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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都说春雨贵如油,是因为少。
      微雨濛濛,洗净春容,才是春雨该有的样子。哪知道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下得周遭花叶颤动,柳丝乱飞,绣帘斜飘。
      蒋小福就傻了眼。
      严鹤又在楼上伸出脑袋露了个脸。这回他一句话没说,又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他撑着伞走出楼下堂屋,踩着水走到卷棚下面。他不收伞,只换了另一只手拿着,腾出来的右手在蒋小福肩上捏了捏,俯身说道:“这雨都下大了,回去吧?”
      蒋小福抬眼看他,眼神在晦暗的天光中显得很亮。
      随后他张开嘴,打了个喷嚏。
      “看看!冷了吧?”严鹤干脆揽住他半边身体,再次劝道:“走,回去吧,啊?”
      蒋小福受了关心,有所软化,半推半就地让严鹤给领回去了。

      凉风入袖,冷雨沾衣,最容易生病,周麻子急急地搬了水来,让蒋小福洗了个热腾腾的澡。洗完澡,蒋小福带着一身温暖的水汽站在严鹤面前,感觉自己身心都受到了一点抚慰,可以平和地聊一聊了。
      “我不想你走。”他如此说道。
      严鹤凝视着他,见他脸色白里透红,脖颈流畅洁净,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也像春日的水汽一般,有种朦胧缠绵的情态。
      顺着蒋小福的手臂抚摸下去,他最后握住蒋小福的手,送到嘴边吻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知道。”然后他顿了顿,感觉现在的气氛,正适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也不是非去不可。这事儿呢,不过是先提出来看看。”
      “看看?”
      “我得听听你的意思。”
      “你那个朋友,早就提过这件事了,对吗?”
      “是有一阵子了。”严鹤没在意蒋小福是如何知晓的,顺着答道:“我就猜你要发急,所以没想好之前,就没跟你讲。你这个脾气——”
      蒋小福一直让他握着手,这时就抽出手,退后一步:“哦,我脾气差,你怕我生气,所以想好了才告诉我,是不是?”
      严鹤看出他那神情又有点不对劲,可并不理解,又听他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更摸不着头脑,一时就没敢接话。
      蒋小福只当他是默认了,心里就是一凉。
      方才在楼下枯坐,他也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也发现严鹤并不是要离开他。可这才是最气人的。严鹤若是直接抛弃了他,他固然会难过,但就当栽了一个跟头,重伤未死,总能重新站起来。届时分道扬镳,各过各的,他蒋小福活了这么多年,至少懂得不要一蹶不振的道理。然而现在,严鹤既不肯直接离开他,也不肯早早与他商量,这不就是老斗们对待戏子的态度吗?
      这时,又听严鹤酝酿出了一句:“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再商量,做生意而已,办法不止一种,可你不能这样武断地拒绝……”
      他越是有理有据,镇定淡然,蒋小福越是认定他早有谋划,才能这样游刃有余地哄骗自己,其实早已打好了主意,只等着自己点头,甘愿为他的生意与前程让位。
      所谓锦上添花,他蒋小福不是前程似锦的锦,只是无足轻重的花。
      “他这是吊着我呢。”蒋小福心痛地想。
      严鹤见他总不说话,也有点不舒服了:“你不要孩子气。”
      蒋小福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讲讲,你是什么打算?”
      “说实话,这卖猪仔,和卖鸦片烟一样,不是什么良善的买卖,这种生意做不长久,又伤天理,能不做就不做。我是想着借这次的机会,看看这些做不同生意的船商,人手需要多少,船只规模可有不同,银钱周转如何计划……”
      “好。”蒋小福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都想好了,我还有什么意见。我不愿意,你要走,就赶紧走吧!”
      严鹤皱眉道:“何必说这样的话。”
      蒋小福答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不仅孩子气,还心窄嘴臭。”他说到这里,哽咽一声,几乎说不下去,但最终还是冷静地重复道:“你走吧。”
      严鹤看了他半晌,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严鹤一时倒也走不出春景堂,不过又搬回楼下,住在原先的屋子里了。
      周麻子旁观这两人,不知为了什么闹出这一场来,又见严鹤竟要搬回楼下,他心里嘀嘀咕咕的,也不好追问,手上倒是利索地给他收拾出房间。
      夜里,严鹤躺在床上,外面雨声沥沥,平添烦闷,他睁着眼熬了半夜也没睡着。他自认足够耐心讲理,没想到越哄越糟,也有点心寒。
      周麻子安顿好严鹤,回到楼上去看蒋小福,见他神情恹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追问了几句,蒋小福又不肯说。

