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将云吹散》聂念珍

18、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生活

　　我很快从爱情的喜悦中抽身出来，因为那一条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信息。

　　“你忘记说过的话了吗？”

　　“我们好好谈谈，算是为了孩子，算是为了工作室，算是为了我给我交代。”

　　“我答应你，一定会乖乖的，只要你好好地和我说。”

　　.......

　　我没有勇气打碎自己难得的不顾一切。

　　01

　　夜里醒来，唯有看见他俊朗的面容才能抚平我内心的疼痛。有好几次都想将他摇醒，告知那些属于我的过去。如果所有发生的都毫不隐瞒，是否他仍会拥抱我这破旧的身躯。窗户零星的灯光，几声属于轿车的喇叭声，喝醉行人的无意呐喊.....我渴望的真实，在当下全部实现了，还有什么好去纠结的呢？

　　“怎么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强壮的臂弯一把圈住我。我顺势将头靠上，忘情地享受他的给的温暖。

　　除了我的过去外，还有他的，他和孩子的，他和其他女人的。对于他，除了青春时的记忆，我再也没有掌握更多的信息了。我的意识只要触碰到婚姻，便变得庸俗不堪，即使他的过去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联和影响，但我仍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了解。

　　他的温度是否也曾温暖其他冰冷的躯壳，就如现在一般。

　　我开始困于深夜里，难以入眠，无法忘记那婀娜的身姿，挑衅的眼神。

　　镜中的女人淡素而优雅，只看她的神情，便觉人间不过如此平静。可细眼一看，却很容易捕捉到她藏在心底的自卑和无措，俨如小孩被推入海中时那刻的惊慌。那是我啊，一个始终用力捉住自己灵魂的躯壳。

　　好几日了，我披散着头发瘫在家中，过着不愁吃喝的生日，那可是多少人所梦寐的生活。

　　当修身的黑色长裙套上这纤弱的躯壳时，我感觉活了过来，像现实中的人，而不再虚无。我鼓励着自己勇敢地面对，闭上眼睛想的是无辜而可爱的小孩，像是看到过去的自己。如果，我说如果，当时，大人能够理智点，是否孩子就不用活在无爱的世界里呢？

　　没有被抽打的痛、没有肮脏的唾沫、没有永无止尽的嫌弃、没有饥寒的日子.....

　　Zoe对于我到咖啡厅这一举动一点也不意外，她早早地沏好咖啡等候我的光临。我和她正对着，她的短发染成了耀眼的红色，妆容也变得浓烈，玻璃窗上勾勒出她充满棱角的五官。身上的所有红，勾起了封了尘那几个画面。

　　我的嘴巴被粘住了，连支支吾吾的声音也发不出。

　　“恭喜你们，要结婚了。”她喝了一口黑色液体，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桌上的白色圆口杯沾上了她嘴唇上的正红。

　　“谢谢。”我终于开口了，倏然间活了过来，可心中那股气仍在憋着。不用看，我的脸肯定被涨得通红。我太想问，他们之间的关系，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我害怕深夜的来电，她会在那头恶狠狠地问我“你到底是谁。”正如大叔的妻子一样。

　　“我是第三者吗？”那口被憋着的鲜血喷射而出，犹如那一抹口红的颜色。不知怎的，我莫名地紧握着她的双手，真挚地看着Zoe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她像是闭着眼，不去看我渴求的眼神，她的眼明明睁着，却像盖着纱布。

　　“是。”那上挑的的眼睛紧紧地拽住我最后一点人气。她再说点什么，我就要被碾压在地板上，被父亲的皮鞋踩在地面时的感觉，我可怜的尊严被碾碎了。在这时，我还是沉默了，任由情绪在胸腔内来回地游动。

　　“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们会在时间的流逝间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他许诺给我的，我照顾他的家庭，他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整整八年的时间，我跟着他八年，从咖啡角到现在的工作室，从紫林出生到现在。我将所有交给他，只要他想，任何的我都愿意。他给了我温暖，我没有办法报以冰寒。所以，当他央求着我放下过去时，我心软地决定忘记那些狗屁的诺言。可为什么你还要到这里来挥舞着你的胜利呢？”Zoe的脸抽搐着，不一会悲伤地哭起来。她的脸埋没在穿着黑色丝袜的腿间。我忽地感受到她的孩子气，即使她在卖力地装扮着那副大人的模样。

