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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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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鹤粼请的那顿饭,定在市郊的某座山庄里。
出发的时候,已近黄昏。
剧组用的停车场是村里人自己辟出来的一片空地,没铺水泥,全是碎石和细沙。
陈砚脚踩细碎的沙石,手里提着串钥匙,经过停车场数辆排列整齐的车,要往王思文停车的地方走,半路却突然被人叫停。
他停步转头,身后有人拉开了辆黑色吉普的车门。
周鹤粼微弯腰从车里出来,身上穿了件版式简单的黑色衬衣,衬衣纽扣扣得松散随意,衣摆在风中飘荡,他手肘撑在车门上,看向站在晚间红霞里的陈砚:“一起走?”
陈砚的目光穿过吉普车的车窗玻璃,车里面空无一人,他跟周鹤粼的倒影,和着傍晚艳丽的霞光,一起映在黑色的车门上。
陈砚的头发长长了,被风吹得凌乱,他抬手轻压了压,微眯眼睛:“不怕被拍?”
他脚尖底下碾着块碎石,声音轻淡:“跟我一起被拍,你苦心经营的好形象,那不得完蛋?”
周鹤粼唇角轻勾,他恍似听出陈砚夸张的玩笑,所以顺着他的话说:“做戏做全套,先管不了远的。”
周鹤粼转头望一眼后方的宾馆:“还是先应付了他们,都说我俩不和,那就先和给他们看。”
话落,周鹤粼绕过车头,替陈砚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霞光铺洒在他身上,将他的黑色衬衣镀上层艳丽的色泽,空气里是经久不散的独属于海风的咸腥味。
陈砚将车钥匙抛给后方的王思文,说:“我跟他的车走,你们回。”然后便弯腰上了周鹤粼那辆吉普。
周鹤粼随陈砚后方,坐上了驾驶位,他点火启车,却半天没将车挪出停车位。
直到陈砚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猝不及防撞进周鹤粼的视线里,才发现对方正偏头望着他,目光持久平静,恍似非常认真。
霞光染红半边天,车内空间却有黑夜即将沉降的暗。
周鹤粼的脸笼在阴影里,陈砚看不分明,他没问一声,只影影约约地跟周鹤粼对上眼神。
两个人在车内空间沉默对视。
还是周鹤粼率先出声,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朝陈砚轻晃示意:“安全带。”
陈砚手肘靠着车窗玻璃,轻轻撑着下巴,问周鹤粼:“山路上有监控吗?”
这边的村镇过于偏僻,必经某几段路甚至是绕山的乡道,陈砚不是个时刻恪守规矩的人,他不想系紧绷的安全带。
陈砚话落,没防备身侧的周鹤粼突然凑近,阴影袭来,陈砚没动,但呼吸轻停了一瞬。
周鹤粼微垂着头,探手将安全带从他肩后拉过来,陈砚靠在座椅里,下意识垂下眼睫去看他。
他看见周鹤粼的黑色短发,被窗外的风吹得飘起了几缕;他看见周鹤粼手腕上的黑色表盘,将将卡在他的腕骨上;他还看见周鹤粼拉着安全带的手指,骨节明显、白色皮肤底下隐约泛着血管的青。
“咔哒”一声脆响后,周鹤粼已经直起身体,他们像是靠得很近,但周鹤粼始终把控着距离,他们半点没有触碰到对方。
陈砚听见周鹤粼的声音,像是带着点浅淡笑意:“路绕,还是系上。”
他还没有回应任何,车身已经动了,周鹤粼已经转过头去,控着方向盘,顺利将车驶出了停车位。
陈砚转头向窗外,这段细沙路,有淡淡的尘土飘起来,他望着稍显模糊的车后视镜。
他在镜中看见周鹤粼的半边侧影。
周鹤粼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在旁边拿了瓶水出来,然后陈砚听见周鹤粼叫他:“陈砚。”
他应声偏头:“怎么了?”
车已经驶上大路,周鹤粼将水递到他手里:“喝水吗?”
陈砚不想喝水,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拿到手上,他拧开瓶盖,只略喝一口沾了沾唇。
周鹤粼车开得不慢,在环绕的山道间,海际线和植被迅速从窗外掠过。
车内安静极了,有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又是周鹤粼率先打破安静,他转头看一眼陈砚:“听歌吗?”
陈砚眉心轻动,他从窗外收回视线,去看周鹤粼的眼睛:“你的歌?”
