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江湖》丫湳

6、少年如愿进姜家

　　试镜这天，莱娣起了大早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且不说比着杂志上明星照片卷的白雪公主同款发型和年龄略显不搭。只看身上这件紫罗兰一字肩紧身蕾丝裙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至少十岁。莱娣完全没有意识到于静给准备的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妥，蹬上一双至少5厘米高的厚底高跟鞋，对着衣柜上的大镜面变着角度扭动一遍遍欣赏。
　　弘念和莱娣的盛装出席截然不同，干净的白色短袖包裹着体型匀称的宽肩细腰，黑色的运动中裤下露出白皙笔直的大长腿，他看过剧本，自己要试镜的是一个从小在戏园子里长大的孤儿、虽然年少成名却被弘文饰演的师哥一路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冷傲民国名角。和弘文饰演的性格复杂亦正亦邪的戏园子老板比，生活里除了戏没有过多的社会交往，人生经历简单干净。自己也没必要去为角色坐过多的额外修饰。
　　弘文带着弘念和莱娣来到片场，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和弘文打招呼，弘文并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走到一位身穿月白色暗纹旗袍、身材虽然纤细却凹凸有致的女演员旁边，一边坐下一边不忘招呼着弘念和莱娣“你俩也坐，一会导演和制片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你带来的这俩孩子看着可以啊。“女演员的声音清脆，眼睛只在莱娣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便转向弘念，上下打量着。”
　　”这是陆可，家喻户晓的女戏骨，电视上你们没少见吧“弘文向两人介绍着女演员。
　　弘念平时电视看的少，对于不熟悉的人也装不出来一副迷弟的样子，只是礼貌的朝女演员点点头道”陆可老师好“莱娣从小就是在电视机边长大的，自然知道的明星比弘念多得多，欣喜道“您就是陆可老师呀，我看过您好多部电视剧，果然真人比电视上更美。“
　　娱乐圈本来美女如云，再加上陆可身在这个圈子早就听了太多同行间虚伪的夸赞，嘴角浅浅一弯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不用这么客气，叫姐姐多好，还显的年轻。”
　　“好的，陆可姐，这是带给您的小礼物，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段莱娣从手提袋中掏出一盒凤梨酥，递到陆可手上。
　　陆可的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浅笑，一只手接过凤梨酥“谢谢小美女，看来对试戏已经胸有成足了，你们两个都要加油”最后这句加油，眼神没在莱娣身上停留，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弘念。莱娣脸上笑开了花”谢谢陆可姐，我会的。“弘念乖巧的点头应道“好”。
　　导演和制片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弘念唱了一段自己最喜欢也是最拿手的《长坂坡》，又被导演要求反串了一段《锁麟囊》，当场被定下。莱娣的试镜就没有这么轻松过关了，其实这也没办法，本来弘文想让她试演女三号长相平平的商业奇才，莱娣自己看中了女二号弘念师妹的角色，天姿国色的师妹作为弘念的灵魂伴侣，从小和弘念青梅竹马长大，在演出时被军阀看上，为了保护弘念最终嫁给军阀当姨太太。导演几乎没怎么认真去看莱娣的试戏，因为在角色形象这一关，莱娣已经被淘汰了，后续的演技不再重要。
　　从小几乎没怎么受过挫折的莱娣，对弘文的安慰和解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真的很喜欢莱娣这个角色，甚至觉得比女一更出彩。顾不上面子与形象，莱娣跑上前拦住导演和制片，崩溃的哭诉着自己对师妹这个角色的理解，自己每天有多努力的练习，就像得到这次机会。弘文眼看拦不住她，只能在旁边帮着求情。陆可抱着胳膊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弘念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闹剧。
　　导演和制片人看在弘文的面子上，答应可以考虑让莱娣饰演还没找到合适人员的女三。虽然没能拿到理想中的女二，这已经是导演退了一步的最好结果。莱娣只能见好就收的憋回眼泪，伸手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感激不尽”谢谢制片人，谢谢导演，我一定回好好努力。“导演和制片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无奈的走出试镜大厅，试戏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的收东西离开。陆可拍了拍弘文的肩膀，挑了下眉带着助理去换服装。
　　弘文把自己怀里还在抽泣的莱娣拉开”行了祖宗，角色也拿到了，擦擦眼泪走吧“
　　莱娣这才抬起头”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师妹这个角色。“说着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往下掉。
