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华盖》玄儿未绝

12、惊现遗诏

　　宗昀见宋俊之愣在那里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心生疑窦，今日的宋俊之与往日大不相同，虽然少了几分曾经的拘谨，这很好，却多了些许心不在焉，让宗昀实在莫不清楚状况，心中思忖或是与昨夜夜入金匣阁有关，于是开口问道，“今日早晨我们匆匆一面，忘了问你在金匣阁收获如何？”
　　想到自己偷拿了金匣阁中的机要，宋俊之心头一紧，旋即想到金匣阁中无数的金匣案件，无人会知道宋允明的匣内东西已经丢失，心头便放松下来，如实回答，“并无找到任何相关的内容，父亲金匣里只有两张绢纸。”
　　“两张绢纸？”太子吃惊打量着宋俊之，想到他定然为了父亲冤情无从查起而心烦意乱，而自己却为了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而给他脸色，心中便立刻生了些许愧疚，脸色也缓和下来，“那总会写些什么内容吧？说来听听。”
　　“一张是工笔美人图，一张是王上的墨宝，写着‘悼寡人之爱妻，云舒皇后’，落款日为‘永瑞二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宋俊之从实交代。
　　“美人图？是何模样的美人？”太子细问。
　　“看笔墨已经年代久远，色泽略褪，绢纸边角也泛黄。我记得美人侧身手捻杨柳，柳叶眉，凤眼细长，眼角略微上翘……”

　　宋俊之停下描述，愣在那里，终于想起来那副美人图为何会看来如此眼熟，那上面的美人分明是谈风谣的模样，风情万种，唇际含笑，倾国倾城的模样。
　　“听起来似乎是云舒废后的画像。”太子垂目思索，没有注意到已经完全石化的宋俊之。
　　“殿下身边还有废后的画像么？”宋俊之回过神来慌张追问，“可否借我一瞧？”
　　“没有。”宗昀吃惊地看着宋俊之一脸急切的神色，只道是他为父亲遗愿而急迫，惋惜道，“云舒王后被废后，宫中所有她的画像一并被焚毁，我也从未见过她的样貌，你看到的那张，或许是王上舍不得而留下的老画，不知道为何会放入金匣阁中。”

　　是因为谈风谣长得与云舒废后一模一样，所以王上才会对他这般宠爱和放纵么？想到这里宋俊之莫名地竟然从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酸酸的、又乱糟糟的情绪，突然蔓延到全身，让他有一种不适的感觉。
　　还在傻愣愣的站着，听见有人来报，太监尖细的嗓子打破了自己的沉思，“殿下，王上问您为何还未向他禀报。”
　　“这便去了。”宗昀起身拉住宋俊之的胳膊，“俊之，随我一起去，禀报完谈风谣之事，我想向父王深谈些政事，想请你一起参加。”
　　“俊之只是一介草民，尚未取得任何官衔，就与殿下和陛下一起讨论国事，实在是唐突……”宋俊之躬身婉拒，虽然得到了殿下的厚爱，但自知之明时时刻刻不敢忘。
　　“说些什么见外的话。”宗昀笑着手上使力，拖了宋俊之一把，“父王英明，又怎会计较这些名分的俗世，快来。”

　　拗不过太子殿下这般强硬的好意，宋俊之纵然有万般不愿，但也不得不跟着太子殿下，脚下步履迟滞，腰间玉玺沉重，每一步都走的越发艰难。

　　本以为王上此时此刻应该在中祥殿，却发现太子所去的地方是位于正殿偏北的御书房。低头跟随太子殿下走上三层汉白玉砌成的高阶，从东边的回廊转入中庭，再往内宋俊之已经不敢踏入，停下脚步想在外等候。
　　“来。”没想到衣袖被太子拉着，就这么脚步一步一步踏入最高的筑台，再一抬脚，已经跨过门槛，进入了王上的御书房内。

　　阴凉的清风扑面而来，充满了墨香的浓郁气息，空气中飘散着檀木焚烧的醇厚味道，让人心性顿然沉淀了下来，变得平静无比。
　　御书房屋顶挑高，黑檀的横梁交错出精妙的结构，粗壮的赤红色楠木柱子直冲上天顶，其上描绘着九龙戏珠的金色花纹，柱底是圆形汉白玉墩石，浑厚庄重。
　　绕过悬挂着天宗国地图的玄关，太子这才放开拉住宋俊之的衣袖，示意他在此等待。宋俊之巴不得能赶快停下脚步，每靠近王上批阅奏章的地方一分，心头重担便沉重了一分。
　　不单纯是因为自己卑微的身份地位，更是意识到腰际那没玉玺的沉甸甸分量，心头便越发紧张起来。

　　“在这里稍等。”太子冲着宋俊之笑笑，示意王上的贴身太监前去通报，候到了允许之后，便离开宋俊之，绕过屏风走入书房的雕花门。

　　贴身太监通报之后低头垂手出门，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宋俊之，不言站在他的身侧。
　　宋俊之觉得并不自在，默默无语，能感觉身边的太监对自己的不屑态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与他并肩在外候着。
　　没想到那太监还没站稳，房内便传来陛下呵斥的声音，拍着桌子怒道，“让你去寻谈风谣，你却回宫休息了么，这般懒散，以后如何担当重任？”

