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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柴余冲出了楼梯口,逃进观光电梯里。

      他面对电梯里锃亮的玻璃窗,依稀能看见自己晕红的脸,还有那双浸在水里的眼睛。

      柴余也不知道自己聪明的脑子是疏忽了哪一个瞬间,才让一些悸动的苗头野蛮生长在愤怒的火海中,以火浴种,愈燃愈旺。

      柴余当然是愤怒的,不解的,无辜的——对于董陆离的无端斥责和粗暴的对待,他一无所知其中的理由,只是任性地因为不想面对而逃开了。

      不想面对董陆离的解释。
      不想面对现在这个对于董陆离的解释支支吾吾的自己。

      不过幸好,他不想面对,那个人就会乖乖地把自己的背影给他。

      电梯下到了一楼,一块背景板挡住了观光电梯的玻璃,黑色将电梯里的人脸色的粉红照得一清二楚,让他羞赧地垂下头。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

      柴余皱着眉头,问天问地问自己——自己通通透透地活了将近十七年,第一次有了如此难缠的困惑,就像是逍遥久了的神仙哪日突然被只妖精缠住了一样,多了它说来也快活,少了它清闲也不错。

      柴余出了电梯,快步走到街上拦了个的士,计算着董陆离应该还没有回家,迅速地跑到他家里,把所有自己的行李都打包走,灰溜溜地跑回娘家了。

      柴余没有留字条也没有发微信,回自己妈妈家之后就赶紧关门洗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边打游戏,一边发呆。

      不在状态。
      怎么会不在状态呢?

      柴余看着自己少有的拉垮战绩,仰面瘫在床上,发烫的手机枕在自己发烫的额头上,一时间分不清是哪个物体更热一些。

      柴余从床头抽来一个枕头,塞在自己怀里,心神不宁地隔一会儿就看一会儿微信,看到空空如也的消息列表又轻松又心急。

      算了,还是生气吧。
      这个好像比较简单。

      将近两点,柴余顶着好久不见的绝世黑眼圈仰头发呆,勾引着天花板,不过很可惜天花板好像不太喜欢烟熏妆的小孩儿,猛地闭上了眼睛。

      “灯怎么黑了?”

      柴余在屋子里大叫一声,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该不会是董陆离托梦来找他道歉,没想到他压根没睡,只能化为厉鬼来找他还魂了吧?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怎么学习?”

      柴余的母亲站在柴余的门外直接关掉了柴余的的灯,拿钥匙打开了柴余的房门,怒气冲冲的身影被门外橘黄的灯光直戳戳地照了进来。

      柴余习以为常地放下手机,蒙着被子,作出自己睡了的样子——他早就习惯了,灯不在自己房里,所以母亲可以站在房外操控着自己的作息;他也习惯了,自己的房门可以毫无隐私地被开启,露出一个熟悉又的专权的人影。

      柴余的母亲看到柴余睡了之后,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替他掩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董陆离别墅的大门被一个疲惫的人打开了。

      董陆离浑身散着一股酒气,瞳孔弥散在酒精度数过高的眼波里,含情地吞吐着暧昧,寄情于高冷的月光。

      他砰的关上门,坐在玄关处,安静地换鞋。慢慢地脱下自己的鞋,脱下自己的外套,摘下眼镜和手表。

      他的确喝了酒,车还停在城北的酒吧,但他一点也不醉。

      亏他还专门开车去了趟城北离自己家最远的一家酒吧,找酒保要了一杯度数最高,最难调制的酒,坐在酒吧里一边等一边听孤独的乐手弹着吉他唱着歌,磨磨蹭蹭,回到家已经两点了。

      在外面呆这么久,就是因为不想回家看到他,和他解释自己今天生气的原因。

      他不知道怎么在不提及私生饭的前提下合理解释自己的愤怒。

      更没有办法给自己趁火打劫的放纵粉饰一个完美又虚伪的理由。

      何况他根本找不到理由。

      不过,董陆离拖沓着拖鞋,缓缓地把自己的房子走了个遍——好像也没有人想听这个解释了。

      董陆离快速地洗了澡,躺在床上,尽力不去想晚上的失衡。他在想,明天是去拿城北酒吧的车好呢,还是在家打游戏好呢?

