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守则》七根卤大肠

3、Gavial（3）

　　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嘉维尔·莱纳并不想承认，在他被撵出树林前，完完全全的忘记了那声感谢。

　　噢，还有那个任务里所说的坚如磐石的木头，也忘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在嘉维尔试图询问第三个问题时，就被一根树枝缠着脚，倒吊着丢了出去；而那片森林，也在那之后，眨眼间就失去了踪迹。

　　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就好像刚才的那片静谧的树林从未存在过似的。

　　——也许魔女们用了自己的不知名的魔法，飞快的搬了家吧。

　　嘉维尔这么猜测。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镇子上，没有好好表达谢意的后悔让他好像个犯了错的大金毛，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进了酒馆。

　　可现实并不允许他沮丧太久，王都得信使几乎就在的他后冲进了酒馆。

　　信使急迫的找着了他，说国王紧急召他回到王都，要他带领一些冒险者们去往地下城附近看看。那边的魔物们不知道为什么连夜逃了出来，让附近的居民苦不堪言。

　　嘉维尔赶忙收拾了行囊，连夜上路。

　　毕竟他是王国的勇者大人，身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等着他处理。

　　地下城的魔物和魔王领地的生物略有些不同，那儿东西的脑中充斥着的就只是厮杀和进食。

　　这样的魔物反而比那些有思想的魔族更好处理，毕竟它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要毫无顾忌的闭着眼讨伐就行了。

　　但也正因那些魔物没有心智，他们绝不会如此成群结队的逃离那座深且复杂的牢笼，这属实是有些不正常。

　　而一切又看起来不是魔王军所为，因为那位烦人的魔王和他的部下前些日子才被他打回了自己破烂的宫殿，大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元气。

　　于是坐在黄金王座上穿着华贵衣衫的白胡子老国王，沉重的说道：“一切都是魔女搞得鬼。”

　　“这绝无可能！”

　　嘉维尔几乎想也没想的，这样反驳了。

　　可他却没法向国王解释。

　　地下城的魔物莫名的跑出来，周遭村镇频繁出现无法治愈的疫病，北面的农场遭受着停不下来的涝灾、而南面的边境则常年都干旱得没法生长作物......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布莱威王国正在被诅咒着。

　　而与此同时，魔女的传说渐渐地被人提了起来。

　　他们开始说：有着魔女森林的地方，就有灾祸出现。

　　人类总是这样，越是不了解的东西，越是觉得危险。

　　比起找出一切问题的根源，他们好像更愿意把一切罪责嫁祸给那些虚无的东西——比如魔女。

　　他们甚至拒绝去了解那些被莫名归类为危险的事物，就好像是一旦深入了解了、发现她们不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了，就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找借口逃避了。

　　——明明有更加直接的方法去解决这些问题的。

　　魔物跑了出来，那就派冒险者修补地下城；出现了奇怪的疫病，那就找医生去研究治愈的方子；涝灾就疏水，旱灾就开辟河道。比起这些正常人都可以想得到的办法，国王却更愿意去怪罪于那几位......

　　看起来非常享受静谧的时光、不停的搬家只为让世人不要找到他们的、魔女门的身上。

　　可嘉维尔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用。

　　毕竟他只是个勇者。

　　勇者，说白了就只是个获得了神谕的武夫，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村民。即使是讨伐了无数魔物，拥有了累累战绩，可他依旧是一名人微言轻的、普通至极的、仅仅只能够负责杀伐的普通人类。

　　他沮丧的出了王都。

　　国王勒令他去找到魔女森林，讨伐造成一切祸端的邪恶魔女们。

　　“嗯……所以你就找来了？”黑色头发掌管自然力量的魔女奈彻皱着眉头，表情有点不愉。

　　“是的。”

　　嘉维尔紧张的坐在木头椅上，面对着桌上摆放的一口闻起来很像臭水沟的巨型坩埚，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坩埚里是一坨绿油油的浆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红红紫紫的蘑菇残渣。如果不是对面的红头发女孩在这期间一碗接一碗的喝，他险些以为这些魔女在想办法暗杀他……

