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也会泪流》傅子衿

5、第三回

　　该死，早自修果然又迟到了，我气喘吁吁的走在教师的走廊外，远远就看见了班主任伟岸的身影，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开始发福了，头发也越发地中海，一直在想，老班你是严重的睡眠不足哎，干嘛每天起得这么早，您就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吧。阿弥陀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闭上眼睛，狠狠的低下头，打算硬着头皮溜进教室，老班啊，就让我们美好的差身而过吧，留下回忆就好，无需相视更无需对话啊。

　　“这是去哪儿啊？没看见我啊？”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呵呵，贾老师好，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哎，该来的还是回来，这个理由，泛滥的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用了。

　　“解释的到挺快的，我说王子莲啊，都成模式化了吧，对不对？遇见老师基本的礼貌还是应该要的嘛，对不对？你看你平时表现的也好，老实听话懂礼貌，虽说现在最不愿意见到我，做老师的也理解，可是我也不是老虎嘛，怎会吃了你呢？对不对？……”

　　“嗯嗯……对对……”可恶的奎，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我……

　　一面虚心聆听着班主的教导，一面在心里泛着嘀咕，耳边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贾老师，这是您要的资料，还有，那些教学评价我整理好了，这是您办公室抽离钥匙。”奎这家伙，怪不得一路他都不紧不慢，原来这么漂亮的理由，哼，班长有什么了不起，就不是搞些小特权，玩弄些阶级手段欺骗我们贫下中农的感情么！老师们定是被他们的外表蒙蔽了，这些“□□”早晚会在人民群众的正义斗争下垮掉的，哼，郑庄公不是说过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司徒奎，本公子一定看好你！

　　“嗯嗯，谢谢，司徒奎啊，快进去自习吧，哦，还有，你要多帮助王子莲同学啊，好朋友要互相学习嘛，对不对？还有啊，你们这从小玩到大，我看你这体质怎么这么好，对不对？也阳光结实，可这王子莲，你这瘦啦吧唧的，体弱多病，整一个’男林黛玉’啊，对不对？你不做班长，作为朋友也要带他锻炼锻炼啊，打篮球啊跑步啊拉上他一起嘛，对不对？这样有好的身体才能更好的学习嘛，对不对？……”班主任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不时的拍拍旁边的奎，在拍拍身边的我，我只是低下头，恨不得有个洞快些钻进去才好。

　　贾老师，您这玩笑开的还真有意思，还有让奎在旁边看笑话，瞧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可恶，又让他逮着机会了，日后叫哥哥我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头啊。贾老师，您的话……也太多了吧。

　　“你很得意？”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我瞪着奎，书包朝他用力一甩，朝教室门口走去。

　　“哎呦，喂，喂，瞧你那泼辣劲，亏贾老师还说你‘体弱多病’?依我看，不知道的说你是 ‘男林黛玉’，若是知道你底子的，八成会说你是‘女钟馗’倒是真！哈哈。”

　　“你！司徒鬼！别说哥哥我欺负你，就是拿出你班长身份，本公子也不怕你，本公子愿做什么做什么，与你这黄口小儿又有何干系？且莫说我‘体弱多病’，也不若你一个达尔丢夫，伪君子便是。”我努力的抑制住颤抖，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家伙面前示弱，不然日后定没好果子吃，打不死的小强，万万心软不得。

　　“呦。伪君子？这也需要天赋，不是人人都做的得的。好拉，暂且让着你，刚刚我可什么风都没在老师耳边吹，我也很无辜唉，况且你我……”他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皎洁的看了我一眼，我心生急，追问道：“况且什么？”

　　“　　没什么”奎又变的笃定，然后一字字的说，“我是说，况且班主任都如此这般要我带你，我就勉为其难。跟着大哥我好好混，你也就不要在拒绝，你看，老师都说了，理应如此了把，子莲，就听我一回吧。”

