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江湖》丫湳

3、孟光业教会他的那些事

　　姜弘文报名没多久，他的照片已经和相声大赛挂在一起，占据了电视报纸的头条。每一条新闻前面都五一例外的加上了姜建邦的儿子五个大字，。如果放到以前，姜弘文甚至都会提前要求宣传的时候加上这五个大字，顺带把姜家也宣传出去，他从来都觉得学会借力是人生最大的智慧，像父亲这种能用上的关系求着都不用那叫矫情。可是现在不行，姜建邦仿佛一根针一直刺在自己心里，想起来都抬不起头，好几天了俩人连一个桌上吃饭都没有，自己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听之任之，做人基本的自尊心还是要有的。
　　”孟团长“姜弘文敲开了孟光业的门，探了脑袋进来。
　　”弘文啊，快进来。“孟光业停下手中的毛笔，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和蔼。
　　”嘿嘿，忙着呢？“弘文笑的谄媚。
　　”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孟光业把弘文让到办公室右侧的沙发，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挺好的，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别的事。“孟光业这才注意到弘文手里拿着的报纸。
　　“你说说看“孟光业拿起桌上的烟，熟练的点上。
　　弘文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孟光业道“我看了这几天电视和报纸，这比赛还没开始，我这出名也太早了。”
　　孟光业没有接报纸，吐出一口烟卷问道”是你爸让你来找我的？“
　　弘文立马摇摇头道”我自己，我爸不知道我来。“
　　孟光业表情松了下来，从茶几的内侧拉出烟灰缸弹了弹烟灰道”那你只管好好准备比赛，宣传包装的事交给我“
　　弘文连忙道“孟团长，这种噱头宣传出去，大家对我的期待值就会上升，说实话我对我自己的实力没信心，而且...“
　　”而且什么？“孟光业猜出后面才是重点，问道。
　　弘文抬起头“而且，这是我自己的比赛，我暂时不想和我爸有什么牵扯。”
　　孟光业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们不去这么宣传，大家就会真觉得你是凭实力？你只要是姜家的人，大家都会自动给你带入各种想象中的规则，解释就是掩饰，何苦呢。我们既然摆脱不了，就真诚些，利用好我们这个身份不更好，你说呢？“
　　弘文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懂，我和我爸不一样，没这么矫情非得抛开一切可以利用的去证明自己。只不过..“弘文低了低头”这么做，我爸就更看不起我了，我以后在他面前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孟光业掐灭手里的烟头，丢进烟灰缸，坐直了身体，一副准备长谈的姿态道”弘文，其实有些话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本不需要说的这么直白，但是今天你来找我了，我想有些事提前跟你说清楚也不是坏事。“
　　弘文道“您说”
　　孟光业继续说道”我虽然没听过你的相声，看你自己的评价应该达不到很专业的水平。“弘文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微微低下脑袋。
　　”虽然我不是个商人，不存在在商言商。作为一个团体的领导，培养一个人我也同样需要在他身上看到他能带给我这个团队的价值。我敢许诺给你名次和后续签约，有念旧情的因素，但是这些不足以支撑我把你作为接下来的重头培养对象。你身上能带给我的最大价值就是你的身份，你代表着姜家在相声圈的传承，这才是最关键的。“
　　孟光业的话给了弘文当头一棒。过去的十多年，自己的生活虽然无趣却简单了然。如今孟光业已经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姜家以后的荣辱是要和自己绑定了。以后的自己是不是只能像一只提线木偶，被文工团牵着鼻子走，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连累姜家和父亲。想到这些，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吗？为什么还没开始，自己已经想要退缩，对，现在退赛还来得及。
　　”孟团长，您高估我了，我可能给不了你要的价值。如果您依旧坚持您的做法，那我只能选择退赛。“弘文的声音高昂而坚定。
　　”退赛？”孟光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并没有弘文想象中退赛这个想法带给他的任何反应。
　　“退赛也不是不行，只是退赛的后果你要想清楚，消息已经传播出去了，现在退赛，文工团不会背这口锅，那你看到的报道可能会是因为想要内定名次协商不成而退赛，这个时候大家与其声讨并不熟悉的你，更有可能声讨的是早已家喻户晓的你父亲。你要知道一旦被这种黑料沾上，想澄清那也要看观众买不买账，一旦这种印象已经形成，那姜家的口碑就要崩盘了。你想要退赛那考虑清楚，我不拦你“