　　弘文从旁边纸盒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你喜欢的多了，那也要挑自己合适的不是，咱非要挑战那种角色美女，早听我的试女三说不定一把过了。“
　　莱娣把纸甩到地上，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你们不就是觉得我长得不好“
　　弘文一边低头捡着被莱娣丢到到处都是的纸巾，一边哄道”谁说的，谁说你长的不好看，我们多可爱的小姑娘...“
　　弘念站在一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背起自己的运动背包，出声打断道”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回家了。“说罢，也没再等两人的回复，快速走出大厅。
　　“连你都欺负我“莱娣哭的更凶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么”，可惜看到的还是弘文高冷的背影，弘文头疼的捂住脸来回搓“你能别哭了吗祖宗？再哭我也哭了！”
　　拍戏的过程还算顺利，陆可和弘文曾经合作过一部戏，所以配合起来相当默契，弘念的戏主要是台上唱，私下的台词很少；莱娣为了证明自己，每天努力的记台词，看着陆可的表演琢磨，也就没时间和精力去缠着弘念。这天的现场，记者探班来对演员采访。弘念是和自己演对手戏的师妹、莱娣三个人一起接受采访的。扮演师妹的演员是昆曲出身，和弘念差不多的沉默寡呀，整篇采访几乎是莱娣的主场。弘念看着莱娣滔滔不绝的说获奖作文一样说自己表演的感受、做演员的梦想，如果不是怕给弘文惹麻烦，好几次忍住了想转身就走。
　　姜家，除了姜建邦之外的一家人围着弘文新买的电视看记者的采访花絮。迎娣看着镜头里莱娣肿了一圈的脸调侃道“没对比没伤害啊，弘念这小脸给趁的。”
　　弘文看着莱娣射向她的犀利目光，生怕上次试镜的悲剧重演，踢了她一脚“什么眼神你？弘念那脸太寒酸，上镜还没我们莱娣大气。”
　　迎娣回头不解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我妹手里了。”
　　弘文瞪了她一眼“我这个标准的三好男人能有什么把柄，每个人欣赏水平不同。”
　　迎娣送给她一个白眼，转身继续看电视不再说话。段凤娟看着莱娣说完，画面直接越过弘念，给到了演师妹的女孩，问道“弘念的采访呢？怎么没有？”
　　弘文呵呵一笑“删了，人家问他这部剧哪里吸引他。您小儿子说挣钱多。”
　　迎娣笑的前仰后合“你说你哥小财迷，镜头面前装也得装一下啊。“
　　弘念摇摇头“我装不出来”
　　段凤娟担忧的转身看着他问道“平时不是每个月都给你零花钱，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弘念欲言又止道“我就是喜欢攒钱的感觉，我不乱花，放心吧段姨。”
　　段凤娟以为是弘念从小经历造成的没安全感所致，便信以为真的不再细问。
　　段凤娟起身叫弘文“你跟我来一下。”
　　”有事啊妈？“弘文眼睛没离开电视。
　　”出来说“段凤娟已经起身往外走，弘文跟着他来到院子里”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段凤娟坐在亭子的长板上叹了口气开口道”还是你爸的事，他一辈子没离开过相声，老这么闲着不得闲出毛病了，我心思着要不你再给想个办法，整理老段子的事咱们偷偷给加上工钱，说不定真就有人来了。“
　　弘文睁大眼睛道“怎么还偷偷？您不会打算瞒着我爸吧？”
　　段凤娟点头“当然要瞒着，你爸死心眼，再觉得人家来干着活是图钱。“
　　弘文把身子倚在段凤娟身上缓缓道”妈，您老这么惯着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段凤娟拍打着做饭时不小心碰到腿上的面粉“我啊不是惯着他，我是了解他，像你爸这么纯粹的人太稀少了，”拍打干净坐直身子环视着院子里的丰收光景“那些年跟着他颠簸流利，我把唱了十几年的戏放下了，你舅呢，为了过上好日子，让段家扬眉吐气，你舅直接转行了，我眼看着那十年多少艺术家坚持不下去走的走散的散“段凤娟扭头看着弘文”只有你爸，真的只有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把相声这个行业重新振兴起来“段凤娟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孟光业坐上了文工团团长让他去团里，我们都告诉他要识时务，要与时俱进，可他呢，一口咬定孟光业是带领相声走向坟墓。我以为他是放不下之前的心结，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真的是从相声本身出发，认定相声要想恢复辉煌必须回归小园子。“段凤娟拍了拍弘文的大腿”所以儿子，你以为他要找人，还找20-40岁的年轻人来义务整理老段子是为了什么，他是想找出一个能把相声带出坟墓的孩子，继续把这行辉煌起来。本来他是想培养你，可惜你不是这块料，他嘴上不说，其实他是为了下一步培养这行的真正接班人作准备。“
　　弘文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母亲”妈，我是不是挺不争气的。“
　　段凤娟笑着揽过他”当然没有，我觉得我儿子很好，你现在过的好妈打心眼里高兴，相声这门手艺把你爸困住了一辈子，妈不希望它再成为你的枷锁。只是看着你爸那十年最苦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丧失希望，我想着我们拉他一把，别让他一辈子的执念就这样鸡飞蛋打了，不然临了他没法向祖宗交代“
　　弘文眼圈不动声息的红了，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您放心吧，这个人我帮他找。“
