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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早就说了要走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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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尚梁的威胁,叶忱想要和聂綦谈谈的做法更直截了当,他打电话给郑禺,让他下来领自己上楼。
郑禺满脸写着不高兴,就差开口问“你来干嘛”了。但是既然他说过要公平竞争,也不想背地里使阴招,跟前台证实了叶忱的身份,带着他上楼了。
宋沛如照例守在门口,看见他来,先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随后才看见他身后的叶忱,勉强端正了待客的态度。能被郑禺亲自带上来的人,想来还是有些本领的。
叶忱伸出手去,客气地打招呼道:“你好,我是郑彦,郑禺的堂哥。麻烦你跟聂总说一声,我找他有事。”
宋沛如没听出此人介绍自己供职的单位和来历,看样子也没预约,心里老大不情愿跑进去通传这一趟。聂綦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多次叮嘱过遇见不认识的人不用通报,直接回绝。
但这位郑少爷周身的气质实在太像一个成熟稳重的掌权者了,说话做事又客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他应声进去敲门,跟聂綦说道:“外面有一位郑彦先生找您。”
聂綦抬头正打算说“不见”,脑子转了一个弯,想起来郑彦是叶忱的新名字,又改了主意。反正迟早要见叶忱的,现在见他还能趁机休息休息。
“您请进。”宋沛如回到门边,微微侧身让叶忱通过。
叶忱对他笑笑,他知道聂綦不会给他闭门羹,无论是于公于私,聂綦都还在乎着他的面子,而且很有可能,聂綦本身也在渴望着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谈他们荒谬的曾经。
谈谈迅速落幕的爱情。
他听见身后的郑禺老大不高兴,质问宋沛如道:“他怎么就能进去?你是不是根本没跟聂总说我来找他了?”
“这是聂总的意思,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宋沛如瞥了一眼因为生气而脸泛潮红的郑禺,顿了顿,毫不客气地又扎了他一刀,“如果你还能见到他的话。”
郑禺像是生气了,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哎,我问你,奶茶好喝吗?”
宋沛如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很诚实地答道:“还不错。”
“那就行。”郑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走了。
叶忱以为聂綦在期待着和他谈,但聂綦自己却不觉得和叶忱有什么好谈的,说得更确切一点,他现在对叶忱是一肚子的火。在叶忱出现之前,他和尚梁的感情之路虽然谈不上甜甜蜜蜜,但也是十分顺遂。
叶忱一回来,先是虚情假意地说想和他复合,害他把好好的一块地拱手让人了,然后又是住到聂綦对面,跟尚梁不清不楚的。
他关上电脑,在听见敲门声时压抑着怒气说道:“请进。”
叶忱走进门,办公室的窗帘敞开着,可以看见繁华的街道和对面大楼玻璃折射出的落日,聂綦坐在桌前,鼻梁上架一副镜框透明的半框眼镜,注视着电脑屏幕,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我跟尚梁……”叶忱跟他说话不习惯绕弯,因为那种蜿蜒曲折的说话方式是他在离开聂綦以后才学会的,他还没学会或者说不屑于跟聂綦兜圈儿。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个的话,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和我无关。我们已经分手了。”聂綦头也没抬,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是在认真处理工作,其实是在用电脑玩“扫雷”。
“扫雷”确实是很适合摸鱼的游戏,聂綦有些佩服它的创造者。
叶忱坐到沙发上,翘起腿:“那我不说这个了,来说说我们。”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1、3、4,聂綦算了算九宫格内炸弹的位置,沮丧地发现是一个赌博似的二选一。
“聂綦,四年过去了,我觉得我们都该冷静下来谈谈。当时我太年轻了,还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要一个跟你重来的机会。”
聂綦冷笑一声,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着沙发上的叶忱,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多了几分寒意:“叶忱,你凭什么觉得你想重来我就得跟你一起?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你需要的时候花点心思哄着我,我就乖乖趴在你脚边;你不需要的时候就巴不得一脚把我踹出门。哦,我忘了,你当时确实把我当成狗。”
“对不起。”聂綦一发火,叶忱心中就充满愧疚,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四年前都是叶忱对不起聂綦,他把聂綦对他的照顾笼统地归成“包养”,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意冷落聂綦,把聂綦身边的朋友对他做过的错事全部归结在聂綦一个人身上,气头上说了很多过火的话,包括“你的美好让我厌恶”“不是因为你那张脸和你有钱,我怎么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分手不是他提的,但分开完全是他造成的。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聂綦点击“重新开始”,下了逐客令。
“你真的喜欢尚梁吗?”叶忱不死心地问道,他太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他又必须知道。
聂綦没有回答。直到叶忱走到办公室门口,将要转身关门的一瞬间,聂綦才说道:“嗯。我确实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叶忱不知道怎么接话,聂綦又接着说道:“别等了。早就说了要走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语调平和,不带一丝感情。
当年促使他们分手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那一纸叶忱的诊断书。
经历过一年的磨合,他们的感情已经趋于平稳。聂綦有什么聚会也会叫上他一起,他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
周淇生日那天,照例是一大堆人的聚会。不知道怎么,叶忱对周淇总是不太放心,他凭借着某种敏锐的直觉查探到了周淇对聂綦那种隐秘的心思。
所以他也跟着聂綦去了。包厢里人很多也很吵闹,他不胜酒力,借口上厕所出门透口气。KTV外面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冷风吹得他打了一个激灵,他向旁边的小巷走去,想要避避风。
巷子里传来几个人对话的声音。叶忱喝了酒,听力其实不太灵敏,但坏就坏在那几个人开口就提到了聂綦的名字,引起了叶忱的注意。
他站定在拐弯处的墙角,放缓了呼吸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聂綦带来那个人那方面真有问题?”