　　“父王，我并未偷懒，彻夜寻找琴师未敢有半点掉以轻心，”宗昀心中有委屈，自己丝毫未曾懈怠，只是乘着天蒙蒙亮，守卫换班之际出宫瞧瞧宋俊之，却被父王如此误会，“但父王为何会对区区一个琴师如此重视，为了避免消息走漏让我亲自布局搜寻，还令全宫上下一并戒严防备。”
　　“太子，这是在质问寡人？”王上颤抖着怒道，一宿未眠他眼眶深陷，面色惨白，心事重重而心烦意乱。
　　但宗昀并不知王上这番焦急所为何事，只以为王上是为了那失踪的谈风谣而心忧，更是觉得应该冒死谏言，于是朗声道，“父王既为一国之君，就应轻儿女情长，重国家社稷，为小小一个琴师而大动干戈，儿臣以为不妥，请父王三思。”
　　“你……你说什么？”王上又惊又怒，“儿女情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宫中上下皆传父王沉溺男色，宠幸谈风谣，却无人敢在父王面前道明，儿臣既为太子，有责任向父王直言，只希望父王莫再沉溺男色，莫再轻信谈风谣妖言……”
　　“住口！住口！”王上大声呵斥，撑着龙椅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片发黑，胸口痛得无法呼吸，一口甜腻从喉咙中吐了出来，终于软绵绵地失去了力气，滑落在龙椅之中，昏死过去。

　　“父王！”宗昀没想到父亲的反应如此之大，见他喷出了一口血，竟然晕了过去，慌神大叫求救，“来人！快来人！”

　　宋俊之听到书房内争吵之后太子的惊惶叫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此时此刻不是在乎礼仪的时候，与王上的贴身太监一并狂奔入书房。
　　闻见甜腥的血液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见王上口中满是鲜红，靠在龙椅之上，紧闭双眼昏死过去，血液喷溅在玄色书桌的一角，染红了摆放在其上的绢纸书籍。
　　太子扶着王上的肩膀轻轻摇晃，大声叫着企图唤醒王上，却显然无果，因为焦急和不知所措而面色惊惶，完全失去了主张。
　　“我去找御医！”宋俊之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此时此刻不是在这里发呆呼唤的时候，转身准备拔腿就冲出御书房。
　　“站住！”宗昀冷静下来，喝住宋俊之，“你过来，好生陪着王上！”他说道，见宋俊之跑了过来，将王上软绵绵的身体交付给宋俊之，“不要乱跑，还想再迷路一次？”
　　说得宋俊之一阵脸红，诺诺小心扶着王上的身体，用巾帕擦拭着口上残留的鲜血。
　　“刘总管，怎么就你一个人？”太子快步走向门口，质问道。

　　“王上说心烦，不想人打扰，一个时辰前都将宫人喝退了。”那刘姓贴身太监颤颤巍巍道。
　　“你去多叫些人来服侍陛下，我去请御医，快些！”宗昀下了命令后便头也不回奔出了御书房。
　　脚步声也慢慢远去，只留下了宋俊之和王上两个人，在安静的御书房中。
　　无声无息，建筑结构设计得如此精妙，只感觉到清风拂面，而听不见任何空气流动的声响。
　　时间仿佛停滞，宋俊之感觉到腰间的玉玺变得冰冷刺骨起来。一瞬间他头脑空白了片刻，但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机不可失。

　　用颤抖的手飞快解开腰间的软包，将沉甸甸的玉玺掏摸出来，想也不想打开右侧第一格抽屉，将玉玺塞了进去。
　　可当想要将抽屉关上的，却发现被卡住了，似乎是玉玺压住了什么物件而翘起挡住了抽屉关合。
　　宋俊之只能重新将抽屉抽出，伸入手掏摸出那翘起卡住抽屉的物件，想要重新放好关上抽屉。
　　手中竟然是一份背绣龙纹的卷轴，因为没有用红线系好而使得两端的分开，卡住了抽屉。宋俊之刚刚准备重新将它卷好再放入抽屉，却看见沉厚的浅棕色绸缎面上，露出了诏书最后一行黑色的隶书小字。

　　“传位谈风谣，内外同心，共辅乃君，定天下之妖尘。”字迹出自王上之手无疑，红色皇印映入眼帘，显然并非伪造。
　　传位谈风谣……宋俊之眼前一阵发黑，这一天受的刺激已经太多，他快要无力承受了，天旋地转了一下，终于稳住身体，听见外面已经有人脚步靠近，知是宫人已经赶来。
　　来不及再考虑那份遗诏的细节，宋俊之将诏书塞进抽屉中关好，强压下因为怦怦剧烈跳动而起伏的胸膛，假装平静地看着宫女太监们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将王上小心翼翼抬下龙椅，放置在更舒适的软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