　　”你...“弘文站起来气急败坏道”果然天上掉的馅饼都是有毒的。“
　　孟光业无视他眼里快喷火的愤怒，镇静道“也不一定，看你怎么选了，我不觉得我会害了你，甚至我会给你一条最适合你的阳光大道。不要因为没达到你满意的那一点去轻易判断全局，不到最后一刻，你完全有机会去扭转结果，前提是要不断增加自己身上的价值作为筹码。这是我今天给你上的第二课”
　　弘文认命一样的闭上眼，缓了一会道”好，我任你安排，不过有一点,别影响我爸和姜家。“弘文虽然和父亲向来不和，可是那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拿父亲一生最看重的艺术和名誉任别人祸害，弘文绝对做不出来。
　　孟光业摊摊手，一脸无辜道”那要看你表现了。现在你可没有和我谈判的筹码”
　　弘文握紧拳头，不想再多逗留。
　　“弘文“孟光业叫住他。
　　”孟团长还有何指示？“弘文转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道。
　　”以后如果再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要先想想自己需要付出什么？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课“孟光业话里的真诚让弘文有些恍惚。
　　”孟团长，您真的是个好演员，可以在好人与坏人之间自由转换的好演员“弘文真诚的回敬道。
　　孟光业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不悦，淡定的说道“这点你放心，我从不沾染任何恶习。不要去分析这些没用的东西，好好准备比赛才是你应该做的。”
　　弘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道“谢谢孟团长关心，我会成为一个好的木偶。”说罢，没再浪费一个多余的表情，摔门走出孟光业的办公室。

　　回到家后的弘文，主动向父亲低头，让父亲帮自己挑选初赛的单口段子。看着自家儿子难得的好学，姜建邦突然觉得这次大赛说不定对弘文来说是很好的转折点。几日间，父子之间和谐了很多。
　　相声大赛的初赛过程及其顺利，姜弘文选了传统单口相声段子《斗法》。虽然自己已经耳熟能详，但是毕竟上台的经验不多，在后台候场的时候一刻也不敢放松，默默的一遍遍碎碎念，此时台上正在表演的是一个名不见传的黑瘦少年，一段《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张口，便吸引了不少的参赛选手围在后场口往台上瞧。弘文和其他人一样，被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声音吸引着往前走，只见台上的少年穿着无任何样式的深灰色粗布大褂，镇定自若的在台上随着段子的动作起伏，时而走步、时而挥着手里的折扇，时而抬起手臂，整个人声形并茂的沉浸在段子里，眼神呈现出一种笃定的自信，仿佛这是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台下的一切与他无关。
　　“我去，这也太强了吧？哎，你们看到没，台下的评委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这哥们绝对的冠军候选了。”
　　旁边的人看到弘文，拱了下说话的选手”说什么呢你，不论哪方面，我们弘文才是冠军候选，这还没上场，上场能亮瞎你们。“
　　”他确实说的很专业。“弘文无视别人的添捧，对台上的黑瘦少年发出自己的赞叹。
　　”哎你们一会谁在他后面，我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想上场。“
　　弘文从人群退出来，握紧手里的号码牌，但愿孟光业有点良心，别拿自己当反面教材宣传。弘文接下来的上场整体来说不算出彩也没拉垮，完整的把排练时父亲交给自己的技巧展现在舞台上，在黑瘦少年后面顺利进入复赛。
　　黑瘦少年的表现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文工团接下来的宣传重心依旧放在了姜弘文的身上。那段《报菜名》被专门剪辑播出，依旧带着姜建邦之子五个字，稳坐报纸上的头条一周，甚至打出了复赛邀请神秘搭档调足了观众的胃口。正如弘文猜测的那样，孟光业把主意再次打到了姜建邦身上。
　　“他不可能同意的”再次站在孟光业的办公室，面对他的提议，弘文选择了直接拒绝。
　　“神秘搭档的噱头咱们都宣传出去了，如果他不参加的话，会影响你接下来的比赛和包装。”孟光业理直气壮的把难题丢给弘文。
　　弘文无奈道“孟团长，您作为故交了解我父亲的脾气，所以在把这个噱头宣传出去之前，你就应该考虑到这绝对是不可能的。这种闭门羹您也吃过不止一次了吧？“
　　孟光业语重心长道”弘文，我是为你好，如果你父亲能参加的话，对你接下来的比赛是有大帮助的。你想，一个家喻户晓却从来不上电视的相声大家，为了自己儿子来参加相声大赛，这是任何包装宣传都比不了的热度和话题。你可能都会...”
