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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诗宴互识 ...

  •   相离不远,崔妙登一架花架后,她不可能看清沈琮的神色。可是沈琮的话让她觉得,那口气,那内容讥讽无比,如同回到被齐升出言伤害的那天。

      不是贵女又怎么了!

      就是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气,像一把火似的把崔妙登的心窝都点燃了!

      她曾幻想过沈琮是怎么样的人,乃至听见陆上慈提及“沈琮”时,也不敢轻易与之相联系。

      但她在一路上也曾努力幻想过真的见到沈琮会是什么样子,可是无论无何的幻想,在此时看来,皆是荒唐。

      旁人眼里的沈琮是天之贵子,遥不可及,崔妙登反而觉得他这时的姿态才是无比真实,那么举高自傲、傲慢自得!他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乐曲仍在继续,已进入佳处,那蔓延的欢快似是无形的绸带在大厅环绕,绕住所有人。

      可她,却不在其中。

      仿佛一只离巢的鸟儿,崔妙登分外想回到席位上。

      前方人影幢幢,她穿行在人群中,光从外面透进来,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像在她脸上噼啪打着。

      崔妙登准备绕着大殿一圈的边缘回席位。

      她追着陆上慈的脚踪来到这儿。

      却一眼认出来,木梯拐角处的正是陆上慈!

      但和她说话的男子是谁呢?

      崔妙登的心头不由纳闷,没来及多想,就听见杜献容路过,哼一声:“一个舞刀弄枪的陆上慈,和一个之乎者也的柳公则,别高兴太早了。”

      杜献容似乎没有瞧见崔妙登站在角落,没走近就绕开了。

      柳公则?

      似乎在哪里听过。

      有乐曲仍在弹奏,崔妙登听不清陆上慈在交流什么。只见柳公则的目光往下,停留在陆上慈的脸上,那口型似乎只吐出一句话,就惹得陆上慈欢笑不已。

      不欲打扰,崔妙登知趣地回到席位上,安静地品尝点心。刚才的舞吸引许多人,她本以为一路上会受瞩目,然而只是几个人频频回顾,却还是不靠近,她心里着实有些失望。

      是了,京城繁华富庶,才子佳人无数,她不是最特别的人。不过她也不需要特别,只需要在个别人眼中特别。

      好在,不是无人识她,她总归有了些名声。

      那位齐大人外遣为官,他眼下自顾自己的前途而忧心不已,怎么会顶着风声娶小自己二十来岁的自己呢?

      崔妙登不那么着急了,反倒是迷茫。京城那么多人,她的归宿却在哪里呢?

      忽然崔妙登想起来了,在芙蓉园外的路上,她听见杜献容提及过柳公则,他是个翰林院士。而从杜献容的语气来细想,她猜柳公则便是陆上慈的心上人。

      “翰林”、“状元郎”,单这两个词,似乎就足以激发崔妙登想象中关于男子的美好描述。

      她的小伙伴率真爽朗,而柳公则看起来温儒尔雅,一动一静,相映成趣,站在一起是多么美好啊。

      那满腹诗书的君子,肯定不像沈琮那样反唇讥讽!

      崔妙登心里还是为沈琮的话,生出不愉快之意。

      离开南渠近两个月,崔妙登以为那股憋屈该恢复差不多了,只怕伤心不会再重演。此时一看,才觉出:不,身份的憋屈和她的自尊心一直同在。

      一群人欢腾得尽兴,没一会儿乐声停歇,蹈舞是为了渲染气氛,促进节日的欢沁,不会时间太长。

      陆上慈忽地从后面冒出来,为表歉意,直拖着崔妙登到她那处去。见陆上慈分外愉悦,崔妙登不想扰她兴致,顺从般地过去。

      刚坐在陆上慈右侧,崔妙登才发现那个沈琮坐在她左侧,沈琮并未看她一眼,只是她心里多少不舒服,当下起身要换位子。哪知内侍登台,她无法不尽礼仪,就此屁股坐下去,一副若欢若悲的模样。

      内侍走上前列,宣布进行比诗。

      大厅摆着文台,上面放着一个圆形的大竹筐。官员们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官职,将写好的诗放进这个竹筐里。当内侍取走竹筐,撤走文台,官员就没有机会交卷了。圣人将会当场取出念诗,如果一诗成名,对于文官来说,那么多大的荣幸啊!

