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将云吹散》聂念珍

3、熟悉的陌生人

　　01

　　回到包房时，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醉汉在沙发上躺着。我无奈地看着他们，无论怎么摇晃林远和郭威的身子，他们仍像肥肉一般软瘫着。

　　可怎么把人弄走？又应该去往哪里？我唤来酒保将人扛到车子上，让司机到达我所下榻的酒店。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上坐在中间的自己，凌乱的头发，白色的蕾丝上衣也因为拥挤而被扯得变形。

　　我的身子往前一点，他们本靠在我肩膀上的头“砰”地撞击在一起。

　　“疼。”林远低吟着，但始终靠在我的身上，郭威伸了下懒腰将头贴在车窗上。我艰难地侧着头看向林远的脸，在昏暗中更显立体。也不知何时，他的脸庞写满疲惫和沧桑。成人的世界除了奔跑向前以外，很难再有其他的状态了吧。

　　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梢，想起他曾经年少时的模样。即使过去那么久，当听到真相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原来他并不比我幸福，原来他曾经也希望和我倾诉，原来......

　　我坐在桌子前沉思，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所惊醒。

　　“林含，”林远含糊地喊道。我回头看去，正见他扶着头在那坐着。“这是在哪儿？”他艰难地站了起来。

　　“喝醉了么？”

　　“没.....有，没....有。”他踉跄地站起来，不一会又坐了下去，试图再次站起来，尝试几次后便放弃地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他没醉，他没醉。

　　在记忆当中，第一次见林远喝醉的场景还是在高中的毕业班会上，他在酒桌上和其他要好的同学摇着骰子，大声地吆喝着。摄入的酒精越多，理智也开始慢慢地丢失，抢了别人的麦克风，搂着别的同学不知在嘀咕什么。

　　“你爱我吗？”我问得如此直接。也对，人生准备过去三分之一，还有什么理由需要蹉跎的呢？可是，如果让他知晓我荒唐的过去，他还会继续爱我么？这一刻，理智早就像黑夜中迷路。

　　“那当然。”林远拍打着郭威的臀部，发出如孩童一般的笑声，“他和....我打了个赌，就是——”

　　话到嘴边，嘣！他一头栽进了洁白的床上。

　　02

　　忙碌的工作填充着我的生活，每一天叫醒我的并不是早已设定好的闹钟，而是那该死的忙活不完的工作以及客户的诉求。在2022年的几天，客户仍以上帝自称，他们的银两给予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说着粗俗的话，讲着理所应当的诉求。

　　自从接受了新的项目后，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没了意识、没了主见，每天只会伪装着笑脸“嗯嗯”、“好的”、“谢谢”地在回复着劈天盖地地辱骂。

　　正在键盘声被敲打地劈啦劈啦响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真是撞在待喷发的火箭之上。

　　“喂！”我的语气并不好善，这是俗称的“窝里横”，意思是指只会对上帝之外地人用生气的语气说话。这是上司在不久前给予我的评价。

　　“我！”

　　“谁！”说到底，我应该硬气点。“快说是谁！”我被嘈杂的电话声所打扰，心里的烦躁更不用提了。果然，午憩后人容易处于混沌之中，分不清自己的地位。

　　“林远。”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如海里拍打的浪声。

　　“嗯。”

　　我醒来了，回归到现实当中，略带惊喜地回复。对于他的来电，我既有期待又显意外。从重逢的那一刻起，或者是发现他悄悄看着我的眼神，便期待着我两的见面。可能是在某个小路上偶遇，轻声地问好；也有可能刻意地约好，稍显局促地找着话题聊天。无论哪一种，都会链接在一起。

　　他是否和我一样有着同样的预感。

　　所以，我并未拒绝他的邀约，也并未追问他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会得到我的联系方式，而是像想象中的一般，说——

　　“嗯，我知道你会过来的。”

　　他没问缘由，只是抿了一小口咖啡说道：“这里的咖啡豆不如我店里的好喝，周六你放假我们一起回到小城里喝上一杯。”

　　我微微地点头，轻尝了几口他给我点的咖啡，也不知是什么名字，但也比其他店里的要特别，有一股淡淡地橘香味。

　　“这是榛子味的美式。”他低着轻嗅着杯中冒着热气的咖啡

　　“看来你对咖啡很有研究。”

　　“读书时，我看你挺喜欢喝的。”他放下被子植物，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戒了戒了。”咖啡因容易让人在失去了黑暗，身体的状况已然不允许我继续日夜颠倒的生活。

　　在这次的碰面中，我们闭口不提那段青葱岁月里发生的所有，他和韩笑或者其他女孩的过往，我和郭威闹得全校皆知的“传闻”——大概是未婚怀子这一类离谱的造谣。也没提起那晚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反而，像对待相亲对象一般，介绍着工作、未来的打算、兴趣爱好这一类的。

　　我看着他，正如他看着我一般，明明近在咫尺，但却陌生得只让人浑身发颤。九年的老同学回忆仿佛在这一刻像是被臆想出来。

　　一通电话，我被召回到工作岗位当中。

　　透过玻璃，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在想，是否我们还有一点的可能。

　　他穿着涂着”better”英文字母的黑色短袖，下半身是一条直筒的白色短裤，配上那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比上次见面更为清爽。而我，化着较为精致的妆容、穿着小资的衣裳，但却无法掩盖因内心备受骄傲而留下的疲惫。

　　从这个角度去看，刚刚的我们倒像是正搭着桌的陌生人。

　　八年了，我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