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江湖》丫湳

9、谁更幸运

　　路演因为姜建邦和田洪声的加入引发了一阵相声怀旧风，但也只是头几天的那一阵，因为两人一直说的老段子，那几天的新鲜感很快被其他节目所淹没，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正在孟光业思考要不要说服姜建邦换段子的关头，田洪声的妻子查出乳腺癌。田洪声和妻子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媒婆介绍相亲认识，那时候的田洪声正处于事业发展鼎盛时期。眼看到了适婚年龄，田母托人给介绍了在化工厂上班的田妻。很快两人便举行婚礼低调完婚，似乎在田洪声的人生中，结婚只是必要的一环，没有爱恨情仇。婚后两人的感情更多是相敬如宾，后来田妻的化工厂倒闭，好在田洪声在十年动荡后选择接受孟光业的邀请进入文工团，负担全家的日常开销绰绰有余。田妻父母担心处在文艺圈正值盛年的的田洪声对女儿始乱弃终，用养老钱帮女儿开了间茶水馆，没成想后来成为姜、田二人开启职业生涯第二春的风水宝地。
　　答应孟光业做完三个月，姜建邦就不会食言。为了接下来的路演，姜建邦、田洪声聚到孟光业的办公室商量下一步的演出。
　　“需要钱的话跟我说”姜建邦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底气。这些年他在茶馆谋生，靠着每天不定的微薄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全家人的日常开销。弘文来文工团之后每个月把一半的薪水交给段凤娟，家里的生活质量才好了起来。所以如果田洪声真的开口，姜建邦未必能拿出多少积蓄。
　　田洪声作为姜建邦几十年的老朋友、老搭档，自然能看传姜建邦的心思。不管经济条件如何，别人说这句话可能多少有些客套的成分，姜建邦能说出这句话，那就是如果自己真的需要借钱，这个老头可能连卖房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连忙开口“目前足够了，以后如果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爸，您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就咱家那点积蓄还是我上班之后交给家里的..还不如让田叔跟孟团长张嘴来的靠谱“弘文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孟光业看到姜建邦的脸上挂不住的尴尬，直接伸脚踢了下倚在办公桌前抖腿抖的起劲的弘文“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事我叫你。”
　　弘文才发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悄悄扫了眼姜建邦，低着头溜出办公室。
　　“师哥，你要不要带带弘文？”孟光业把考虑很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果他同意，我当然乐意。”姜建邦情绪并没有因为弘文之前的口不择言受太大影响。
　　“除了弘文，你还有备选人选吗？”孟光业这么问出来心里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他担心弘文的态度；另一个私心来说，如果再不影响弘文的情况下，是时候让小海出头。
　　姜建邦疑惑的打量着孟光业“你是担心弘文不同意还是...？“
　　孟光业在姜建邦猜到第二种可能之前立马认下他的说法“弘文好像很想向你证明自己，签约之前就很排斥利用你的名气宣传“
　　姜建邦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把疑心收回去一半”你和他谈吧，我也回去考虑考虑“

　　“我不同意。”弘文只听了个大概，便立场坚定的否决了孟光业组父子档的提议。
　　“你知道这次合作成了，你爸能给你带来多少热度吗？“孟光业适时的提醒他。
　　“别介，这些热度您就能给我，何必麻烦我爸。”弘文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指，这话一点也没错，孟光业对他的规划对于弘文来说是既得利又省心的。现在的弘文对孟光业的依赖更甚于自家父亲大人。
　　“那就听我的。“现在的弘文在他的力捧下多少有点恃宠而骄的味儿了，孟光业并不打算惯着，弘文的演艺事业在家庭背景的加持和自己的运作下太顺利了，甚至超越了同时期的所有艺人。越是这种级别的艺人越需要强烈的自我依靠意识，过度依赖他人总有栽跟头的一天。哪怕有自己的保全，为了弘文的长远考虑，也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无忧无虑的在这个吃人的圈子混下去。
