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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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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的日光正盛,但温度并不算高。
陈砚穿女款的全套校服裙,背着浅蓝的书包,两手压着自己的书包肩带,再一次走进这条幽暗僻静的巷道。
巷道的路面凹凸不平,陈砚踩着平整的地方走,他走得相当慢。
但很快,在他要转过那个破旧的灯牌时,孙舟行冷漠的声音再次透过喇叭传过来,打破了这一隅的死寂,他说停。
孙舟行的耐心已然告急,但他说话的语调仍旧冷静,他等陈砚停脚转过身来,才叫陈砚到他身边去。
陈砚松了肩膀上的书包,曾莉撑开伞挡在他头顶,陈砚偏头避了避,说不用。
早上8点多正式开拍,他们就在拍这条。
王尚和跟阿福的戏份,在正片里都以王尚和碎片化的回忆展开,所以具体到拍摄,他们之间更多是浮光掠影的片段。
早上第一条,是王尚和在巷道里对阿福的尾随,以王尚和的视角,主拍陈砚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的背影。
但他们已经重复拍摄数十次,孙舟行仍旧没有点头让陈砚过。
陈砚停脚在孙舟行身边,孙舟行按了按他的肩膀,他指着监视屏幕,他问陈砚:“拍摄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陈砚沉默着没说话,滨海的村镇始终有风,将他的长发吹得轻动,长发掩盖下他的脸色平静无波,只望着眼前的显示屏。
孙舟行敛着眉:“阿福有10年的舞蹈功底,他走路的姿势是相当矜持的。他身后跟着王尚和,他们的关系还没戳开,暗恋的人就走在他背后,他必然是紧张的。”
“所以,阿福应该走得拘谨、走得小心翼翼。”
孙舟行看一眼抱着胳膊的周鹤粼,周鹤粼上午还没上戏,他话不多,也没什么身为大明星的挑剔要求,就安静地等在这边。
孙舟行说:“这是王尚和的记忆,这时他以为阿福就是个女孩,女孩内向,他不敢上前去,两个人是在心知肚明的跟踪与被跟踪,所以阿福还会滋生出甜蜜的情绪。”
孙舟行看回陈砚:“阿福的矜持跟甜蜜毫不矛盾,但你就是不会走路,你的背影,随意得像是在逛大街,我看不到半点属于阿福的情绪。”
孙舟行客观又冷漠:“你实在走不了,那就找个可以走的上,组里那么多舞蹈演员和替身,都能比你走得好。”
孙舟行说完话,陈砚终于得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往边上走,独自蹲在块礁石上,眯眼往海的边际线看。
孙舟行没说错,他就是不会演戏,因为他对扮演别人毫无兴趣。
他在镜头前没有半分的紧张,他不想去演绎别人的人生,他不想早起做奇怪的造型、穿莫名的短裙,他不想随着孙舟行的指令一句一动,他对“阿福”这个角色半点不喜欢。
但他却在这坚持着、守着,甚至在刚刚,他还拒绝了孙舟行的替身建议。
后方片场有两辆车停下,有人吆喝着分发东西,陈砚以为是王思文联系的,上午挺多工作人员都跟着他耗,他过不了,进度就暂停在这里,所以王思文定了东西做人情,安抚众人情绪。
陈砚没回头,他扭开手上的水喝了口,然后他听到几句蹩脚的普通话混杂着粤语。
耳边风声卷起海浪声,混杂着片场的嘈杂喧嚣,陈砚的手无意识捏住了塑料水瓶,他又听了会,才终于确认般,回转过头。
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搭起来把大遮阳伞,伞下成箱堆积着糕点礼品盒,有人来往在跟剧组众人分发礼品。
而伞的外延,站着周鹤粼和一个男人。
一眼过去,陈砚就认出来正跟周鹤粼说话的男人——传闻里跟他纠缠不清的林篆修。
两个人侧向陈砚的方向站,林篆修跟周鹤粼的身高相当,他穿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纽扣开了好几颗,显出种落拓不羁来。
他跟旁边穿着高中校服的周鹤粼风格迥异,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太和谐了。
林篆修脸整个都朝向了周鹤粼,颊边隐约有笑起来的酒窝,陈砚听不到他在跟周鹤粼说什么。
但肉眼可见的,周鹤粼很放松,他手上按着枚黑色的打火机,火焰偶尔窜起来,他在听林篆修讲话。
或许是林篆修说到什么可乐的,周鹤粼突然笑了下,那笑不是在陈砚面前的客套和疏离,那更像是忍俊不禁。
在陈砚面前时,周鹤粼像是蒙着层纱,他的所有都掩在那层纱下,陈砚看不真切,他也触不到真切的周鹤粼。
在林篆修面前的周鹤粼,大概才是他最本来、最真实的模样,周鹤粼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他的一言一行是真的,他的笑也是真的。
所以八卦媒体也不全然是瞎编,像是林篆修和周鹤粼,媒体总爱放出风声,说林篆修对自己的事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而频繁地追着周鹤粼走,周鹤粼去往哪个城市忙工作,林篆修也总会同步出现在同个地方。
前段时间林篆修在南法的巡回演唱会上出了事故,陈砚凌晨才刷到他上周落地香港的讯息,今天上午他本人就已经赶到威海来。
陈砚摸到了裙边兜里的打火机,周鹤粼没拿走的那枚,就是最普通的塑料打火机,满大街都是,和他手上现在按着的金属打火机不能同日而语。
有人突然遮挡住陈砚的视线,陈砚回神抬眼,看见曾莉的脸。
曾莉脸色微凝,意有所指般问他:“这么认真,我过来半天你都没注意…你蹲这看什么呢?”
