丝毫不知情自己和林同志擦肩而过。
他看着满眼活蹦乱跳的学生，根本想不起来能干点什么，只能把怀里的两沓纸抱得更紧一点。
“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是活人啊……难不成我自己是鬼吗？”小鱼同志欲哭无泪。
他逗留了一会儿，还是遵循安全感的指引，选择下楼。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在【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