　　段凤娟欣慰的拂了拂他眼前的碎发”天儿凉了，回屋吧。“
　　”好“弘文扶着母亲起来，慢慢的朝北厅走去。

　　答应母亲要找到这个人，可是真要去做的时候，弘文开始躺在床上犯愁，他真的不相信这个年代还能有人想来坐这种没意义的事，除非是对相声热爱到极致。弘文脑子里开始思索这些年自己遇到的相声演员，然后再逐一在脑子里排除，那些人可能都还不如自己这点底子；然后思绪往前倒到相声大赛那会，曾经的黑瘦少年立马第一个闪现出来，弘文腾的坐起身，对，就是他，虽然不知道决赛为什么没参加，但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第二天，还没等弘文去找孟光业要当时参加比赛的资料，孟光业提前一步把弘文叫到了办公室。
　　“找我干嘛”弘文一屁股坐到孟光业的办公桌上。这些年孟光业尽心尽力的捧他，弘文进团几年也理解了孟光业作为领导者的算计和城府，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他也就选择无视，毕竟能成事的有几个是傻白甜，没必要对孟光业要求这么苛刻，也就几年的时间，弘文觉得自己对人性也越来越宽容。
　　“你爸找人整理老段子那事怎么样了？“孟光业放下手里的杂志问道。
　　“没有一点进展呀，老头子快抑郁了。”弘文随意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手里转。
　　“那我倒是..“孟光业话还没说完，便被弘文抢先一步插话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这不来找你要点东西。“
　　孟光业推了下眼睛”要什么？“
　　”你还记得咱那次相声大赛吗？我想找一个人的报名表“弘文靠近孟光业神神秘秘的说道。
　　孟光业似乎想到了什么，这就有意思了“找谁的报名表？”
　　“名字记不清了，好像叫小海。”弘文犹豫的说道。
　　孟光业没想到弘文也能想到小海，配合着点头道”我对这个孩子有印象，基本功很扎实，就是决赛没参加。“
　　弘文不假思索的回道”没错没错，就是他，我当时决赛还找了半天，好像是退赛了。“
　　虽然孟光业本来就想把小海推荐给姜家，那才是真正可以让那个小海展示自己实力的地方，而且他相信小海是姜建邦需要的孩子，想给弘文推荐小海的时候还担心弘文会不会对这种潜在威胁很排斥，没想到弘文自己提到了他“你不担心这个孩子跟着你爸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弘文把笔放回桌子上“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哦孟团长，有文工团作后盾，谁能威胁到我啊，坦白说我不相信我自己，可我相信你，至少现在是。”
　　孟光业再次摆出一副老狐狸样威胁道”那你要记得不断给我创造价值，让我看到你能带给团里的价值，否则我可能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弘文白了他一眼”放心，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了你需要的价值，我自己有眼力价的卷铺盖滚蛋好不好，坚决不给孟团长翻脸的机会。“
　　孟光业从抽屉里翻出档案室的钥匙隔着桌子扔给他“自己去找吧”
　　弘文很快从档案室找出小海的报名表，按照上面的联系电话拨了出去。接电话的人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大姐，大姐告诉弘文，自己是小孩曾经的雇主，他现在在一家书店打工。
　　弘文立马跑到书店，一眼看到虽然五官更硬朗、依旧黑瘦的少年。弘文刚要作自我介绍，小海便慢慢开口“我见过你。
　　弘文还以为小孩记得自己和他一起参加比赛的事”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参加比赛？“
　　小海丝毫不给面子实诚的答道“什么比赛，我是说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节目”
　　弘文尴尬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记得咱俩一起参加相声大赛的事呢。你这么好的功底为什么退赛？“
　　小海的眼神飘到别处”时间太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问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弘文看了眼对面的书店“你还想不想继续作和相声有关的？”
　　小海疑惑的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弘文把父亲要找人整理老子了的事全盘托出，小海愣住了。弘文以为少年是觉得没薪酬，跟了一句“你放心，有工资的，我每月付你工资。”
　　小海回过神“我去，工资无所谓，可是要需要包吃包住。”能和姜建邦有交集，是少年可遇不可求的，等了这么久，他肯定要抓住机会。
　　弘文心里一喜，这算是找对人了，连忙答应“没问题，姜家随时欢迎你。“
　　小海和弘文约定好等书店找到接替自己干活的人，就去姜家，回书店之前，想了想转身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有人和你推荐还是？“
　　弘文抬眼看着小海，回想着他参加比赛的零星片段”没人给我推荐，我一直记得你，比赛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能成，可惜你退赛了，现在我还是觉得你能行，我觉得我没看错。“
　　小海冲他笑了笑，拜拜手，往书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