　　“是给相声大赛和团里带来的热度和话题吧”弘文无情的拆穿他。
　　孟光业脸色一黑“没错，可是你别忘了你以后也是要入职团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弘文知道孟光业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因为自己，现在整个姜家的声誉都握在孟光业手里。硬碰硬对自己不会有一点好处，只能把态度软下来，继续耐心的说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自己走进来的我认了，可是孟师叔，我叫您一声师叔，您这次是真的在给我出难题，我爸的原则性不会为我打破，您高估他，也高估我了。“
　　”这样吧“孟光业的态度也松了下来”你先回去和他商量，剩下的事我们再说“
　　弘文灵机一动，问道“那我爸来给我助阵不能白来吧？”
　　孟光业一愣，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知道和我谈条件了。”
　　弘文撇了撇嘴角“您教的好。”
　　孟光业思索了一下“这样，如果复赛、决赛你能让你爸来给你助阵，冠军是你的。”
　　弘文点点头道“一言为定。既然您已经把路给我堵死在这了，我只能为我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您也要有个思想准备，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做不到”
　　孟光业不以为然“没关系，尽人事听天命。”

　　弘文回到家，几个人正准备吃饭。弘念去厨房帮他添了一副碗筷。弘文满脑子都是怎么和姜建邦商量参加比赛的事，段凤娟和他说话都没听到，弘念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弘文醒过神问他“怎么了？”
　　弘念咬着筷子用眼神提醒他段凤娟在和他说话。弘文反应过来，问坐在对面的段凤娟”怎么了妈？“
　　段凤娟刚准备说话，姜建邦抢在她前面一面夹菜，一面头也不抬的说道”吃饭都心不在焉，是不是比赛遇到什么情况了？“
　　弘文心里一喜，顺着话题说道”我哪还吃的下去饭，文工团居然把主意打到您身上，复赛想请您出山和我搭档，您这辈子都没上过电视，亏他们想的出来。“
　　姜建邦撇了他一眼“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弘文放下筷子道“我这不心思先回来跟您商量商量再给他们答复。”
　　姜建邦道“还商量什么。你什么时候见我上过电视，直接拒绝不就完了。”
　　弘文心一横，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到觉得这对于咱们家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您想啊....“
　　弘文话还没说完，姜建邦已经把碗放回桌子上，打断道”说吧，孟光业这次又许你什么好处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弘文当然不会把冠军的事再说出来，反驳道”没有的事“
　　姜建邦重新端起饭碗”哦，那就直接替我回绝吧。“
　　弘文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爸，您能不能放下您的原则，替我考虑一次？“
　　姜建邦道”你还用我替你考虑什么？不是有人已经给你铺好了道儿，我不去也影响不了你拿名次。“
　　段凤娟往弘文碗里夹了一柱子土豆丝，看两人的气势开始不对，站出来打圆场“行了，先吃饭再说。”
　　弘文感觉自己一口气已经顶了上来，如果不说出来，一定会被憋死，无视了段凤娟不断飘来的眼神警告，站起来说道“我到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您才是真的自私，自私到只知道坚持自己所谓的原则，家人、别人有什么苦衷、过的怎么样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真羡慕您，怎么我就做不到您这么潇洒呢？”
　　说完不再理会姜建邦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转身走出家门。
　　弘念放下筷子，说了一句“我跟出去看看，叔婶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也跟着走了出去。

　　弘念小跑几步追上弘文，拉着他跑到一家卖糖葫芦的店，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弘文。
