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江湖》丫湳

4、冠军的陪跑？

　　复赛举办在即，弘文自那天不欢而散起再也没有对姜建邦提过比赛的事。姜建邦虽然也没再过问，背地里却不放心的让段凤娟转告弘文，别死心眼，如果不行可以准备单口也一样。
　　“你既然担心他，自个跟他说不好吗？非得这么别扭着”段凤娟一边洗衣服，一边跟姜建邦搭话。最近茶馆那的场子人越来越少，姜建邦基本都是下午才去准备。每天倒也生出些闲情逸致，帮着段凤娟摆弄菜园子。
　　“我跟他说？你看他现在每天胸有成竹的样，好像冠军奖杯已经放在他跟前了，我说什么他还能听进去？“姜建邦现在提起弘文就控制不住的火气。
　　”少拿儿子说事，我倒觉得儿子能进文工团也不是坏事。反而是你自己，一辈子的老毛病了，跟谁也低不下这个头。”段凤娟起身吃力的拧着手里床单上的水珠，无情的吐槽。
　　“你知道什么，跟你也说不明白”姜建邦嘴上不饶人，自个却习惯性的走到夫人跟前，接过她手里依旧湿漉漉又厚又重的床单，麻利的用力拧干。
　　抱怨归抱怨，吃饭的时候，段凤娟看似无意，十分生硬的把话题转到弘文比赛的事上。弘文看了眼段凤娟”您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比赛的事了？“
　　被戳穿的段凤娟瞪了眼姜建邦，没好气道“我闲的，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准备单口。”
　　弘文噗的笑出声“您什么时候这么专业了？”
　　段凤娟面不改色“跟着一不会低头的艺术家一块过，熏也熏出来了。”
　　姜建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眼笑出声的弘文又憋了回去。弘念看了看段凤娟、又看了看笑成一团的弘文，抿抿嘴端着碗继续扒饭。段凤娟从土豆炖肉的盘子里挑出几块肉全夹到弘念碗里道“别光吃白饭，吃点菜”。弘念虽然来了姜家时间不短，姜家一家对他也很照顾，可是天生认生的他，依旧无法很快从心里把自己彻底融入到这个家中，。局促的说了句“谢谢段姨”。虽然段凤娟也尝试和他聊过这个问题，可是有些事只能用时间去消化和接受，别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也就习惯了弘念的拘谨，慈爱的看了她一眼道“吃饭吧”
　　弘文自己笑够了，看着姜建邦道“比赛的事你们放心吧，我自己能解决”
　　姜建邦熟视无睹的吃饭，并没搭话。

　　复赛现场，弘文请来了田洪声，虽然没有达到孟光业预期中神秘嘉宾的目标，也引起了不小的讨论热度。姜弘文再次注意到初赛时的黑瘦少年，少年这次说的依旧是单口相声《丑娘娘》，依旧是初赛时的装扮，简单得体的妆容透出了少年五官原本的俊朗，整个人略微打扮比初赛精神了许多，依旧是如火纯青的投入享受，成功引起了田洪声的注意。
　　”怎么样田叔？这哥们是个人物吧？“弘文凑到田洪声身边说道。
　　”还行，初看吸引人眼球，全程看下来就是一板一眼，没什么新意。“田洪声收回跟着台上少年走的目光。
　　”您没事把？就这大神还一板一眼？一看就是基本功扎实的行家里手，我要有他这能耐，我爸也不至于到现在看我如废柴“弘文伸长脖子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瞅。
　　”这有什么，你们擅长的点不一样，舞台上各有特色。不要涨别人气焰灭自己威风。“田洪声担心弘文的心态被影响，依旧不客气的回道，他太清楚上场前的心态会导致台上呈现截然不同的表现。
　　”您不用因为担心影响我违心说话，说实话怕您不信，如果换做之前我肯定会紧张，但是现在不会了，他表现再好，该是我的还是我的，实力只是成功的一部分因素，另一部分叫机遇，再加上有您助阵，现在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对自己都有信心，放心吧，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弘文拍了拍田洪声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果然如弘文所料，复赛过后，少年依旧没引起太大水花，随着文工团不断跟进的运作，弘文的热度越来越高。深知弘文背景的其他选手也顺应这个圈子的规则，对弘文更加的吹捧和毕恭毕敬，弘文从小不被看好的心态得到巨大满足，逐渐在这种状态中沉溺无法自拔。决赛要求用自己准备的段子，弘文拿着自己胡乱改了改的老段子《黄鹤楼》给田洪声，然后每天抱着段家齐新买的游戏机玩的浑天黑地。
　　姜建邦拿着重新改编的《黄鹤楼》找到田洪声。
　　“你真的是嘴硬心软”田洪声收下本子，中肯的评价道。