陈砚站起身来,照旧不回答曾莉,只转过身去看无际的海:“什么事?”
都说曾莉严肃苛刻,但在陈砚面前,她却没有过半点火气。
她过来先是宽慰了陈砚拍摄的情绪,然后跟他对了后面的安排,最后她叫人往回走,等会准备着就要再开拍。
往回走的路上,曾莉提起来:“周鹤粼那边,给组里人准备的都是糕点坚果类的干货,思文订的是咖啡和饮料,没撞。”
陈砚将手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淡淡说:“我还以为是林篆修探班来送的。”
曾莉带陈砚绕过搬运货箱的工人,看一眼他平静的侧脸:“林篆修送的,和周鹤粼送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记在我们男主角名下。他们考虑得挺全面,听说还给组里女员工一人准备了套护肤品,说是海边风大太阳也大,让她们做好防护。”
陈砚看向曾莉,凉凉扯了扯唇:“不怪都说林篆修捧周鹤粼,连人情这点事,他都替周鹤粼考虑得圆满。”
曾莉观察着陈砚的脸色,抿唇换了个话题。
十来分钟后,喧嚣的剧组恢复安静,场记打板,陈砚再次面无表情地站到了指定位置。
王思文还没说开始,陈砚随意扫了眼寂静的片场,他没看见周鹤粼,也没看见林篆修。
也许两个人离开了片场,另找了安静又私人的地方。
陈砚眉心轻蹙了下,他垂下眼睫,止住自己再往深想的趋势,他不想、也不愿意再想。
王思文终于说了句:“准备。”
陈砚微低头,抬起两手放到书包的肩带上,他再次走在这条幽僻的路上,身边的摄像镜头追着他同步往前走。
但刚提步,陈砚就感出不对来,他扫了眼旁侧的镜头,镜头像面黑色的镜子,他在上面看见自己,也看见身后突然跟着的男人。
陈砚没管自己现在正处在拍摄中,他直接回头,看向几步之距的周鹤粼。
单拍陈砚背影时,是影片里王尚和的视角,镜头里可以不用出现周鹤粼,所以上午始终是陈砚在拍独角戏。
但这会,周鹤粼却切切实实跟住了他,戏外的周鹤粼,戏内的王尚和,跟住了他。
陈砚回头望着周鹤粼,脚步也停住了。
绿色的树影泼洒在周鹤粼身上,他的白色校服被风吹起波浪,他随着陈砚停脚,逆着日光看向陈砚。
他脸上没笑,只淡淡说:“开始吧,你做不了无实物表演,我陪你走。”
不远处孙舟行也催了声,叫陈砚在戏里的名字:“阿福,往前走。”
陈砚应声转过身去。
他垂着目光看地面,周鹤粼将距离把控得很好,他身影的最前端,刚好就投在陈砚脚下。
看着那道影子,陈砚微顿,然后再次往前走。
他没刻意去看地面,但他的余光里,始终有周鹤粼跟他同步往前的影子,陈砚清楚地知道,周鹤粼就跟在他身后。
学生时代的王尚和,狂热地迷恋着会跳舞的阿福,所以后方的周鹤粼,该是直直看着他的后背,看着他的头发,甚至于看着他光.裸的小腿。
这是个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处境,他的所有都展露在周鹤粼眼前,但他却不能转头去回看周鹤粼。
他只能往前走。
风太大了,迎面吹着他身上的短裙,陈砚没穿过裙子,更没穿过这么短的裙子。
穿的时候,曾莉给他看过,里面连着短裤,但陈砚仍觉得大.腿都生凉。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身后的裙摆是不是已经扬起弧度。
陈砚走得尤其慢,走一步想一步,他摩挲了下书包的肩带,他终于知道,孙舟行口中所谓的“紧张”与“拘谨”。
孙舟行说阿福在王尚和面前紧张,是因为阿福暗恋王尚和,阿福对王尚和有感情,所以就连王尚和尾随他,阿福都没有半分不适,只有紧张和甜蜜。
但周鹤粼走在他后方时,他也紧张了。
陈砚能明确感出自己的紧张,也许是因为裙子太短,也许是因为周鹤粼的目光如有实质,更也许是因为片场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至于甜蜜,他分辨不出,但他这次再在孙舟行的指令下走上这条路时,已经忘了之前的乏味。
顺着这条路,陈砚再次走到那根破旧的灯牌处,周鹤粼也依然跟在他后方,孙舟行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来,打破寂静,他说:“这条过了。”
孙舟行只说了这句,说完依旧望着监视屏,他没多给其他评价,但也没让陈砚再做调整。
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所以这条刚拍过,组里就开始准备要在同地点拍摄的下幕戏。
陈砚坐在软椅上,任化妆师给他弄头发。
他旁边坐着的是周鹤粼,而两张座椅中间,还插.着个人,是林篆修。
林篆修手肘抵在周鹤粼的座椅扶手上,身体很偏向他,他颊边的酒窝又露出来,在跟周鹤粼说又快又低的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