　　弘文再次的把和父亲的不愉快抛到脑后，感动道“行啊小老弟，哥没白疼你。”
　　弘念跟上一句“别急着感动，这个钱明天是要还的。”
　　弘文搂住他脖子道“这都是小钱，以后等哥红了挣了大钱，天天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你以后娶媳妇的钱都得哥给你。“
　　弘念试图甩开他，憋的小脸通红也没甩动，只能任他搂着自己道”你别给我画饼，我妈说了拿到手才是自己的。“
　　弘文捏着他脸上的奶膘感叹道”你真的是小小的年纪活得像个小人精，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你会接受吗？“
　　弘念道”那得看我需要做什么才能得到”
　　弘文嘴角有些抽搐，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难道你不会觉得是幸运女神砸中你了？“
　　弘念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弘文”你但凡少看点武侠小说，也不至于把自己当幸运加实力超群的男主角。“
　　弘文彻底凌乱了...连一个十二岁小孩都懂得道理，自己居然就这么容易入套了。转头一想，问道”那这么说，你被接回咱们家不是我妈说的幸运的被姜老头挑中？
　　弘念站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无奈道“这话也只有你信，我从小就认识段叔叔了。“
　　弘文体内八卦的小火苗蹭蹭的冒出头，跟着停下来接着问道“段叔叔是..我舅？你怎么认识他的？”
　　弘念刚要向弘文脱口而出，脑子里突然想起柳蓉临终前逼着自己答应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和段家齐的关系。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连段凤娟都没提起过。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对着弘文敷衍道“听段姨说好像他们是发小。”
　　以弘文简单直接的脑回路来讲，这个答案足以让他信服，恍然大悟道”这样啊，我说呢“，说完继续吊在弘念身上往前走，感慨道“有时候真羡慕你的人间清醒，哪像你哥我啊，参加个比赛还能被人拿捏”
　　弘念其实特别想回一句，我也很羡慕你的傻白甜，想了想觉得这种话题太无聊，转而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相声，都准备转行了，怎么对这次比赛这么上心？”
　　弘文无奈道“我是不喜欢相声，可是我别的也不会，只能在相声这碗不一定端到哪天的饭碗上讨生活。”
　　弘念有些不理解“不喜欢为什么强迫自己学到现在？”
　　弘文苦笑一声“因为我没有个好爸爸，你姜叔为了相声复兴的宏图大业，可以让全家陪着吃糠咽菜，我在他眼里，就是传承姜家祖业的工具人。”想到了孟光业对自己的控制，又补充道“天呐，我难道就是做工具人的命？”
　　弘念摇头道“我不想学的我妈从来不逼我，我有各种办法告诉她逼我也没用。你为什么不和姜叔好好聊一下？”
　　弘文笑道“知道什么叫倔驴吗？我自从知道这个词就觉得它是我们家这位大爷的专属用词，他身上那些枷锁是从小带在身上的，想摘下来谈何容易？”
　　弘念仰起小脸，卸了口气道“那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接着自己参加，反正也影响不了结果不是么？”
　　弘文摇了摇左手食指“你不懂，这看似是一场比赛，也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走一步算一步吧。”
　　弘念郑重其事的总结道“哥，你活的好累啊。”
　　弘文摸了摸他的软发，咬了口山楂球然后把糖葫芦递给他道”小气包，让你买两串非得买一串。“
　　弘念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把糖葫芦推过去道”我不喜欢吃，你吃吧“
　　弘文直接把糖葫芦往他嘴里送”你吃你吃，咱俩吃一串。我警告你哦，抠门可以，攒钱也可以，不能拿钱去干坏事，记住没。“
　　弘念咬了颗糖葫芦下来，奶膘被撑的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应道“我不干坏事的哥，放心吧。”
　　弘文满意的点点头，把糖葫芦收回来自己咬掉了最后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