      想完了自己所有能想出来的事情,董陆离惊讶地发现才过了短短的两分钟,所有的思绪都像被两倍速播放一样,着急地奔向最精彩的地方。

      可是董陆离的喜欢就像是软肋上的刀口,平时他自己不闻不问也就算了,但还是不妨碍它又疼又痒,挠拨他的心脏。

      董陆离窝进被子里,戴着眼镜,翻阅自己手机的各个角落,指尖停留在一个备忘录的文件夹,名叫“一条菜鱼”,创建时间是在将近两年前。

      已经这么久了吗?

      董陆离只觉得有点恍惚,枕头像学会了催眠咒,贪婪地窥探着熟睡的人的梦境,这次,它听到了一段全新的故事。

      董陆离认识柴余,是他高三时候的事情了。不过那个时候应该也不算是认识,只是在王者对局中互加了游戏好友,后来又交换了□□。

      技术很强的人彼此欣赏,相互加好友聊聊游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对于董陆离来说,特别的是那段时光,特别的是在那样的时光里幸好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高二的时候,董陆离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的父母终于离婚了。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因为很久之前他就发现爸爸妈妈之间没有爱情了,但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指责——肇事者是他。

      董陆离出生在一个完美的家庭,爸爸年轻帅气,妈妈温婉可人,两个人又都是公司的继承人,所以说是有颜有才又多金。

      在意气风发的年纪,谁都会被这样的人的优秀吸引,也正因如此,他的父母亲迅速地步入婚姻,有了孩子,孕育过短暂的爱情。

      但是爱情从来不是激情者的游戏,需要的更多是呵护和维系,可是这样骄傲的两个人,彼此都在仅仅三年的“厮守”中耗尽了耐心。

      所以董陆离的父母定下约定,共同经营一段孩子面前美满的婚姻,貌合神离,但又不能对董陆离的童年带来伤害。

      董陆离小时候以为这是因为父母对自己最后的关爱,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他不得不明白,这只是他伟大高尚的父母亲为了不留下话柄,为留全自己的名声做出的伪善。

      为了表演恩爱,他们甚至会在董陆离面前拥抱,亲吻,谈笑风生,只让董陆离觉得无比的低级,不过也应该称赞一下这么高级的演技。

      直到高三的有一天,他上完晚自习回家之后,按往常一样坐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了门响,不经意地抬头一瞥。

      那天母亲以一个月仅有一次的出差理由不在家,而父亲每天都会很晚回来,只不过这次,父亲不是一个人回家的。

      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烈焰红唇,高跟鞋,超短裙,蕾丝肩带,脂粉味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董陆离都可以清楚地闻到。

      父亲和那个女人缠吻着,纠结着衣物,抚摸着身体,在客厅中大快朵颐。

      董陆离的房门正对客厅,他看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人偷欢,不过,他看起来才更像是偷了东西的人。

      他像是在这个金玉其表、败絮其里的家里偷生的人。

      “爸爸,你能进房间吗,我在学习。”

      董陆离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平静,毫无波澜。他的父亲在情欲中抽空看了他一眼,短暂对视后和那个女人贴在一起,缠绵地进了卧室。

      董陆离可以听到响,不论是□□碰撞的声音,还是大声□□的声音,他都不嫌吵,但他唯独厌弃那种刺耳的灵魂的欢愉,灵魂都在叫着还要,让人恶心。

      一个星期后,董陆离平凡地上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突然默默地走进了教室,让他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

      那个时候董陆离的同桌是裴迎,裴迎问他:“六神,出什么事了?有人要打你?”