　　这太可怕了！

　　普通人类谁能承受得了这种东西啊！

　　就算是勇者也不可能！

　　……你看菌疫魔女她自己都中毒了啊！！

　　那位红头发的魔女看起来非常享受这锅奇怪的菌汤，并热衷的想叫大家一起品尝。

　　“你尝尝！”她说。

　　她端着碗，嘬了一大口，接着抬起头看向他，碧绿的眼睛亮晶晶的。

　　接着她忽然脸色发青，就好像那些泡在酒馆里喝断了片的人，目光呆滞了几秒，然后打了个巨大的嗝，瞬间又恢复了神智。

　　“你尝尝！”她再一次发出了邀请，然后又嘬了口蘑菇汤。

　　结果在接下来的数十分钟里，这位掌管菌疫的、理论上不应当会中毒的魔女巴克缇拉，不停得被自己做的蘑菇汤、毒到断片。

　　“她......没事吧？”嘉维尔忽然有点儿不确定了。

　　“你尝尝！咯。”

　　“晾着吧，死不了。”奈彻淡淡的抛下了这句话。

　　“你尝尝！咯。”

　　“呃。”

　　这也许是他所不能理解的、想要体验人类生活的魔女。

　　嘉维尔这样心想。

　　到了这时，嘉维尔才发现，今天的魔女森林好像少了个人。

　　上回来到这儿，明明有三人围坐在桌前，这回却完全不见那位有着橙金色渐变短发的女孩儿。他本以为那孩子......不对，好像叫这些魔女“孩子有些奇怪”、他本以为那位魔女是睡过了头不愿出来，可好像并非如此。

　　“那位水之魔女呢？”憋不住心里话的勇者，正如“勇者”的名号一般，非常勇敢的这么问了。

　　盯着手里的毒菌菇汤很久很久、却一点儿没有想送到嘴边的迹象的黑发女人像是逮着了机会，趁着段了片的巴克缇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赶忙慌的把自己的满当当的菌汤和对方的空碗对调了走，接着非常淡定自若的理了理头发，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瞥了他一眼。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北面涝灾、南面旱灾。”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去帮忙了？”嘉维尔不太确定的问道。

　　“噢、那倒也不是。”她说，“亚奎尔说这里太干了，她要变成干尸了，所以打算从北边借点儿水来。”

　　……好、好有道理。

　　有道理到这几位魔女的形象忽然在嘉维尔的心目中伟岸了起来。

　　“那、瘟疫......”嘉维尔·莱纳，再一次，勇敢的开口了。

　　“你们不会自己找医生吗？”

　　那一瞬间，嘉维尔好像看到了奈彻那一头长长的羊毛卷炸毛飞起的样子。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团翻涌着蔓延过来的枝丫送出了森林。

　　“不许再来了。”“......你尝尝！”

　　那位掌控自然力量的黑发魔女不耐烦的怒吼、伴随着段了片的菌疫魔女的声音，连同着那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齐刷刷的消失在了红发勇者的眼前。

　　——他手里还捧着那一碗绿油油的、冒着泡泡的、看起来不太妙的、蘑菇汤。

　　呃、好像......

　　又忘记道谢了。

　　嘉维尔心想。

　　还好布莱威王国的神父先生算是有些理智。

　　神父发现地下城的魔物频繁出逃，其实是因为先前的一帮蛮人冒险者力气太大，给结界敲出了个裂缝导致的。

　　他紧急叫了些学徒修补那儿的缺口，这才让其恢复了正常。

　　嘉维尔听闻此事，着实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布莱威王国北面沿海，而南面更加靠近沙漠。所为涝灾旱灾，若是动动脑子稍微想想，也能知道那只是通常的气候变化。

　　可有时候，人们宁愿去信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将其怪罪于不了解的神秘事物。

　　就比如面前这位编着长长的麻花辫的、穿着围裙、举着锄头、凶神恶煞的、来自莱恩农场的、农场主的女儿莉莲·莱恩，相信他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完成任务，是因为他的愚蠢的木头脑袋。

　　愚蠢的木头脑袋，嗯......确实是不曾了解的神秘事物。

　　“所以你其实去了魔女森林十几次，却没有一次想起来给我带上坚如磐石的木头？”

　　“对不起。”

　　勇者嘉维尔·莱纳，非常勇敢的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