      周麻子对严鹤向来不大喜欢,虽然这些日子眼见他如何待蒋小福,心里也挑不出错处,甚至知道感激,不过偶尔还是觉着碍眼。可见这种情绪,其实是不大讲道理的。他默默地等着严鹤搬走,可对方住在楼下,好像住在自己家似的,一整日也不去理蒋小福了,照常吃喝,看上去十分自如。
      “邪了门儿了。”楼上,周麻子对蒋小福嚼舌根:“这是赖在咱们家了。”
      蒋小福好像着了凉,不严重,但整日昏沉,只好在屋里静养。卧佛似的躺在榻上,他望着窗外出神。雨下了一夜,今早停了,渐渐透出晴日的气息,外面碧空如洗,空气里都带着湿润的泥土味儿,让他稍微振作了些——昨夜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现在是身心一致地难受着。
      听了周麻子的话,他恹恹地翻一翻眼皮:“他没走?”
      周麻子一撇嘴:“没走啊!”
      然而蒋小福也不为周麻子主持公道,只敷衍了一句:“随他吧,我不管。”
      他这厢是个放任的态度,周麻子也无法,伺候他吃了点东西,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个广修,来过一趟,我打发他走了。”
      “嗯?”
      “说是有什么人,想通过他的路子,暂借一笔银子花。”周麻子是知道蒋小福与广修那点来往的,这时就比划了一个手势,睁大眼强调:“这个数目!”
      “六百?”
      “六千!”
      蒋小福眨了眨眼:“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他。”
      “他说,不是一定要这个数目,有多少算多少,他向别处再凑一凑。我没说死,让他改日再来。”周麻子传话完毕,有点担忧:“不是我说啊,他要真是拿着银子跑了,那,咱可追不回来啊。”
      蒋小福现在满心愁苦,本就对这件事兴致缺缺,便也点头道:“是,我现在懒得理他。他再来,你也打发他走吧。”
      周麻子见蒋小福连银子也不想赚了,倒是放下心来。

      周麻子离开,蒋小福在窗边发了半天呆,轻声叹了口气,回过头,就小小地吓了一跳——严鹤一声不响地倚靠在门口,怀抱双臂,像看一个麻烦似的,正看着他呢。
      蒋小福与他对视:“你还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
      蒋小福张了张嘴,没有回答。他一度很愿意同严鹤说些废话,两个人待在屋里,常常是各忙各的,但嘴里说些闲话,就能让平凡的生活增色。可现在他觉得很疲惫,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严鹤又道:“你要气多久?”
      蒋小福的语气很平静:“我不生气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严鹤终于发现蒋小福这回是哄不好了。这让他感到了焦躁:“不就是出趟远门吗?谁家做生意不是这样?”说到这里,他语气一沉:“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蒋小福察觉出他的怒意,心里感到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解脱:“是。我不能,也没想拦着你。”
      “阴晴不定,口是心非。”严鹤脸色有些难看,他平日总是温和含笑,如今面无表情,就显得格外冷淡:“你待别人也是这样?”
      蒋小福受了讽刺,并不感到如何,只是心想:“你怎么能和别人一样?”但口中回答道:“你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这种全然灰心的态度让严鹤彻底皱了眉:“我没什么对不住你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走了出去。
      蒋小福垂下眼,心里一片空落落的,无情无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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