      董陆离从那时起的神色就很淡,他缓缓地开口,云淡风轻地回答:“没有,我父亲出轨,我告诉了我的母亲。”

      对出轨的形式只字未提,董陆离轻飘飘的一句话,涵盖了他知道了父亲和母亲都早已组建自己新的家庭,父亲和母亲都有新的很爱很爱的孩子之后,所有难以平复的蓄恨衔悲。

      一开始,他只是想告诉母亲,一来给母亲提个醒父亲打破了规矩,二来告诉他们二位没必要在假装了,自己早就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关系,有没有爱情了。

      他以为告诉母亲可以放他们走,放自己走,结果没想到事实的残酷冷冰冰地告诉他:他们早就走了,是你一直在跟着。

      但董陆离什么也没提,这是淡淡地陈述了前因后果:他揭发了自己出轨的父亲,他父母离婚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你妈?你不说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董陆离记忆里的裴迎还穿着浅蓝色的校服,头发理成板寸,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这样是怎样?离婚么?”

      董陆离挑了挑眉,抬头听讲,低头做笔记,对裴迎在他身边的分析充耳不闻——因为心里早就有更苦涩的东西,塞满了七窍玲珑。

      董陆离下课之后去了办公室,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没有丝毫的愧疚,只觉得愤怒,他为了维持自己君子的形象只能咬牙切齿,勉强挤出一个危险的微笑问董陆离:“儿子,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母亲?你就非得看我们离婚吗?”

      董陆离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记得父亲走的时候毫不留情,只给他留下一句狠话:“连做人都学不会,还读什么书?别读了。”

      董陆离没有哭,甚至连伤心都没有了,因为心脏早就承受不了外界的刺激,找了个角落悄悄把自己锁起来了。第二天董陆离就退学了,被父亲强制地从学校拉回来关在家里,等待父母离婚官司完毕。

      离婚官司打得很顺利,因为父母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财产,只有一套董陆离现在住着的房子,还有一个董陆离。

      但就这么少的可怜的一点财产,父母也是争论不休——因为谁也不想要。

      最后,父母私下达成协议,两个人轮流负责董陆离一年的经济费用,直到他二十岁为止。

      父母谈判的时候,董陆离就坐在桌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听父母割裂着自己的皮肤,骨血,斤斤计较地称量着重量,生怕自己多摊上一丁点。

      最后父母决定第一年由母亲出钱,母亲临走的时候给董陆离留了一张卡,说一年里自己会不断地往卡里打钱,希望他能够原谅自己,因为她真的没心力再抚养一个孩子。

      董陆离觉得好笑,因为母亲的另一个孩子才刚刚三岁,是三年前她去国外出差的时候生下的。而自己此时已经十七岁了。

      “儿子,妈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爸爸出轨的事情告诉妈妈呢?”

      董陆离深刻记得母亲说的话,因为那是唯一一次听到母亲那么温柔的声音。董陆离有一张和妈妈长得很像的脸,可是没有因此得到过母爱的垂怜。

      “你们不是有约定吗?”

      董陆离声音很淡,表情也很淡,让他的母亲在其中读到了自己——那是她嫁给董陆离父亲三年后,对生活百无聊赖时的样子。

      “妈妈早就知道他出轨了,而且他们早就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做给我看了。”

      母亲说完之后,微微笑了一下,将桌上的卡推到了董陆离的面前。

      “儿子,钱收好,照顾好自己,妈妈走了。就不说再见了···”

      董陆离木然地看着母亲的背影离开自己往昔的家,这个困住彼此十七年的地方,默默地将嘴里的“再见”咽回肚子里,用力地消化,忍住胃部的绞痛轻柔地说:“好。”

      这就是董陆离的高三。
      让他本就明灭的世界里,彻底染上极地的漆黑。

      他不能去学校,不想和人交往,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打发自己闲的要命的后半生。他慢慢爱上了打游戏,因为他享受操纵英雄在峡谷里穿行,杀人不眨眼的快感。