　　“切~好生无趣，又不是这一回，哪知道你又有什么鬼，明明知道我运动细胞为负数，你这好心就收着给别人把。”

　　“嗳！我也是照伯母嘱托，知道你不允，也就作罢了，好拉，咱不说这个，噗~看你脸红的，怎么？又想起早上做的梦了？”他半张着唇，嘴角微微歪在一边，挺翘的鼻翼被七点钟的晨曦打上柔和的光，目光柔美却又带着几分轻易，柳叶眉丹杏眼，与矫健的身躯越发显得对比强烈。可是这小屁孩，有我好看么？明明就是做谄媚伶人的料，偏又穿着一层“乖乖虎”的皮，对人如沐春风出言和顺，私底下下口却毫不留情，老师眼中的大红人“韦小宝”，同学眼中的潇洒哥“燕青”。

　　“你——我——”我一时语塞，口齿变的不清，脑袋混乱，再想不出什么批驳他的话，糟糕！这一回合又丢盔弃甲，退避三舍。

　　“什么你呀我呀，我只知道如若我们在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怕离下课铃声就不远咯。快进去吧。”推脱的好干净。

　　“啊？天啊，我都大意了，完了糟糕，糟糕该死。”我快步走进教室，在门口习惯性的低下头，避免引起众人的注意，可是原本嘈杂的教室还是习惯性的突然安静了一把，仿佛时间就此停顿了那么一秒，我能够清楚的感觉的到几乎所有人的感官都朝我的方向聚拢过来，虽明白这只是惯性，随意却不苛刻，但因成了焦点就是又那么一股“错应在我”“众矢之的”的羞耻感。随着人群中轻微的发出“吓死我拉。”，“哎呦，是王子莲拉，我们继续聊，你昨天看到哪里……”同学们又像拧好了发条的钟，重新开动起来了。我轻缓一口气，认定自己的座位。

　　“他又不是钟馗，不会吓倒你们吧”紧跟其后的奎张口对全班高声说道。他肯定也听到了，糟糕，又不得了了。全班稀疏又笑声，让他阴谋得逞，随后他小声在我耳边嘀咕；“你也是，没事跑出来，看把同学们吓的……”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又瞪他一眼，留下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轻轻走到自己的座位面前。

　　“小莲子，怎么又迟到了！开学才几天啊，看来这期的迟到大王评选结果必定是你了哦~！”前排的陈柯梦转过头来，对我似笑非笑的说。

　　“你！你可别咒我，天啊，刚刚挨完老班的骂，唾沫都还没干净，可别在这么倒霉了。”我吐了吐舌头，朝陈柯梦做了个鬼脸，顺手将书包塞在抽屉里，准备坐下。

　　像是失去了重力般，整个人突然间往下坠，就像坠入无底的黑洞，感觉就这么无止境的坠落下去，一生就这么坠落着下去。我努力收寻着可以牵引的东西,然后抓住了温暖炽热的东西,它试图要将我强劲的拉起,但无奈已无可挽回,我的整个半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大脑一瞬间空白的未知恐惧感压制住了原本应酸痛的感觉,在这一刻,我只知道我能抓住的只有它, “谢谢”二字开口欲出,却听见对方讪讪而笑，“王子莲，你还真是笨，你的眼睛和感觉也超级迟钝了吧，这样的戏码要上演多少次你才能记住教训哦。”

　　是同桌吴瑛，在下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他又故意把凳子挪开了，让我出丑他方才开心么？我懊恼的盯着他，眼眶真的很酸很酸，他仍是紧抓着我的手，一脸失措的表情。四周的眼光又突然转移到了这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头却又说不出了。“小妖精，干嘛这样无辜的望着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吴瑛想要解释什么，手掌开始用力，想要把我提起来似的。“你胳膊真细，就像……就像书里讲的小萝卜头。”他见我没有起来的意思，突然间开口说道。

