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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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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池郁第一次全然承认自己就是克星,因为这一次,他竟然真心想要他二叔死。
池郁狼狈逃跑了,鼻青脸肿,涕泗横流。
甚至不知道他二叔是不是真的死了。
直到后来偷偷溜回去,亲眼看见二叔还人模狗样活得好好的,心中环绕不去的惶恐不安才被驱散。
二叔没有死,可是池郁却再也回不去了。
被抓到,恐怕不是二叔死就是他死,他很清楚自己不够勇敢面对死亡,他是个懦夫。
更清楚的是,那里没有一个人会欢迎他回去。
此时漂泊了几个月的池郁,刚找到一份在鞋厂打包箱子的活,包中午一餐,不包住宿,没有休息一个月2800。
他兴冲冲结束了一天的活,此时正蹲在一个蛋糕小作坊的后门。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戴着卫衣帽子,裤子短了一截,他用手搓着裸露的脚踝发热,偶尔抬头看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没一会,一个打眼看上去有三百多斤的男人从小门里挤了出来,旁边的塑料盒子和纸箱被挤兑得摇摇欲坠,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在劝来人减肥。
池郁立刻站起来,维持了许久的温度在寒风中一哄而散,男人把一个袋子递给他,池郁接过无意识攥了攥手指,道了声谢谢。
少年的声音还没定型,处于变声期末尾,有些公鸭嗓,低沉的话音像拉风箱泄出的风声一样难听。
男人摆手笑了笑,嘘了一声,示意他快走,正当男人转身要回屋的时候,屋里传出一阵女人的尖声:“他天天吃这么多,干多少活了,我说说怎么了?不能说吗?就你心疼你老妈还把她最疼的小儿子丢给我,我的命苦啊!”
随后又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池郁看着男人的后背瞬间僵硬,好像是铁盘子摔在地上。
又一人声音响起:“你能不能别老翻旧账了,八婆!天天一家人安安静静就你每天要啰嗦!”
“哦!就我是坏人!郑建华你个孬种!晶晶都多大了还要跟她弟弟挤在一个房间里?就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是吧你怎么不想想你儿子你闺女!”而后一阵啜泣声传来。
男人的身体突然像松了气的皮球,头也耷拉下来。
他转头挥挥手,啊了几声,男人是个哑巴,只能不停地比划着,意思是让他赶紧走。
池郁明白,如果让他嫂子看见他把蛋糕碎给自己,肯定又要一番争吵,男人也会被连累,池郁干裂的嘴唇紧抿着,他原本想把找到工作的好消息告诉他。
没办法,他只得一步三回头走开,看见男人站了会便打开门挤进去,他才朝着金平公园跑起来。
金平公园位于郊区,占地面积三百万平方,据说还未建成,政府只是透露出计划时就带动了比往年高出30%的房产销售量,里面有小型湖泊,密林,古建筑,各型各色的景观层出不穷。
池郁毫不关心身边美观的事物,一头闷着往前走,最近下雨,这条小路泥泞不堪,池郁被一声猫叫转移注意力,一不留神踩进一个水坑里,又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池郁捡起来甩了甩,发现是一个钱包,打开看第一个夹层已经破了,在其他完好的夹层发现了一张身份证还有十几张银行卡。
池郁抽出身份证,看了看,是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眼角还有一颗痣。
池郁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这条路一到天黑几乎没有人敢来,传言说闹鬼,正因如此,他才能发现有个猫棚在这,是一些爱心人士偷偷搭建的,他偶尔借宿,他还另外有几个睡觉的地方,全都是免费的。
他一边解决蛋糕胚一边原路返回奔出公园。
楚江开接到警局电话时,阿姨刚做好了饭,一听到是他的钱包找到了,他不顾阿姨的劝阻,立刻穿上外套出了门。
等到警局后,楚江开发现钱包里的几十张钞票不翼而飞,然而这并不算什么。
让楚江开精神崩溃的是一张他弟弟的照片不见了,照片背面是楚潭安在世时写给他的一首诗。
他立刻向警察反映,财产有损失,并且调出了监控,一张截图是正面,能看出是一个全身穿了黑色衣服的男生,裤子太短导致一截脚踝裸露在外,十分常见的黑白色板鞋;一张是反面,卫衣背后有个大大的反光的VS。
已经被锁定的嫌疑人池郁回到公园,到公共厕所洗漱一番,方才爬进猫棚里。
已经有两只猫睡了,他一钻进来便惊醒了它们,有一只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有一只开始舔毛。
池郁打了个哈欠,吃到一根毛,他呸掉,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环抱着臂弯睡着了。
楚江开第二天就要出差,和警局说好了有消息就立马通知他,警察那边虽然对他只想要找回照片,钱无所谓的诉求感到稀奇古怪,但还是答应了。
然而等到他出差回来,还是没有任何音信,虽然他心里清楚找回来的几率十分渺茫,还是抵不住煎熬又跑去警局几趟。
警察表示十分抱歉,那天是实习生当值,忘记对送钱包来的人登记信息才导致这种情况发生,当值人员已经被扣了当月绩效以儆效尤。
而实际上,他们就算记住要登记信息,池郁也无法提供联系电话,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手机。
警局外,楚江开坐在车里,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那头传来的心理咨询师的声音:“现在深呼吸,尽量别去想这件事了,有可能这也是潭安想要你解脱才发生这样的事,要不然拿了钱,别的银行卡他都不动,只拿了一张照片走?”