      他以为自己的十七岁就要这样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排位晋级赛匹配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ID叫一条菜鱼,但是技术却比那些叫“邪魅狂狷”,“峡谷第一···”的嘴强王者牛多了。

      虽然那一局他们打得并不愉快。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选了打野的位置,并且都充分相信自己的技术,死活不肯换成空缺着的辅助,只是执着地狂刷战绩。

      所以梦幻开局,王者晋级赛中,惊现双打野。

      那场比赛,自己杀了多少个人,死了多少次,甚至是被别人k了多少头,董陆离全都一点也不记得了,但是自己的野区被一条菜鱼清了多少次他数得明明白白。

      打团的时候看不到自家打野,队友在公屏中直呼:晋级赛呢!能别野战了吗?

      于是就有董陆离和一条菜鱼在公屏上疯狂刷屏“撤退”,“我拿buff,谢谢”。

      但好在队友很给力,三打五撑了很久,等最后两个人都心满意足地刷饱了野出来团战,才最终取得了胜利。

      对局结束后,董陆离在房间里打量着一条菜鱼的战绩,回忆一下刚刚这个和自己抢野的人的技术,好像确实还行?然后就抱着试探的心态,加了好友。

      不过很气人的是,对方刚打完就下线了,压根没看到自己的好友申请,自己反倒是收到了“狄大人的举报信”——“亲爱的玩家杜拉拉,您被玩家一条菜鱼在对局中举报有恶意抢人头,他是演员,行为辱骂等不良举动,希望注意。”

      董陆离盯着这条难以置信的举报信,气出了几个月都没有的一丝血色,反手甩开了手机。

      果然,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傻x。

      第二天,依然是凌晨一点,董陆离正在如火如荼地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预约消息——一条菜鱼:下把一起吗?

      董陆离迅速地推塔,胜利之后立马退出房间,看到自己聊天框里新收到的消息。

      一条菜鱼:昨天手滑,举报你了,不好意思啊
      一条菜鱼:大人不记小人过,交个朋友不会错
      一条菜鱼:哎我看你打完了,怎么不回我消息啊?你不会也在被子里玩手机,看不清屏幕吧?

      也许真的只是急于证明自己眼神好得很,董陆离竟然冲动回复了。

      杜拉拉:也?在被子里?
      杜拉拉:你小学生?

      一条菜鱼好像被戳中了痛处,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随及发出了排位赛邀请。

      一条菜鱼:快来,时间有限。

      董陆离和一条菜鱼进入界面后,一条菜鱼这回很谦让地选了一个法师,特意把打野的位置空出来让给了董陆离,但是董陆离非不接受他的好意,故意不玩自己喜欢的打野,选了一个射手。

      于是这一把再次梦幻开局:三法天女,加上两位射手辣妹。

      董陆离也是醉了——都没有人玩别的位置吗?

      好在小仙女们蹲草加群控,法师血厚得像肉,射手伤害高得离谱,才最后赢得了这凌晨一点半的胜利。

      再次,一条菜鱼一秒下线,证实了董陆离认为他是小学生的猜想。

      往后的几天,董陆离每天凌晨一点都会蹲一个整点上线的一条菜鱼,和这位嘴最强王者一起打一盘排位赛,然后等他光速下线后自己也跟着睡觉。

      董陆离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学生,自己混乱的生活也规律了一点点。

      直到有一天,一条菜鱼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上号,让董陆离非常着急,失眠了一整晚——他担心这位沉迷游戏的小学生会不会被父母送到青少年戒网瘾中心去了。

      第二天晚上,依旧没有。

      第三天,也就是董陆离都打算报警了的一天,一条菜鱼终于上线了。但这次上线之后这个小学生没有猴急着打游戏,而是问了董陆离一个触及隐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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