周鹤粼稍顿,他手指搭在中控板上,视线也放在其上,莹白的光自下而上,笼住他的下颚轮廓。
他罕见地没看着陈砚说话,只低声回:“不听我的歌,我的歌不好听。”
吉普车空间大,陈砚动了动腿,看着车前方逐渐往山下沉降的红日:“你说这种话…”
他转向周鹤粼:“那谁的歌好听?”他注视着周鹤粼平静的侧脸,问:“林篆修的歌好听吗?”
几乎是陈砚话落的瞬间,车内音响里有歌曲的前奏泄出,前奏悠扬,覆盖了陈砚的后半句话。
但周鹤粼听到了,陈砚眼见着他触在中控屏上的手指,有个不明显的停顿。
然后他转过头来,脸上没笑,但眉尾轻提了提,他在朦胧的红色光影里说:“陈砚,不好吧,你问我这种问题。”
陈砚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车身转向,驶向侧边小道,周鹤粼在陡然变换的风景里说:“我跟林篆修是同行,你现在…”周鹤粼笑了声:“是在问我对同行的评价?”
陈砚盯着周鹤粼看,看他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扔回来。
周鹤粼回避了林篆修跟他的另一层关系,话说到这里,陈砚本该懂礼地不再深问。
但他想问,所以他追着周鹤粼的话,直接破开他的掩饰:“私下评价同行影响你风评,那你就不要以同行的视角去看他。”
“以他是我老板的视角,那我更不客观,我只说好。”周鹤粼的声音挺平挺淡。
陈砚缓缓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他突然觉得乏味,他实在是高看了自己,他凭什么认为,几句话的功夫,周鹤粼会把这些藏死的私密事说给他听。
他是谁,他又是周鹤粼的谁。
就算他妈和周鹤粼家里曾有渊源,周鹤粼也已经还给他了,用断掉的三根肋骨,全部还回来了。
陈砚沉默下来,半分钟后,他突然叫停周鹤粼:“停车。”
周鹤粼应声踩下刹车,吉普在寂静的山道上停下,陈砚按开安全带,听见身侧周鹤粼问他怎么了。
陈砚自来都是所有人捧在手掌心里的,他行事随意,也有被惯出来的、相当恶劣的少爷脾气,但他在意的人或事少,能引起他脾气的人更少,所以很多时候,陈砚都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恍惚给人以好相处的错觉。
这会周鹤粼问起他,陈砚本该随便找个借口去应付。
但陈砚懒得找,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找,所以他实话实说:“不饿,不想吃饭了,就在这停吧周鹤粼。”
他将周鹤粼给他的那瓶水随手插.进车门储物格里:“今天上了你的车,组里的人都看着,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当我们已经吃过这顿饭。”
说着话,陈砚要去拉车门。
周鹤粼没对他的突然变卦表现出任何明显情绪,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这段山间公路连盏路灯都没有,周鹤粼坐在位置上没动,整个人都被黑夜的阴影覆住,他望着陈砚的动作,问:“那你现在是要往哪走?你识路吗?陈砚。”
陈砚已经下了车,他扶着车门,要笑不笑的:“大明星也爱管人闲事啊?”
话落,他直接关上了车门,力道并不重,但在寂静的山里,发出了刺耳的“砰”声,惊起了群宿在书上的飞鸟。
陈砚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了烟盒跟打火机,烟是他在宋海潮那拿的,打火机是他昨天在服务站买的,他边往回去的路上走,边点燃了根烟。
月光透过树杈,淡淡洒在他身上,陈砚还没有联系王思文来接他的打算,他只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手机在兜里轻震,陈砚一手夹烟,一手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来手机。
两条消息都是曾莉给他发的,一条问他到哪了,一条给他发过来最新调整过的台本文件。
陈砚没有点进去看的欲.望,他要收手机,曾莉又紧跟着发过来新消息:孙舟行这电影必然是要冲奖的,影联这两年特别爱边界题材。
曾莉的消息闪得极快:《三问》这部,肯定不缺这些元素。但孙舟行嫌不够,他始终想给你的戏份加尺度,前天晚上开会,他跟几个编剧商量过后,给你和周鹤粼加了两场吻戏。
她说得隐晦:不是最开始本子上那种蜻蜓点水的初吻。
她说:他们问过我这边意见,我说要看你。但孙舟行喜欢走钢丝,吻戏都拉近景,他不让找替身。所以,吻戏的话,都得你自己上。
曾莉最后发过来,要陈砚给个明确结果:你行就说行,不行我直接否。
陈砚垂眼看手机,脚步已经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咬着烟,烟雾熏得他眼睛微眯,他手指在屏幕上轻敲:加到什么尺度?
几乎是刚发过去的瞬间,他听到周鹤粼的声音,刺破寂静的黑夜,就响在他耳侧。
周鹤粼问他:“陈砚,刚刚那个问题,你想听我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