　　“别啊孟团长”弘文看孟光业是真的计划让自己和父亲搭档，眼珠子咕噜一转，再次想到了在自个家中任劳任怨的小海“这样吧，我帮您推荐个人。”
　　“又是那个小海？”孟光业一眼看穿弘文的心思
　　“没错”弘文似乎对小海比对自己更有信心“老头子很欣赏他，他曾经给老头子说了一段，好家伙您没瞧见，老头子眼睛都亮了。”
　　孟光业看着自始至终都没一点危机感的弘文，胳膊撑着额头头疼道”你也知道小海实力强，一点也不担心小海带给你压力？“
　　弘文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容不下人。再说了，有您在谁也不会爬我前面去不是。“
　　孟光业眼神暗沉的盯着他，突然觉得是时候让小海出来打击一下弘文自以为是的没心没肺了，毫不犹豫的答应”好，既然你无所谓，那就小海吧。你回去跟师哥说一声，团里定下他和小海的搭档了。“
　　弘文这才察觉到孟光业好像生气了，收起吊儿郎导的姿态，语气软了下来“团长大人，你知道我从小被我爸打击的一点自信都没有了，现在好不容易在您的提携下慢慢恢复，您不能再把我推回去接受二次打击啊。我这水平和我爸就不是一个层面的，稍微懂点行道的都能看出来。您看我现在人气也不低，到时候万一被企图篡位的抓住把柄带节奏黑起来，您这好几年不全白忙活了。”
　　孟光业皱眉听完他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懒得再跟他掰扯，往门口指了指直接赶人。弘文见孟光业脸色恢复了些，想着他这么精明的人大概能听出来这些都是自己的真实心声，放心了不少坦然的按照孟光业的指示出了门。

　　姜家，姜建邦试着和小海搭档了一下，几乎全程无障碍，小海甚至对姜建邦的现挂也能很快接上，基本功和林场应变能力、气场几乎不输姜建邦，连弘文都按耐不住的拍手称赞。弘文看着姜建邦对小海的爱之心切，以为搭档的问题就这么坚决了。然而，姜建邦却犹豫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段凤娟一边整理衣柜，抬头瞅了眼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建邦。
　　姜建邦心事重重的沉默，段凤娟自顾自的收拾，耐心的等着他的下文，“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瞧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你让我怎么说？一个是我姜家唯一的继承人，一个是多少年难遇的好苗子“姜建邦好像遇到了世界难题一样肉眼可见的焦虑。
　　段凤娟看着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衣服，和姜建邦一样坐到床边“老头子，你别告诉我你到今天还不死心的望子成龙呢”
　　“就你儿子那扶不上墙的劲，我能指望他成什么龙？”姜建邦显然没明白段凤娟想说什么，嘴上吐槽否认的很利索。
　　“那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既然遇到了合心意又有实力的孩子，那就放过我儿子吧，我觉得我儿子现在就挺好的。你呢，带着小海继续完成你的相声大业，我儿子吃穿不愁，发展可观。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你说的轻巧，小海现在差的就是个机会，真等小海起来，你儿子就要彻底凉凉了。”姜建邦声音不自觉提高了起来。
　　”你小点声吧”段凤娟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开着的窗户跟前，探出头左右看了两眼，顺手把窗户关上，回到床边继续收拾洗干净的衣服“还说没有望子成龙，弘文和小海压根不是一个方向发展，哪就凉凉了。老头子，我看弘文喜欢拍戏，以后的重心说不定在拍戏上，这不也挺好的，你别老是在心里把他放到相声那一亩三分地儿出不来。”
　　姜弘文这才想明白，一直以来看不上也好、吵架也好，自己其实还是对弘文抱有幻想，哪怕明知道弘文现在相声界头一号角儿的身份是孟光业捧出来的。自己居然想着为了弘文耽误未来真正能扛起这个行业大旗的小海，对小海对姜家对这个行业公平吗？姜建邦越想越觉得自个过分，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差点作出自己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次说什么也要把小海带出来。“
　　”哎呦，你想明白就好“段凤娟一边往衣柜里继续放衣服，一边招呼他”别坐着了，快来帮我一把。“