　　“就他那点本事我还不清楚？我可不想他拿那种段子出去丢姜家的人。”姜建邦皱着眉头“如果我知道会这样，绝对会阻止他，这种比赛真的会害了他。以前他只是不思进取，现在已经迷失自我了。“
　　”你呀“田洪声气定神闲道”不要凡事先往不好的方面想，弘文只是压抑了太久，本质没问题，放心吧。“
　　田洪声把姜建邦改编的剧本带给弘文，嘱咐道”你爸其实很疼你，就是心里有自己对这门艺术的坚持，别怪他。“
　　弘文翻了下本子，然后塞回包里道“放心吧田叔，我其实挺感谢他的，是姜家和他的成就带给我的机会，其实想想反正我以后要走这条路，怎么也离不开我爸的光环，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虽然因为他的艺术理念，这个机会他看不上，但是我想抓住，这次相声大赛让我看到了我爸坚持的小园子之外的相声世界。

　　孟光业的办公室，少年站在办公桌前，绞着手，眼珠子无措的转着。孟光业靠着转椅背，双臂环绕前胸，眼睛扫射在他身上仔细观察着。
　　“义父，您找我是...？“少年试探的开口。
　　”小海，你这次比赛发挥的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孟光业如实评价。
　　”还得谢谢您给我的机会。“这个叫小海的少年保持着一贯的谦虚。
　　”但是你也看出来了，这次大赛的主角不是你。“孟光业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惋惜。
　　”所以，您找我是需要我怎么做？“小海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希望你继续陪跑给别人当绿叶，你要等待属于你自己的机会。“孟光业委婉的表达着可能不被接受的想法。
　　”我懂了，我听您的。“小海没有一丝犹豫，坦然的开口。
　　孟光业愣住倒吸了口气，想象中的生气和愤怒全部没有。这个孩子从几年前被他看中收为义子，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如果说无欲无求的性子也就算了。可是这孩子明明是个有野心的，16岁本该贪玩的年纪，每天从早晨起床的那一刻开始，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满的，早晨练基本功，下午在院子里练段子、练说书，生活里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爱好。这种战胜日复一日枯燥的极度自律怎么可能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的状态。可是从被孟光业领进门的那天起，这孩子几乎全部按照孟光业的指示走，现在甚至连退赛这种看似无理的要求都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孟光业觉得是时候聊开了。
　　”比赛是我让你参加的，现在让你退出，你不问问为什么吗？“孟光业盯着小海。
　　”您刚才不是说了，这次主角不是我。我坚持了不照样什么都得不到。“小海把球再次踢回到孟光业这边。
　　”如果你不想，你可以提出不满，为什么不？“孟光业的问题越来越尖锐。
　　”义父，您到底想说什么？“小海的眼里似乎有不解。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听你说实话。我了解你，你绝不是没有追求和想法的孩子。“孟光业不依不饶。
　　小海抿抿嘴，踌躇了一会小声说道”我如果说对这种相声大赛压根没兴趣，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
　　“没兴趣？”孟光业满脸写着不相信“没有一个相声艺人希望自己默默无闻的，如果你真的想吃这碗饭。“
　　”我就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也不想自己默默无闻，可是和在电视上说相声比起来，我还是觉得还是在街头或者茶馆对着观众说过瘾。“小海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孟光业看他不像开玩笑，继续问道“所以我让你退出，你就这么痛快的同意了？“
　　”对“小海生怕他不信，重重的点了下头。
　　”那你告诉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街头和茶馆是眼看着越来越萧条说不起来了。你别告诉我你选择跟着我是想我养你一辈子“孟光业直截了当的问道。