      “会是什么题目啊?”没有参加过官宴的崔妙登,往一边引颈询问。

      陆上慈低声揶揄,“无非是赞颂重阳,或者是歌功颂德,一套一套的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哐当”一声金锣敲响,圣人果然正式宣布为战事庆功的题目。

      眼见还是那个套路,陆上慈没什么兴致,开始和崔妙登讲起八卦:

      “那里头啊,只有六品以上官员的诗才有资格被念到,六品以下的官,他们虽然交了卷,但基本没机会被看见,就重在参与吧。”

      于是她又随之一声嗟叹:“可惜柳公则的好文采。我虽然不懂诗,但他的诗一定很不错。”

      用手拱了拱左边的沈琮,陆上慈恨铁不成钢地说:“表哥,可你文采也不赖啊!官职是三品了!我知道以前不少人夸过你的诗,比如御史中丞、比如……”

      她还没来得及“比如”下去,沈琮便扫了一眼,“想不想下次狩猎把你带上,不想就算了。人人吹捧的场合,不值得我赋诗。”

      陆上慈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闭嘴。

      崔妙登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忍不住想,上慈只不过是不想沈琮丢掉出彩的机会,好像他写一首就损了自己骨气似的。要他真写,说不定连个前二十名都没有呢!心下更觉得沈琮目中无人得很。

      写诗不仅仅写诗,写诗总要交流吧。诗宴更是个蹭饭、领赏、结交的好场所。

      大厅上出来一个老人,是礼部侍郎曹旭,他走来走去低头思索,半晌,笑着道:“北方战场厮杀剧烈,多次生死攸关的节点转颓势为优势,除了有沈琮将军调兵如神,更有圣人的不朽功劳啊!”

      “喔?”圣人板起脸说道,“朕身居深宫,不能鞭及远疆,什么处境都无法历时知晓,有什么功劳?你啊,朕只当你是说恭维的话。今天这么多人面前,在将士面前,特别是在沈卿面前,你叫朕哪来的厚脸皮揽功?”

      曹旭含笑听着,堂上一双鹰眼往下望来,不怒自威,周围的人顿感自己被圣人的气势震矮了一寸,不禁为曹旭把汗。此刻,曹旭的政敌也有心看他如何圆回去。

      只听见曹旭说道:“圣人在位,时时以收复边关的先志为重。改经济政策、充盈国库,世人皆知。又诛杀奸佞,蓄兵换将,军队得到足够操练才能一往无前!

      当沈琮将军孤身闯进敌方大本营,消失数日时,军心惶惶,众人不免猜忌他可能投敌。是您!是您对他一如既往地信任,没有您,也就没有了安稳的大后方,没有了胜利,更没有这举世升平啊!”

      曹旭考虑到要不要继续吹捧,见圣人很有趣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颇为得意,有意将自己平日积攒下来的诵词显摆出来,脱口又道:“圣人一世英豪,马背上稳定九州,若是您亲自出马,未尝不……”

      “够了!够了!原来不过是想恭维我。”圣人撇嘴一笑,“文臣的嘴,要用到实处去,罚你喝下一壶酒吧!”

      说完,圣人望向其他人,“其他人呢,该动笔了。那些骏马、快刀、旗帜、号角声的意象,朕听腻了,你们得好好想出心意呐!”

      坐在席位上的沈琮,似全不在意曹旭无视他的功绩,转身吩咐宫女:“去拿菊瓣牛鞭冻、飘香石斑鱼来。”

      宫女应声一笑就下去了。

      “表哥,你行军打仗,白天马上奔波,晚上扎营露宿的,肯定很难吃到好东西,现在回了京城,好就好好享受吧。”陆上慈露出怜惜的目光。

      沈琮音色清朗,声音也不大,可短短一句就让崔妙登更加认为他自恃上等人的傲气,“苦有什么苦,带上几个名厨,晚上做给我吃就行了。”

      听完这一句,陆上慈一怔,表哥出身世家大族,自幼尊贵,她之前担心他难免受不了军旅之苦,没想到他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一直保持安静的崔妙登突然开口:“沈将军,两军相接的地方,都是尸横遍野。在那样的环境下喝一碗热汤,咬一口肉都是奢侈。你给自己开小灶的事,不必如此顺滑地说出来。和士兵区分,不能同甘共苦,怎么看来都不算是合格的将领。”

      她此句一说,适才平和的气氛减弱,场面一时陷入极度的尴尬。

      陆上慈圆睁睁望着崔妙登,又对沈琮目光闪躲,她早就感觉到,夹在他们二人中间莫名的不舒坦,却实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妙登说得突然,竟叫她不好不知道怎么转移话题了。

      想起忘记介绍,陆上慈一拍脑袋,连忙说道:“这是我朋友,崔妙登,她爹刚调入京城,现任太常寺主簿。”

      却听见表哥忽然负气笑道:

      “七品官员的女儿,怕是读了几本书,就照本宣科。将军运筹帷幄,士兵听随排遣,上尊下卑,何来不公?我不是一开始就空降做将军,而是从基层一步步爬起。底层的欲望我再清楚不过!

      让他们知道打赢了仗,升了官,才能像我一样顶着荣光,吃好菜,要什么有什么,谁还不去拼命?只要达到目的,拘泥于形式做什么!”

      闻言,崔妙登不禁咋舌——要知大周虽然佛道儒并行,却也十分重要礼法名声,不少官员为自己编造好故事以供传颂。奇的是,沈琮毫不遮掩地自己的行径,且对理所当然的规矩表现不恭。

      沈琮又说:“不是谁都能做将领,换成你,你做得好吗?”

      崔妙登定睛望向沈琮,心中念头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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