　　我失神地看着她弯着的背部，渐渐的，她身上的颜色和黑色的长沙发渐渐融为一体，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沙发变成里一张抹着暗红色的木长椅，我不再是坐在上面，而是躺在里房间，我彷佛看见里那具僵硬的尸体躺在里上头，我认得那套红色的旗袍，是母亲入棺时穿得那身。我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突地她坐了起来，和父亲那些女朋友面对面地坐着。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脸色毫无血色，不断地呐喊着让那些女人滚出这房间。

　　我闭着双眼，忘记了现实的世界，恐惧地蜷缩在被子里头。我听见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像母亲的，像林远的，也像是我自己的。

　　02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林远办公室的沙发上了。他坐在桌面前认真地敲打这键盘，嘴里时不时地运算着一连串的数字。小学时，我最喜欢盯着他的嘴唇，偶尔紧抿着，偶尔放松着，像极了小鱼在呼吸。

　　我太入神地盯着，忘记了自己醒来的状态，忘记他看着我的眼神。

　　“醒了？”他温柔地询问，手里拿着茶杯向我走来。

　　“我是第三者吗？”我很轻松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会这么问？”

　　“Zoe说的。”我大口地喝下温度刚好的水。

　　“所以你相信了？”

　　我并没有回复他的问题，反而开始坦白了起来。

　　“我害怕‘第三者’，因为我痛恨，也曾——”我停顿下来，留意他的表情，“我没有办法，我是被欺骗的。”是吗？你真是被欺骗的吗？不，你再就知道他给递过来的离婚证书是假的，你看到他交易的信息，你偷听到他夜里和电话那头你女人亲密的对话，只是，你想着逃脱小城的生活，所以才自私地屏蔽掉所有真实的信息。现在，你还在否认？

　　“我曾经自愿地当上了第三者，因为自私，因为想要过上不用任何人过上的生活。我自信地认为别人不会发现，我很可悲，我以为再也不会了。”我低垂着头，手掌覆盖着双眼，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

　　与其说想要知道他的过去，倒不如说我像将那些淹死我的秘密全盘托出。

　　“高中时，我看见你上了一个老男人的的车上。”他背对着我，往茶杯里倒水，语气平静地说着。“他会温柔地抚摸着你的头发，在你额头轻轻地吻着。你会娇羞地倒在他的胸怀里，轻咬着他长满胡渣子的下巴。可是，这又怎么样，过去了就过去吧，我们难道还要不断地缅怀吗？那有什么值得的呢？”他的语气仍旧平静。他转身向我走来，嘴唇艰难地扯着，眉头被绳子紧紧地梆成一团。

　　我无法想象他曾看见过我伪装的模样，那是一副极其献媚的面容，为了生存，为了一己私欲而伪装的表情。我恨透了，胃里不自觉地在翻滚着。肚子里的那一点茶水也被吐了出来。

　　“我根本不介意。”他用力地抱着我，捧着我无力的下巴，额头轻轻地放在我的脸上，冰凉凉的。

　　“你会的，就像我介意你和Zoe一样。”我无法掩饰地抽泣起来，心绞痛着，想到他们之间，想到我会失去他，那个我曾如此爱慕的少年。不过，我已经没有犹豫了。

　　“你怎么知道我介意！如果真的介意，我就不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你。”他怒吼着，那时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的泪水，他的愤怒，逐渐地都消退了。

　　“求你。”他握住我的双手，低声的祈求着。

　　“我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在他还没有成型的时候把他摘掉了。可能很多原因，我现在也没有把握还可以怀上宝宝。你介意吗？”我像是复述医生的叮嘱，将事实告知对方，也像医生一样紧盯着患者的表情，如果他不接受，医生会怎么安慰呢？没事的，可以用科技的手段。没事的，现在的年代不要孩子也是可以的。没事的.......

　　林远从站着到坐着，从坐着到来回走动了起来。他越来越焦急，像是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我知道了答案，他的沉默就是答案，他的无视就是答案。我感觉到比他的肌肤更冰冷的空气，我庆幸没有把他说的结婚当成是真话，说过开心过就已满足，得到那一丝丝的温暖也足够了。

　　“明天，我带你回家见我妈。”当我准备离开时，身后的他忽然说道。

　　这一晚，窗外比以往都要宁静。小孩的轻咳声，下水道里哗啦啦的冲水声、老鼠走廊乱窜.....习惯于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再也无法独眠，是否他也习惯了臂弯里小小的我，那么脆弱的我，需要被他拯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