　　”当然不是“小海连忙否认”我相信您的判断，至于我以后的打算，在没有能力去完成梦想的时候，是需要向生活妥协的。所以您让我参加比赛我没拒绝，就当自己锻炼一下业务水平了，如果能拿了名次签约文工团，我也不会拒绝。“
　　“那你的梦想，我猜的没错的话，是想自己强大了之后把小园子搞起来？“孟光业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就是重回街头或者茶馆说相声吧“小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他的我不敢奢望。”
　　“你还真是...志向远大啊“孟光业从少年身上看到了一个人年轻时候的影子”我可能没办法帮你实现这个目标了孩子，但是有人可以。“
　　”谁...“小海瞪大了眼睛。
　　”以后你就知道了，今儿的一句话我没说错，属于你的机会迟早会有的，你有耐心等下去吗？”孟光业问他。
　　“当然有，我相信您。我不怕吃苦。”小海的眼神自信而笃定。

　　小海找到节目组申请退赛，节目组的制作人假惺惺的表达了惋惜后并没挽留。决赛现场，弘文习惯性的去找自己心中真正的高手少年，没找到人却听到了主持人宣布少年退赛的消息，再也没把除少年之外的任何人看眼里的弘文对自己夺冠的把握又加了一层。打脸却来的很快。他和田洪声的作品爆冷输给了一对丝毫不起眼的年轻搭档。主持人宣布第二名的时候，现场发出了惊诧的唏嘘声和不小的骚动。如果不是田洪声悄悄拦住他提醒还在现场直播，弘文马上就要当场翻脸质疑结果。
　　弘文耐着性子听主评委的看似义正言辞的狡辩“田老师和弘文的搭档其实无论从作品本身，还是现场表现、基本功来说来说并无任何问题，只是现在相声行业面临转型，我们举办此次相声大赛的目的也是挖掘年轻的潜力选手，去让我们这个行业年轻化，创新发展跟上时代的潮流。所以创新是我们最看重的，显然田老师和弘文再这一点上是吃亏的，所以很抱歉，我们有我们的评判原则，不能因为身份和地位去左右比赛的评判结果。
　　还没等弘文发飙，田洪声就站了出来“首先，我想说，我们很尊重这次比赛的结果，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以比赛谁拿第一都正常。我相信弘文也很享受这次比赛的过程，我们一路走来都是认真准备并没有您所说的因为身份问题去左右比赛的评判结果，为了节目播出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点我必须在这里澄清。”此时的弘文才慢慢恢复脸色，田洪声摆明了不想弘文最后再被节目组摆弄一次，亲自出马，弘文只能一眼不发的站在田洪声旁边听着这位和父亲合作了半辈子的老前辈为自己更为相声发声。”其次，说到相声创新的问题，我作为一个在这个行业混了半辈子的人，今天想借这个机会倚老卖老一下，说一下我自己的观点。就像您刚才所说，每个艺术行业发展到一定阶段，都要与时俱进，这个无可厚非。但是有一个最关键的点，推动传统艺术进步的一定是这个行业顶尖的角儿，哪怕是新人也得是有实力和潜力推动这个行业往前走的基本功扎实、业务了得的孩子，所以创新一定是要扎实的基本功做基础，您说一个画家是不是需要先临摹学习，好家伙我这临摹都不过关，就开始让我扛起行业创作者的大旗，那肯定不合适？我相信咱们节目组选出来的这两个孩子肯定也是实力了得，不能因为我们的措辞不当引起不该有的质疑，影响了他们的观众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以上就是我自己的观点，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只希望不管是弘文还是这两个孩子，我们能给他们一个宽松专心做艺术的环境，不能让一些画蛇添足的炒作把孩子给毁了，毕竟这次比赛对他们来说只是开始“
　　弘文本来也不擅长隐藏情绪，此时此刻更是把过瘾和开心四个打字写在脸上。这次他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高手，态度谦卑、言语犀利，有理有面的一段话怼的节目组和主评委哑口无言。主持人缓了几秒钟看到双方都再无任何反应，开始站出来打圆场”比赛最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我相信这段经历对我们所有的参赛者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也希望他们今天的演艺道路越来越好...“
　　”田叔，您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服了，太过瘾了。“弘文刚拿着奖杯和证书走出文工团的大门，就忍不住的赞叹道。
