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心》望君知

26、终章：永堕轮回

　　“白衣，白衣！”温柔的女声不知从何呼唤着他，但他依旧安详地沉睡着，做着无法触及的美梦。
　　“白衣，醒醒，是我！求求你……醒来吧。”声音绝望而沮丧，飘渺不定，似远忽近，可是卫白衣始终没有回应，就像沉入冰冷的泥潭。
　　温热的雨滴落在卫白衣脸上，苦涩而湿润，那是祷告远游的旅人，是祭奠故去的爱人，更是失去后永不复得的哀悼。
　　“我会一直守着你的，直到皱纹爬满我的脸颊，霜华染尽发根，双眼混浊不清，就算形销骨立，我也会遵守诺言，陪你到最后一刻，直到黄泉将我们分离，我依旧会坚信你在那端等着我。”
　　于是她作出了承诺，只是不时，卫白衣的唇分会感到温暖。
　　“白衣……”后来已是很久，才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她对他倾诉的事情。
　　“姐姐又记起来了钟燮哥，她出海去找寻京城了，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岛屿离原来的大陆已经很远了，她不一定能找得到，但是我们也无法阻止她。”
　　……
　　“白衣，我好累，没有了权柄之后幸好令尊和钟叔叔帮助我，让我免于登徒子的骚扰，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啊……如果有你在，我也不会每天担惊受怕的。”
　　……
　　“白衣，姐姐她……在海上颠簸了太久，肺痨发作了，不过她带回来了钟燮哥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说……她死后把她和这个玉佩葬在一起。”
　　……
　　“白衣，二老寿终正寝，安详地走了……他们叫我找个好人家照顾，留下了所有钱财给我，可是你是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嫁给别人的。我会一直等你。”
　　……
　　“白衣，我老啦，但你还是那么年轻，就像是留在了那一天……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留在那一天，看着我的容颜一天天变老，我有点害怕万一你突然醒来，看见我这么老态龙钟，会不会很失望？”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你一定还会像从前那样，温柔地看向我吧。只是我怀念那些我们一同度过的时光，好想像从前那样，依偎在你的怀里，也偶尔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从前的样子。我就想，你还认得出我吗？”
　　……
　　“白衣，我收养了一个女孩，我想沈家这个以神明为姓的家族还是彻底覆灭了比较好，所以我给她取名为卫倾心。她很聪明，很像你，就是有时候她会问我她有没有爸爸，我不敢回答她，因为你是现在社会无法想象的存在。”
　　……
　　“白衣……我可能撑不住了，要先走一步了，我好害怕在那边看不到你，也害怕你醒来后孤身一人。我还是告诉了倾心这件事情，她很懂事，希望她能代代传承下去，让你还能有个归宿。”
　　“你给我的曼珠沙华还鲜艳着，你应该还能回来吧，只是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希望在你的记忆中，我依旧是那个温柔地笑着的沈无心。”
　　“白衣，我爱你。”
　　……
　　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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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灵魂一直徘徊于此，不就是为了找她吗？怎么，她都走了，你还不愿投入轮回？”慵懒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闭嘴，命运。”冷漠的男声回答道。
　　“呵呵~轮回，真以为化身天道之后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别忘了是谁引导你成为天道的，你就不怀疑我在你身上留了些后手吗？”
　　“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就算是在轮回到成为轮回天道的那一刻，我自身还是在不断轮回的，你留下的东西早就不在现在的‘我’身上了。所以，把她给我，这不是请求，是要求。”
　　“你以为她是由命运掌控的？呵呵~轮回，刚成为天道不久，你还是太嫩了，你看不出来吗？困住她的不是我，是你。”
　　“……请指教。”
　　“你看。”她指尖挑出一根红线，霎时间，无数红线连接着世上所有人，但这些红线似乎只有祂们二人能够看到，对现实没有任何影响。
　　“怎么会？她不是命运的提线木偶……可是……”
　　“轮回，还看不出来吗~她又何尝不是轮回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答我。”冷漠的男声有些颤抖。
　　“呵呵呵~虽然你已经资质足够妖孽，兆亿年的轮回后就得证天道，从中超脱出来，但是她是我碰到过最契合天道的人，仅用了万载时光便得以超脱，真是后生可畏啊。”慵懒的女声不由得赞叹了起来。
　　“她……也在轮回？她没有重启的能力啊……”
　　“你在重启的时候，意识都将近模糊了，当然不知道她在你重启的时候离你多远。她在你启动重启的最后一刻抱紧了你已经失去意识的躯壳，你们一并进入了轮回。”
　　“进入轮回之后，你肩负着三大根源性法则，有着创世的责任，于是你被送回了这个世界仍未开辟时的混沌时代，而她，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法则的普通人，仅仅是回到了她出生的时候。”
　　轮回声音沙哑了起来：“那她是……背负着所有的记忆，陪伴了我一个又一个轮回，直到她超脱吗……”
　　“是的，实际上我都没有想到，原本培养的是你，结果附赠的赠品给了我出乎意料的惊喜。所以说，沈无心，才是第一代轮回。”命运淡淡说道。
　　“那她，为什么还会，最后这样……？”轮回不解。
