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守则》七根卤大肠

17、Beluk（2）

　　马戏团的表演很快就开始了。

　　迪思特夫一如既往的不满意卖出去的票数。他站在观众席的角落里，逮着了机会就开始咒骂。但每当他瞧见达官贵人亦或是打扮的十分精致的妇人男子走过，又好像变脸似的在那张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贝鲁克厌恶极了，趁着迪思特夫在与那些人交谈的时候，借着自己小孩儿的身体优势，钻进了人群的空隙，很轻松的就逃走了。

　　好在那讨人厌的矮胖子只是瞪了他急眼，并没有闲暇去捉他找他麻烦。贝鲁克总算能够享受点儿难得的清净，他把目光转向了那高高的舞台。

　　驯兽师带着她的狮子正一同跳过火圈，独轮车杂耍家绕着舞台周围做着高难度的车技，小丑在后头一边轮着彩球、一边跳着滑稽的舞步，杂技小姐和先生们从高高的剧场顶部荡着漂亮的秋千、拧着身体、做着常人所无法完成的动作，高音女士则在舞台的二层唱着美妙的配乐。

　　他们的完美配合引得观众连连叫好，这一波又一波滔天的声潮又引来了许多路人，他们听着好奇，便补了门票，想要进来看个热闹。

　　说实话，贝鲁克有点儿羡慕。

　　……只有一丁点儿而已。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这间马戏团的老板不是迪思特夫，不是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是否他就不会生出那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也许是从小就在马戏团里长大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甚至可能......只是可能！可能有点儿喜欢这样的、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

　　他有点儿喜欢那种被人注视着、看着，被舞台的灯光照射着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舞台中央的人——即使那只是个小角色，他们也在发光、发热，在带给这混沌的黑暗世界快乐与光明。

　　他喜欢他们。

　　尽管独轮车骑手爱喝酒，尽管高音女士爱男人，尽管驯兽师爱抽烟，尽管小丑爱骂人，尽管......可是，他们在贝鲁克眼里，是厉害的、全能的、散发着光与热的、最完美的演员。

　　他也想——

　　“我还以为你会上台演出。”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即使在这嘈杂吵闹的剧场里、依旧清晰得很的女孩儿的声音，从贝鲁克身旁响起。

　　贝鲁克吓了一跳，他手一抖，不小心把克罗尼脖颈上的灰白色小蘑菇头碰掉了——奇怪，这个蘑菇头不是剧场开始前才被他揪掉吗？怎么这么快又长出来了？

　　小蘑菇头掉在地上，随着地板的斜坡咕噜噜的朝前面拥挤的人群滚去，然后被一位女士的高跟鞋跟、一脚踩了个稀碎。

　　“哎呀！我的小蘑菇头！”身侧的女孩儿发出了声小小的惊呼。

　　那女孩儿的打扮看起来十分的精致。

　　她有着极长极长的暗红色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成了两股马尾，高高的扎在耳侧；细碎的刘海下能看见她绿宝石般的上挑猫眼，看上去极其的纯真，还带着股莫名的傻气。她穿着条蓝色的、裁剪完好的小礼服裙子，后边的裙摆有些长，她正小心的提着，似是不想让剧场杂乱的人群踩到。

　　她看起来就像个贵族小小姐。

　　贝鲁克有些不确定了。

　　一位贵族小姐，怎么会像个老熟人似的和他说话？

　　他在这马戏团里无名无姓，从来都只干着打杂的活儿，除了卖票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机会见到外面的人。

　　说实话，就连卖票时，都鲜少有人问津。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又瘦又小的小孩儿，皮肤惨白，个头也不高，还天生生着头雪白的头发，长着张臭极了的脸，又不爱说话，因而即使是卖票，也几乎卖不出去几张。

　　或者说，他卖出去的票子，他可是能够完全记得住所有顾客的长相，可他敢肯定，他绝对、绝对、绝对，没见过这位红头发的女孩儿。

　　可她却好像认识自己似的，怎么回事？认错了人吗？

　　“你在和贝鲁特说话吗？”他问。

　　——当然，这并不是从他的口中传出的声音，而是他手中的木偶克罗尼尖尖细细的嗓音。

　　克罗尼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挠了挠头，摆出了一个非常滑稽可爱的思考姿势，瞧着那位红头发的女孩儿。

　　“当然了。”女孩儿此时转过了头，大大的猫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在远处忽明忽暗的舞台灯光的映照下，贝鲁克看见了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好奇。

　　见贝鲁克一直不说话，女孩儿又重复了遍：“我还以为你会上台演出。”

　　“你认识贝鲁特？”克罗尼问道。

　　“认识呀。”女孩儿笑道。

　　她指了指克罗尼脖颈上那道不太深的小裂缝，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随着她的动作，那裂缝里忽然“啵”的一声，又弹出来了个与先前别无他样的、灰白色的、圆滚滚的小蘑菇头。

　　女孩儿笑着点了点小蘑菇头，说道：“我可是天天都在看着你呢。”

　　贝鲁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倒也不是害怕，就只是什么都没有想的、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而已。

　　女孩儿没太在意，她转过了头，继续盯着舞台上那些逗得人不停发笑的表演。

　　踩在巨大的彩球上，东歪西倒一副快要摔下台的滑稽模样，杂技演员从高空降落，伸手扯了把小丑，把他连人带球一起撩倒在了后面独轮车手刚好拉来的软垫上。高音女士用着嘹亮的歌喉以几道颤音结了尾，再而所有演员归于台前，深深的鞠了躬。

　　台下一片叫好。

　　兴奋的人群躁动着，他们欢呼着将舞台上的演员托举了起来，一抛一接，瞧着分外热闹。

　　这时候的他们就好像没有了奴隶戏子与贵族商人之分，而仅仅只是演员与知音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却是有着极深极深的羁绊。

　　贝鲁克被人群冲撞了几下，瘦小的身躯被挤到了角落，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那奇怪的红头发女孩儿就不见了踪影。他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克罗尼，就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冷静下来似的。

　　被人举起的高音女士瞧见了角落的他，嘟着涂得通红的嘴巴朝他丢了个飞吻。贝鲁克皱了皱眉，扭头挤过人群的缝隙跑走了。

　　他才没有——

　　才没有一丁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