　　屋子里的气氛其乐融融了起来，院子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姜氏夫妇聊天的同时，兴奋的弘文也在拉着小海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作为前辈传授舞台经验,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姜建邦的话打断。接着还没等两个人准备好面对尴尬的局面，段凤娟的身影开始向窗户这边走来，弘文赶紧拉上小海躲到了旁边蹲下。等到段凤娟关上窗户，两个人缓了口气站起身，再次面对姜建邦那句杀伤力太大的话带来的相对无言。
　　弘文的眼睛来回飘忽不定，小海反而看不出情绪，一脸淡定的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弘文想了想，这时候如果说句晚安回屋睡觉，那明天能装失意忘了今天晚上的诡异吗？显而易见，不能。自己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爹挑起的，那就自己替他把话说开“那个...我爸从来都看不上我，不许看我笑话啊“
　　小海眼神转到他身上，豁达一笑”羡慕你还来不及，你有一个好父亲“
　　弘文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琢磨几遍，越想越觉得是小海对自个的讽刺，反驳道”哪好了，他看好的是你，从前就看不上我，现在更看不上了。“
　　小海摇摇头，眼光里透着真诚，”弘文，你没必要为了安慰我贬低自己，我们都知道姜老师是怕我影响你的发展所以才有的顾虑，我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误会姜老师，他作为一个父亲，优先考虑你才是正常的。要是先考虑我，那才叫违背人性。我有毛病才去介意。只是说真的...“小海停顿了下来。
　　“什么？”弘文想听下文。
　　小海抿了抿嘴角”说真的，弘文，我很羡慕你。你有在这个圈子德高望重的爸爸和懂你的妈妈，还有带你入圈，处处护你的伯乐孟团长。我是不是要狠狠羡慕一下了。“
　　弘文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这倒也是，原来自己这么幸福。抬头看着月光笼罩下小海单薄的身影，豪爽的上前一步拦住和自己差不多高却比自己瘦很多的小海“与其羡慕，还不如跟哥好好混，以后有哥一口吃的都会有你一口，你在我这和弘念的待遇是一样的。”
　　还没等小海开口，弘念打开卧室门，倚在门口慵懒的开口“肉麻完了能去睡觉了吗？”
　　弘文不好意思的放开小海，瞪着他“你偷听了多长时间了？”
　　弘念再次露出像看白痴一样的神情看着他”你贴着我屋的墙根对海哥表忠心，我正大光明听不可以吗？“
　　”你...“弘文快走几步把比自己矮半头的弘念往怀里揽，顺便揉乱了他乖巧的栗色软发，扭头招呼着小海“快来，这孩子几天不揍就忘了谁是山大王了。”
　　小海看着前面打闹的两个身影，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其实仔细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幸运的呢，被孟光业看中收为义子、被弘文看中来到姜家、被姜建邦看中带自己路演；是啊，老天爷已经尽全力帮自己的梦想牵线，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想什么呢，还不过来？“眼看要被弘念反击成功的弘文扯着嗓子喊他，小海放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立马上前加入，帮弘念一起压住弘文。
　　”唉？你个叛徒，谁让你帮他的“弘文不甘心的叫嚷着。三个人闹的正欢，段凤娟再次打开窗户，披着衣服冲他们厉声吓道”干嘛呢大晚上的“
　　弘念和小海立马放开弘文站好，无措的看向段凤娟。弘文鄙视的看着一边一个关键时刻耸了的俩货，翻着白眼开口道”没事妈，闹着玩呢“
　　”几点了还闹着玩？“说话间，段凤娟已经开门朝他们走来，帮小海整理了下衣领，把弘念错乱的头发抚顺，然后才开口道“快回屋吧，别傻站着了一个个的。”说完拉着弘念回屋，帮他拿出被子，整理床铺。
　　弘文拉着小海一起回屋，经过这一晚，弘文反而从心里觉得和小海亲近了很多，“我那屋太乱，今晚我跟你睡。”
　　小海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应该还喜欢女的吧！“
　　弘文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给我关上全是黄色颜料的大脑，我就算喜欢男的，也得挑念崽那种男女通吃长相的“
　　在屋里等着段凤娟帮自己收拾床铺的弘念闭上眼睛，嘴角抽搐了两下，默默握紧了拳头，用意念输出骂不出口的国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