“是啊……银行卡都原封不动一张没少,偏偏拿走了一张不值钱的照片,这的确不可能。可是我昨晚还梦见他。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我却大意搞丢了,梦里他很生气。”
那头听着他的喃喃低语,急切起来:“江开,你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去……”
“等一下!”楚江开目光锁定在路边跑过去的男生背后闪着的字母,视线下移,还有那双黑白板鞋。
他扔掉手机迅速打开车门,追上男生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男孩惊诧回头,那一刹那,楚江开清晰地看到他的双眼,突然怔住了。
也许他知道这个人拿走相片的原因了。
眼前的人和潭安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他简直分不清。
池郁一脸茫然转为愤怒的不可置信,一把甩开陌生人拽着他的手:“有事吗?”
他看着男人愣住的脸,莫名觉得有点眼熟,看到他眼镜后那颗痣,他才突然想起来。
池郁伸出手,迟疑地说:“你是?我好像捡到过你的钱包。”
楚江开回过神来点头:“是我,我想问你,钱包是在哪个位置捡到的?”
“金平公园四合院附近的一条小路。”
“你有看到一张照片吗?后面还写了一首诗。”
池郁回想了一下,坦诚地说:“没有。”
楚江开几乎就要信了他真的无辜。
“你再想想,是不是丢在哪里了?”他试图为他找另一个台阶,语气急切痴狂。
池郁疑惑,只觉得事态发展的方向有些奇怪,这没完没了的质问,似乎已经认定他偷了东西。
池郁疑惑地看着男人只感到莫名其妙:“我说了没有,往哪丢去?”
楚江开听着他不耐烦的语气,只当他是恼羞成怒,于是丢出条件:“你说实话,我保证。”他几乎语无伦次,“我不报警,只要你把那张照片还给我,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池郁彻底被惹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听明白了吗?还想要我说几遍,能让开吗?我上班赶时间。”
“只要你把那张照片还给我,我可以给你更多钱。”他的声音在哀求,就像是恳求眼前的人能说点什么安慰他。
池郁看了看电子表,他快迟到了,迟到一个小时以内他就会被扣50,然而眼前的男人还是不肯放他走,他只好撒谎:“我先回去找找,等找到了就还给你。”
楚江开立刻点点头,把手机号码抄在一张纸上,撕给他。
池郁接过胡乱塞进口袋,匆匆离开。
到了厂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迟到了,他将纸条团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
池郁十分憋屈,却没有人能吐槽。
厂里和他一般大的小伙子还有好几个,但他们都是管理带进来的,自视高人一等。
池郁平常就寡言少语,现在的他脸色更加阴郁烦躁,没人敢来触这霉头。
楚江开返回车里,把刚才中断的电话拨了过去,报了个平安,那头才放心。
一回到家,楚江开就泡进了浴缸里,他知道现在该吃药了,但还是被那双惊人相似的眼睛影响着,忍不住沉浸在暖流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梦里依旧光怪陆离,令人摆脱不掉的窒息感。
水流让他的梦发生了变化,这一次他仿佛在母亲的子宫里,外面的声音由不清晰到清晰,他听到母亲的凄厉的叫声,自己被剥开献给了恶魔,恶魔得到献祭满意归去。
血肉之躯像垃圾被撕裂碾压,浑身开始痛起来,又是一片黑暗。
外面的声音开始模糊不清,仿佛还在母亲的子宫里,但是钝痛的身体提醒他,这是在恶魔的肚子里。
一阵铃声打断了令人疲倦的小憩,楚江开摁住了铃声,利落到近乎厌恶般吃了药,这种不得不控制自己在某个时间必须做某一件事时实在令人痛苦,尤其是心理患者明知自己在发病边缘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时候。
下楼到书房去,路过三张明朗的笑脸,不过是被镶嵌在相框里。
楚江开站住盯了会,扣倒了相册,不过明天,相片又能重见光明了。这就是楚江开反反复复的情绪,一会眷恋一会厌烦。
等到晚上,他清醒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留号码给一个小偷,还傻傻地指望着他联系你归还赃物。
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