　　”你如果真的想进这个圈子，你这个性子真是要改改了。如果刚才不是我拉住你，你想过如果当场发飙对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节目直播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孩子。“田洪声没有搭理弘文的感慨，忍不住的说教。
　　”现在知道了，幸好您当时拦住我，可是我没想到临了了还要被他们摆一刀。“弘文心里依旧愤愤不平。
　　”你不要只看自己看到的，要去想。其实这样的结果看似是那两个孩子占了上风，实际呢？其实他们俩说白了就是你的垫背的。这个第一发出去首先观众不会买账，从心里来说对你更为同情，加成更大；观众会把无尽的想象黑幕加到他们身上，以后文工团无论捧不捧他们观众缘相当于已经失去了。而接下来文工团依旧主捧你谁也不会再有异议。明白了吗？“田洪声一边走一边耐心的帮弘文分析。”
　　“这么说的话，虽然他们是第一，其实接下来我还是团里主捧的对象？”弘文问道。
　　“对，而且是毫无负担的捧，如果第一给你，那你就会永远背着背靠姜家的名声。第几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工团怎么理所应当的的进行下一步”田洪声肯定道。
　　“那那俩哥们岂不是太惨了。”弘文终究开始心软了。
　　“怎么会，这个第一没给你你都要炸毛，那俩孩子现在指不定怎么高兴的感激孟光业呢。”田洪声道。
　　“太可怕了，您今天直播就这么怼出去，他明天会不会给你传小鞋？“弘文开始脑补明天的黑宣传会怎么引导不明群众，背后一阵阵发凉。
　　”不会，比赛的热度和讨论度已经有了，他们犯不上把我搭进去，孟光业还要留着我维护他自己的口碑和人设，眼光没这么浅。“
　　”我明白，这就是你身上有他需要的价值。“弘文想到了那天在办公室孟光业对自己说的话”这个孟团长太可怕了，我都担心我以后会不会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弘文有种羊入狼群的感觉
　　“孟光业是个成功的艺人和领导者。所以这个团只有他能带强带大。这些年你爸总觉得他重新回头反省的目的不纯，其实我也这么想，但是在对待你的问题上，我总觉得他是真的想把你带出来，至少目前看是。”田洪声说道。
　　“什么叫重新回头反省？”弘文好奇道。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我们不提了。“田洪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弘文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后的光辉前程，也无心纠结于这些历史。
　　第二天，弘文以为自己这么明显的黑脸一定会被放出来，节目播出的时候黑脸的镜头却被全部剪辑掉了。正如田洪声所预料的，舆论一水的质疑节目组的黑幕，猜测两个年轻人的背景，心疼弘文作为星二代比赛还没结束就被打压，弘文开始相信田洪声说的自己以后依旧会是主捧对象，两个拿着第一名奖杯的年轻人可能真的要沦为炮灰。比赛的前三名全部和文工团签约。弘文想了想，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还是敲响了孟光业办公室的门。
　　“合同签好了？”孟光业把他让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对，谢谢孟团长这段时间的照顾。”弘文毕恭毕敬的说道。
　　“看你在决赛现场的黑脸，我以为你会因为没有拿第一来找我兴师问罪。”孟光业调侃道。
　　“不会，当时也只是有些诧异。”弘文生硬的解释，想了想继续说道”毕竟我也没把我爸请出山。“
　　”那好，你有这种觉悟我就放心了。“孟光业松了口气，认真的说道“弘文，你既然签了文工团，我肯定会按照约定把你捧红。”
　　“我知道...“
　　没等弘文说完，孟光业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了很多“但是，今后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你必须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昨天的黑脸事件再发生几次，团里不会给你擦屁股，我更不会。”
　　“我记住了”弘文自知理亏。
　　“好，以后合作愉快，未来的大明星。”孟光业再次做回和蔼的长辈，对弘文伸出友好的右手。
　　果然变脸很快，弘文默默吐槽。脸上带着职业假笑，伸出双手握上去道“谢谢孟团长，今后还得靠您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