　　“吴瑛，你个熊太郎，手放开，握疼我了。”我压低着声音，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

　　霎时，从过道里走来一个人影，突野似的将拳头狠狠砸向眼前人的胸口。“啊”一声惨叫，可想到那力道不轻。天马流星拳么?我在脑中挥梭的第一个词语。然后再看出拳者，原不是星矢啊，只是司徒鬼罢了。

　　“你有意思么，吴瑛，你有意思么？”这是奎质问却不容置疑的语气。

　　“要你管，你算哪根葱？别自以为当了班长就在我面前得逞了，司徒奎，你给我最好注意点！”吴瑛“倏……”的站了起来，挑衅的对着班长。

　　“　这里是教室，请不要影响同学们的自习，有什么话等班主任来了我们说。”不愧是奎，泰然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我屁股好疼哦。

　　“行，你有种，有本事我们现在出去说。”大灰熊不肯罢手，仍然在坚持着他的破原则么？

　　“好了好了，都别这别样，都是兄弟么，司徒奎，吴瑛他也不是故意的，吴瑛，你给王子莲道个歉，这个玩笑也开得过了点吧，呵呵。”陈柯梦出来打圆场，奎打掉了吴瑛握着我的熊掌，我的手腕上一排鲜红的印痕。

　　“子莲，没事吧？”奎低头问我，我刚打算回答，他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抬头瞪着吴瑛，“谁和他是兄弟！出去就出去,还单挑不过你？”

　　气氛变的异常紧张，国际局势愈发动荡不安，就像政治老师评价台海关系，战争一触即发。这下可好，教室完全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球齐刷刷向这边看来，若是说刚刚那些并不掺杂任何意识成分，那么这次可是有意注意，惊讶的，窃喜的，叫好的，生气的，还有那些错过了好戏搞不清状况的，五味俱全。糟糕，这事是因我而起的，这戏是不能再演下去了，得快快的结束才好，单不说要老师知道班长带头大闹教室会如何大发雷霆，就是同学们间传为笑柄，日后班长的威严何在，奎的形象何存呐。再说，同桌间谁没有个磕磕碰碰的，所幸摔的又不大，于我又没有什么损失，奎这样闹，以后大家见面必然会尴尬，不想奎平日嬉笑言闹，可却于我的事情如此较真，不枉我素以他为知己……

　　“你们……别闹了，奎，我……我没事，还有吴瑛，他不是故意的，我们闹着玩的。谢谢你，柯梦。”

　　“子莲，你怎么感觉要哭了，很疼么？怎么脸一阵白一阵红？”奎从裤袋里拿出纸巾递在我的面前，我伸手接了过来。

　　听到周围唏嘘不已，我突然莫名冒出一身汗，这俩只真是找事，还不快就此罢了，我还应该怎么做呢？

　　“你这家伙！”奎愤愤而出，咬着牙，我感到吴瑛拳要出手，慌忙伸出右手按住，左手拽了拽奎的衣角，蹙着眉使着眼色。

　　“都继续自习！”奎发出最后的声音，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大家该干嘛干嘛，班里于是又恢复如初，仿佛方才那一出惊心动魄于他们无关，也是，本就无关嘛。

　　“吴瑛，那个……刚才……对不起。”我不好意思起来。

　　“你干嘛道歉？和你没关系，司徒奎自以为班长什么事都爱管，真TM贱，看他不爽很久了，别让哪小子惹着老子。哼……小妖精，你没事吧？”

　　“我……没事……”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来那里，就是心扭着疼，我这是怎么了，摔傻了么我？

　　一大早心惊肉跳的过着，一下课司徒奎眼瞅着要过来，我便跑了出去，懒得听他问东问西，穿过学校操场，绕到学校后门，是一片水塘，水塘旁边是青色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排很鲜明的被开垦出来的小径，这是逃课从后门溜走同学的必经之路，原本是没路的，可是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努力，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了。大家流传这称其为“逃亡之路”，我更喜欢叫它“隐退通幽”，嘿嘿，学的累了，那就去外面隐居吧，自由吧。

