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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回 ...

  •   每每从梦中醒来,我总会努力的去想那个少年的模样。可是,心理清楚明明很近很近,就是怎么也无法想起。还有那个男人,鲜血溅在镜头前的那一抹绝望的微笑。滴答滴答,血管割裂后溶进寂静的水池里。我的整个身体被冰冷的海水包裹,艰难的呜咽,无法呼吸。

      昨夜里又做了奇怪的梦,一大早便感觉萎靡不振,可是,早就被爷爷的定时闹铃给搅醒,“子莲,起床啦。哈哈,晚上死不睡,早上睡的死,这孩子。”爷爷,才五更天捏!

      “爷爷,你每天起来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早,可是……我很瞌睡啦!您行行好,每天晚叫我五分钟吧。”我从床上如干尸般的坐起来,用幽怨的眼神,无可奈何的迷糊的看着早已晨练一圈的爷爷。

      他老人家身穿素白太极装,手拿一把折叠小板凳,一双纯白的老北京布鞋再宽大的脚口间若隐若现,慈眉善目,荣光满面,再加上那大腹便便,若非他未手捻莲花,打坐正德宝殿间,真让人误以为自己荣登西方极乐世界了。

      罪过,罪过,看我一大早都在想些甚么。看来仍未清醒,不行,上课要迟到了,所以,必须得做一个抉择——再睡五分钟吧,上帝您就在恩赐与我五分钟吧,该死的梦呵!

      垂头仍继续倒下,咦,失重的感觉真好,睡眠之神,子连情不自禁的赞美您。

      “莲啊!还不起来啊,去晚了老师可又要说的。”这是奶奶高八度的声音。我便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懒懒的抓了抓头发,呀,糟糕,可要迟到了。心里念叨着,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以人奈何不得,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提着挎包快步走出门去,临走不忘说句,爷爷,您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剩下的是奶奶指责爷爷的声音,想着爷爷无语的眼神,我吐吐舌头,跑出弄堂。

      “天很蓝,风吹着白衬衫……”小声吟唱着仔仔的歌曲,想着《流星花园》里的情节,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随即就传来了让人讨厌的声音:“瞧你这小样,又要迟到了知不知道,还有心哼哼着犯花痴,哈哈,给哥说说,做什么春梦了?”

      我一个踉跄,身体一股脑的发热,可恶,这声音到死我都忘不了,本来好好的心情,偏偏又遇着他,小爷我当下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能和他在这里耗下去。可是……肩膀重重的,双腿如石化般移动不了半步。右转,对视,浓郁的剑眉微蹙,黒谭般深不见底的双眸含着皎洁的笑。明明一副恼人的嘴脸,可恨的左臂正环绕着我的脖子!

      “司徒鬼,告诉你多少遍了,一大清早和夜半时分不要在巷子里上演幽梦惊魂!快六点二十分了,您不怕迟到,本公子才没心情和你玩呢。”司徒奎,有你这么欺负哥哥的么。

      “呦,脸怎么又红了。辣椒吃多了?给哥哥我说说,做的什么麽梦额?”笑,他还是一脸不正常的笑。

      “关你甚事?佳犬不挡道,恶狗朝边靠!”司徒奎,你真真是个缠人鬼。

      “呵,这牙尖嘴利的,王大才子啊!原来这挡道不挡道的,我都成了恶狗啊!”他吐了吐舌头。凌厉的碎发在晨曦中显出微微的淡紫色,风从弄堂里过处,掠带着他的发颤了颤。

      “忽忽哈……”我忍俊不禁的笑出来,脱开他的手臂,朝弄堂口跑去。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里?挡道的狗?”我扭头自顾跑,前方就是胡同的出口。

      胡同与大街的交汇的地方有一颗年代久远的柳树,不知在这里伫立了几世春秋,见证了多少故事,看管了多少离别,而今,我们从它身边走过,什么也未曾带走。胡同里面的世界是少年孤独嬉戏的身影,胡同外面的世界是寂寞繁华的大街。繁华与落寞尽被一树之隔。

      “子莲,你这笑声每日让人听着都毛骨悚然,倘不认识的人单看这妮子外表,准会被骗!”身后是司徒奎的喊声,“我说子莲,等等哥啊~喂……”