“诊断书都在周二那儿呢,还能有假?”
“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捅出去,替周二出一口恶气?”
之前的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答道:“不行!”
“你疯了?这是聂綦的人。”
“你说聂綦图他什么呀?中看不中用的。”
“谁说不中用?前面不能用,后面还不能用吗?”
随后就是一阵带着恶意和得意的笑声。
他们把对别人的揣测当成笑柄,还自鸣正义。
叶忱气得握紧了拳,在寒风中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势单力薄,在名利场中寸步难行,今天来聚会的人非富即贵,实在不是他能得罪的。
但他也没心情继续聚会了,打车离开KTV,自己回了家。
聂綦直到后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叶忱坐在沙发上,见他进门,没有迎上前也没有开口说话。
聂綦也不生气,自己扶着墙把鞋换了进浴室洗澡。当晚睡觉的时候还往他怀里钻。
叶忱兴致缺缺,一把推开了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聂綦又斜着靠回他身边,喝了太多酒有点犯困,所以没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意。
“我性冷淡的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聂綦的酒被吓醒了一半,他一直瞒着叶忱周淇曾经调查过他的事,因为知道他肯定会生气,而且调查结果也无伤大雅。但他今天突然这么问,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于是他反问道:“今天怎么突然开始问这个了?”
“我听见了有人在讨论我。”
“好吧,这样。”聂綦坐起来,打开卧室的顶灯,看着叶忱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了肯定会生气,但我先要提前说清楚,周淇是好意。我跟你刚在一起的时候周淇去调查了你,给我看过你的诊断书。但我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至于周淇有没有,我不清楚。”
“你们太过分了。”叶忱翻身下床。周淇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二世祖想调查他,就能拿到他的病历还能把诊断书复印一份带出来。如果他想知道别的呢?
叶忱感到一种被压迫和透视的恐惧,连带着看聂綦也不顺眼起来:“我去隔壁睡。”
“叶忱你听我解释。”
聂綦伸手拉住他,被他甩开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好心就能把我翻个底儿朝天,那如果有坏心呢?你们是不是有千百种方法让我生不如死?聂綦,跟你在一起这一年,我经历了很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这些回忆是新鲜的,快乐的。但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叶忱!”聂綦搞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因为这件小事生这么大的气,如果介意别人的议论,他去吩咐一声就行。何况叶忱也不太像在意别人议论的人,他自己说过以前整个县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在议论他,他觉得无所谓。
“我从来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你们的美好建立在我这种人的不美好之上,从现在开始,你的美好,让我厌恶。”叶忱越说越来劲,他深刻且清晰地认识到,横亘在阶级之间的鸿沟仿佛永远也无法跨越,他不能苟同上位者的优越和对规则的蔑视,正如上位者永远不会理解底层人民的苦难。
他和聂綦,可能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聂綦降生在了终点,代价是无数个叶忱降生在最末尾的起跑线,甚至看不见终点。
叶忱去隔壁客卧睡觉了,把光着脚追赶他的聂綦关在了门外。聂綦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红着眼问他是不是不爱他了。
“聂綦,少装傻了。我从来没爱过你。”叶忱还在气头上,他听到的那种揣测比“被包养”的流言更伤他的心,尤其是它们还来自聂綦的朋友,所以说话也毫无顾忌,“要不是因为你那张脸和你的家境,谁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好。”聂綦站起来,因为腿麻还用一只手扶着墙,眼睛水汪汪的,“那就分手。”
然后就那么分手了。谁也没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