　　池塘里满目是荷花，因着盛夏，开得亭亭玉立，荷叶留香，夏风吹来，从校园里的香樟树带来的风与这里荷花的香气氤氲在一起，在加之轻轻湖畔草，连绵思远道，单放机里放着FISH的《宁夏》，如诗一般的绚烂。喜欢在没有头绪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的躲在池塘边树荫的角落里，有我的漫画还有诗歌和小说，带上一大包零食，就那么隐藏在喧嚣中的没落里，是迷藏么。自己和自己的迷藏。

　　“王子莲，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只是下课10分钟哦。”音乐声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安逸，我顺势躺在草坪上，太阳出来了，真刺眼哦。老师总说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我们也要向这样刺人眼球发疼，才是生存的所在么？

　　“菱香，你怎么也跑来了。”我有点明知故问。

　　“自习你们是怎么了？闹腾的那么大，你们真是胆大，惊动贾斌我看你们怎么办。”贾斌是班主任，我素来身体不好，家里也给老师打过招呼，每每迟到老师也便谅解，可这日子久了，也越发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做贼似的，亏欠着老师什么，也就避免给老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省却了老师的一份心。可这次偏偏又闹腾出这般祸端来，若是老班知道班长赫然在自习时拳打镇关西，大闹会场，我可又欠着几份人情，都是奎！

　　“哎，天地良心，我最无辜的好吧，我可是受害者。菱香，你可是我们中最了解我的，好香香，可帮帮我吧。”我望着菱香额前细长的留海偏分在侧，简单的白色T恤，下加浅蓝的七分仔裤，肤色虽不很白，却也清爽利落，没有半分其他女孩子的矫揉造作，一湾水明凌波娇笑目，薄叶唇，瓜子脸，雨后红叶露凝香，梅花傲骨笑春寒。

　　“你们男生啊！真不好说你们！还有你，就是笨，傻呆呆的怎么老有人喜欢欺负你。”

　　“哎呀，头疼头疼……”

　　“司徒奎呢？他怎么没来？”她顺着我坐下，顺手摘了一棵毛茸茸的草，在指头上随意的缠绕着。

　　“好姐姐，这地方就是单单躲他来的，我可不敢告诉他，就让我清净片刻吧。”我双手合十，拜着阿弥陀佛。

　　“哈哈~那好，粘人虫就这么消失了？嗯？哈哈”又是爽朗的笑声。

　　我说菱香，你这样不顾淑女形象，以后谁敢要你啊？

　　“额，我妈要我，我爸也要我，怎么会没有人要呢？倒是你，日后被人卖了还在哪儿乐着数钱，你就跟奎学学，我看日后没了奎，看你怎么办。”她伶牙俐嘴，倒打趣起我来了。

　　“我——不和你说了，上课去的。快走、快走。晚了就槽糕了。”我从草地上爬起来，挥挥衣袖，推着她向前走。

　　“对哦，这节是灭绝师太的课，走吧。子莲啊，你也不用担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嗯。”

　　不知道奎在做什么。大灰熊为什么老是欺人太甚。昨晚的数学题还有好几道不会做，不知道灭绝师太会不会手下留情。头发是不是该剪了呢？菱香说放学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情呢？哎呀！大灰熊睡觉还要说梦话，竟然累这么矮的书本，不怕被老师发现么？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他多累几本吧。哎呀，老师讲哪里拉？糟糕，忘记听了。

　　翻出小镜子靠在书本前，从前面对准奎的位子，然后终于映射了出来，耶，幸好物理在高一还学了点，呀，奎在打瞌睡？！嘎嘎，灭绝师太，快些去问候他才好吧。

　　然后是清脆的铃声，不知又镇醒了多少人的美梦，看着身边的大灰熊伸了伸懒腰，我将叠好的纸飞机轻轻的从窗前投出，静静地看着它如一道优美的芭蕾弧线从风中掠过，然后，向不知名的天际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