      等个屁,我才是你哥!司徒奎,我打小的玩伴,不知当初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反正就那么成了朋友。也许就是应了那个缘字,我们住在一个胡同,上的同一所小学,初中,直到现在高中,可恨是竟成了同班加同桌,自从这以后,我可没少受他多少气。听伯母讲,我们还是在一个产房出生的呢。我母亲就在他母亲旁边,我比那小子先出生,母亲说,当初生下我来半响不见哭声,大家急的冷汗淋漓,直到奎出生,我听了他那破嗓子“哇哇”大叫,方才道出声来,奶奶说,佛祖保佑,总算虚惊一场。不知这事那小子知道不知道,不然那那还得了,他若不以此整日吹嘘并加以折磨我的话,我把王字倒着写!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的是,我应该是哥哥才对啊!记得小时候院子里大家一起玩老师小朋友,这小子不总是子莲哥长子莲哥短的屁颠屁颠的去偷粉笔,擦黑板,收本子;和隔壁珍珍玩过家家的时候,也是给这小子一奶瓶报个娃娃,那里凉快呆那里去的呀。奎也是自小跟着祖父祖母过活的,这孩子老受其他孩子的欺负,东楼的大胖看见奎手里的玩具飞机,要奎借给他玩几天,奎自是不依,胖子在全院里的霸道是出了名的,他那里肯放弃?于是过来便抢,和奎扭打了起来。瘦小的奎当然不是胖子的对手,我看情况不对便对着胖子家大喊:”阿姨,胖子在打架欺负人啊……”胖子听了立马松了手狠狠的瞪着我,不料被奎趁机狠狠咬了一口,胖子疼的破口大骂:“司徒奎,你个狗娘养的,你爸出去偷狐狸精,你就是狐狸精的野种,只会咬人!羞!”

      你胡说!你胡说!奎发怒了,上去要和胖子撕打,胖子一拳深深打在奎脸上,登时淤青一片。

      我没胡说!胖子反驳。我妈说的,大家都知道了,奎的爸爸在外面有狐狸精!不信你们去问!

      院子里的小朋友原本是呆若木鸡的各自躲着老远,听了胖子的这话,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这时胖子妈快步走了过来,拧着胖子耳朵便走,一边说,叫你胡说,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叫你不听话。胖子嗷嗷疼叫着,和他妈讪讪的走了。

      我走过去,护在奎的前面,对院子里的孩子吼道,有什么好笑的?不怕眼睛笑瞎么?珍珍,你通知所有人,日后谁要在提起这件事,就赶出我们的帮派,谁也不要和他玩了。

      奎在颤抖,我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可抑止。倏忽的,一阵惊雷响彻天际,接着是暗无天日的暴风雨,如白驹过隙的闪电,在暴雨中抽泣的少年。院里的人都散尽了,暴雨打断了芭蕉,打烂了海棠,在绿肥红瘦的花坛边,蹲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在他的旁边,是轻轻环着他肩的少年,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任豆大的雨滴砸落,迎着暴雨雷鸣的洗礼,俩人就这么紧紧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再需要,什么都不在重要,仿佛这就是整片散发着温暖阳光气味的葵花园。

      终于,在一个特别特别潮湿的夏天午后,奎家里发出了刺耳的女高音和狂暴的男中音,然后是催哭拉倒的打骂声,奎的爷爷奶奶劝的劝,哭的哭,仿佛这场家庭风暴震惊了整个邻里,奎家的楼道里被围的水泄不通。奎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就那么站着,一声不吭,也没有流眼泪的低着头站着,后背紧紧贴着墙,双手背后,向后抬起一只脚踩在墙壁上。他看到了我,翘起了如阳光般的微笑,正如现在这般的阳光的般的微笑。我记得他当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子莲,我不会哭的,你看。

      子莲,我不会哭的,你看。天使空灵的声音一直在我记忆里回旋。

      我看到了,看到了奎桀骜的脸,看到了那张脸上如向日葵般夺目光彩的笑靥,看到了这个少年突然间变的高大,变得刚毅,变得愈来愈菱角分明。他不在哭泣,不在跟着你后面喳喳的叫个不停,不在需要你保护时,这……真的是奎么。

      这真的是奎啊。旋转,跳跃,跳过了崎岖的成长期,也慢慢长途,看不见尽头,满目荒凉。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依步之遥。一连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清晰的可以触摸到的奎,一张在无泪痕,在无淤青,在无挂着鼻涕的纯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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