　　命运挥挥手，轻皱眉头：“哼~她万载便已超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悟到玄之又玄的一丝灵机，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个天道只能对应一个人，她若占据轮回天道，你自然永远轮回都无法触碰道韵，得以超脱。”
　　“她确实是天生的天道载体，只是志不在此，她舍弃天道，涤神归凡，回到了普通人的身份，一直守候着你，期望在她寿终正寝前你能够超脱轮回，与她相见。可惜，虽然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万个位面中都难有的载道者，但是你超脱的时间相比于她来说还是太慢了。纵然轮回的时间缩小数万倍再投射到人间，你现在离她超脱的时候也有数百年了。”
　　轮回不再言语，眼神中有着死寂，他伸出手，手指划过虚无的裂隙，他就这样开辟了通往人间的道路，径直走入其中。
　　“唉，培养轮回天道的计划失败了，他一定也舍弃天道回到人间了，呵，命运的天道，一点用处没有，能看到所有的线，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而且又看不到天道的命运，我不过是命运天道的囚徒罢了。”命运喃喃自语，打了个响指关闭裂隙，自己独自一人蜷缩在这封闭的天道空间里，就这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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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白衣睁开眼，环顾四周，他躺在一个幽静的古朴房间中的木床上，身上的白衣依旧柔软崭新，一如当年。
　　他翻身下床，推开门，门外的光透过窗洒在他的脸上，他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与沈无心相见的那一天，她在礼貌地对他露出笑脸。
　　“家主室……卫家如今还算繁荣，而沈家，神明的后裔，也勉强算是我的后裔，应该彻底消散了。”卫白衣走出暗室，来到家主室，看到一个跪在蒲团上，对着沈无心的雕像静静祈祷的人。
　　“真像她……”卫白衣看向沈无心的雕像，那是她默默凝望着某人，面露温柔之色的形象。
　　卫家家主抬头看到卫白衣，竟也并不惊讶，她站起向卫白衣行礼，恭敬道：“恭迎老祖归来，不知有何吩咐。”
　　“老祖……是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卫白衣心里想到，他转向家主，问道：“她的墓，在哪个地方？”
　　“回禀老祖，在此处后山的最高处。”过了很久，家主才敢抬头望去，此刻家主堂一片寂静，仿佛刚刚只是黄粱一梦。
　　卫白衣半跪在沈无心墓前，用手轻抚着石墩，凝望着她的画像，他发现墓前垂挂着一枚保存完好的锦囊，于是轻轻从其中抽出一张信封，其用红漆密封，背面写着“白衣亲启”。
　　他缓缓打开信封，展开泛黄的信纸，看向其中内容。
　　“白衣，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不要为我悲伤，也不要自责，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此生无悔，生生世世，亦是如此！”
　　“第一次遇见你，冥冥之中天意注定，我就不知不觉的被你温文尔雅的气质吸引，那是缘，也是命，是轮回的开始，是命运的指针。”
　　“到后来，逐渐了解你，知道你对身边的人可以付出一切，温柔且坚定，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你的悲伤，你的愤怒，你的无能为力，和我很像，但你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赌上一切为了守护的决意，让我心疼。”
　　“那天你送给我的曼珠沙华，现在应该摇曳在我的墓前吧，从那个时候起，我想我就离不开你了，你所背负的一切，也应当由我共同承担。”
　　“轮回万年，我知道我作为一届凡人，什么都做不到，破坏轮回更会让你永远回不来，所以我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每一世都陪在你身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你，轮回中便不会孤独。”
　　“不要埋怨我选择把天道之位让给你，因为我进入轮回本就是为了陪着你，如果你不能超脱，这天道对我毫无用处。就算成为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这也是我的选择，无悔，无怨！”
　　字迹清秀，却穿透信纸，铁画银钩，又带着些许斑斑点点的痕迹，那是墨水被泪浸染之后的氤氲。
　　“白衣，请容我僭越，叫你一声夫君。我的爱人，不要哭泣，不要悲伤，人生短暂，不过大梦一场，我在轮回中已陪伴你数万载，已然很感谢上天能够赐予我这样的机会，此生能够与你相爱，就再也没有遗憾，没有白活一次！”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执掌天道，让诸情得偿所愿，诸爱轮回不变。”
　　“请你为我祭奠，为我悼念，最后忘记我。轮回很长，天道与天同寿，我不过是你人生中小小的浪花，匆匆的过客，片刻绽放后就凋零，但是只要在这一刻，你发自内心地爱着我，便是值得的。”
　　“再见，白衣。”
　　卫白衣沉默良久，把信放回锦囊中，拿起黄纸一张一张地烧起来，火焰升腾起来，看不清卫白衣的脸。
　　曾经的心愿 诺言 无声被消解
　　恍惚中 今夕不知何年
　　飘摇过人间 留恋 回忆起诗篇
　　敌不过 情深缘浅
　　花一株 种心湖 彼岸凄清魂归处
　　抓不住 爱偏开在虚无
　　轮回路 花已枯 不过命运的囚徒
　　生生世世 为你一人停驻
　　……
　　他划开裂隙，进入天道空间，看见沉睡的命运，开口道：“我要回归轮回了。”
　　命运睁开双眼，讶异问道：“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
　　“她只在轮回里了，我要一直陪着她。”卫白衣没有看向她，只是走入轮回。
　　“那……祝你好运。”
　　他不言，独自一人，永堕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