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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痴公子烟柳断孽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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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襄君朝门口望去,正是那大名鼎鼎的敬城公主赵泓宜。
只见她身着鸦青色劲装,腰悬青芒剑,周身干净利落,英姿飒爽。话音未落,已经笑意盈盈地踏了进来,嘴角眼梢尽是喜悦。
在她身后,依然是上次那个名唤“忘筌”的女官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是一身利落的打扮,微微低着头,眉目锋利悍丽,如冷泉浸过一般,隐约带有一丝不可逼近的杀气。
上天作证,她李襄君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赵泓宜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什么相约之说。
况且公主这一身打扮,似乎也不像是听曲而来。但也由不得李襄君多想,那赵泓宜上来就挽住了她的手,嗔道:“相公不会怪我吧?”
李襄君立马心领神会,开始表演:“怎么会呢?刚好未迟。是吧,老板娘?”
老板娘之前是见过公主的,连忙上前道了万福,恭恭敬敬地把她俩迎去叶如霜的房间。
在房外,李襄君听得那里头的琵琶曲虽有金戈铁马破阵之铮铮,但声声沁血,如泣如诉,呜咽哀艳。有断肠之声,永别之思,似乎是自从战争打响以来,北边曾流行的《埋战骨》。
这恢弘又哀艳的调子令她心中凛然一惊。
赵泓宜似乎看出李襄君的情绪变动,轻轻地挽住她的胳膊,有安抚之意。
推开门的时候,孟钰正支着脑袋在酒桌前闭目听曲。叶如霜抱着琵琶坐在他面前,一袭墨绣卷云暗纹白裙,妆容清雅,笑意浅浅。面容清丽,恰似芙蓉出水;神态灵净,更胜雨霁云销。
的确是个出俗的美人。
她的手里正撩拨着琴弦,低眉敛首,似在沉醉。
因被开门的动静停了思绪,仙乐骤停。孟钰也如梦初醒一般,与叶如霜双双望向门口,见又是李襄君,正要拍桌对骂。
老板娘赶紧先开了口:
“这位是敬城公主,今日约了驸马爷来听如霜娘子的《留仙去》,临时叨扰小公爷了。小公爷若不介意,可一同听曲。我看各位贵人都是音律大家,于此切磋交流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罢、罢、罢!”孟钰摆手,脸上却是颓唐之色,似乎也并没有心思继续争辩。
叶如霜也微笑起身相迎,款款待她二人坐下。调了音色和弦,试弹了几下,柔声问道:“公主驸马对这弦调可还满意?”
李襄君赞道:“如霜娘子技艺超绝,先前那首曲子凄婉哀绝,如泣如诉,我在外头听得不禁同伤,如今这《留仙去》的逍遥无羁之意也是声声在弦,寥寥几声已然渐入佳境,我等岂会不满意?”
叶如霜低了头,含羞笑道:“驸马爷过奖了,奴家不敢当。还请多多指教一二。”她的声音轻柔似水,但是又绝非故作姿态,反而满是诚恳。
李襄君逛过这仙京城大大小小的乐坊舞坊,各种各样的花魁娘子舞姬歌伎见过不少。
一般来说,有独家技艺在手的都有些傲气,可是像叶如霜这样冠绝京华却依然温和谦逊,甚至像刚出道的小姑娘的一样羞怯的,李襄君没见过第二个。
孟钰左手托着脑袋,似乎有些出神。
老板娘亲自摆上酒桌,见情况无碍,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晓夜生是听不懂这些曲词音律的,在他看来,这千金难买的曲子和路口几文钱打发的卖唱也没有区别,所以只是站在门口。
那女官也守在门外,二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晓夜生被这肃杀的眼神吓了一跳,差点下意识地就要掏出武器对打。
可那女官只是又毫不在意地收了眼神,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
晓夜生是个练武的天才,小小年纪已经打遍仙京的各大高手,但面对眼前这名沉默肃杀的女官,他却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对方。
不过对方既然是公主带来的,那就不是敌人。也无需如此戒备。
然而晓夜生终归是个孩子,对比武切磋始终有种近乎痴迷的执念,眼下遇见这样一个高手,定要寻个时机切磋一番。于是他开口道:“这位姐姐…”
那女官转过头来,眼神依然冰冷,语气不容置疑:“不要说话!”
“人生下来长了嘴巴,就是要用来说话的。”晓夜生认真道,“何况这时状元相公和公主都在里面听曲,我看姐姐你也像听不懂的样子,才退出门外吧。那我们两个大活人呆站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打……”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女官惊道:“不好,提前了!”一手推开晓夜生,破门而入。
晓夜生见这阵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紧随其后。只见房内竟忽然多出了四个黑衣蒙面人,见着二人进入,相视不过一秒,上前就要开打。
那女官身形敏捷,利落躲过几招试探,从腰间抽出一根玄色细纲铁鞭来,甩手就缠住了刺客的剑,发力纠缠,剑竟碎成几截。同时又借力甩了一记,两个刺客都中鞭倒下。但不知疼痛一般,又迅速爬起继续缠斗。
看来是群死士。
另一边,晓夜生正与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客打得火热。
那斗笠客手挥一把银柄黑刃横刀,出手狠厉迅速,一看便身手不凡,似乎还是这群黑衣人的头领。
原本晓夜生的武器是一柄短小的双头缨枪,一只手恰能握住杆部,适合近身与人单独搏斗。
但旁边又有黑衣人加入,晓夜生以一敌二,将双头枪的杆横向一拉,竟扯成一支七尺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与二人大开大合地打斗起来,也不落下风。
李襄君都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过是刚把孟钰桌上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拿过来,想着顺便和孟钰找个话题。就听得哨声一响,那孟钰不知为何直接昏了过去。
这几个黑衣大汉也猛然从窗外翻进,紧接着就是和破门而进的晓夜生和忘筌打了起来。
“倏”地一声,一片飞叶镖从斗笠客的袖中飞出,直直朝公主这边而来。李襄君顾不了许多,直接扑倒公主,那镖嵌入柱子,可见力道深厚。
赵泓宜被这么一扑,整个头直接撞在了柜子上,李襄君赶紧摸上她后脑勺,一手竟是血。
“公主!你怎么样了?”李襄君急道。
“不好,相公,我头晕…”说着,赵泓宜一脸娇弱地晕了过去,手却紧紧抓着李襄君的衣服。
这边忘筌解决了两个黑衣人,迅速转过来查看。拨开李襄君,麻利扯下布条熟练包扎,语气又恨又怒:“主子自己原本躲得开!”
一声怪响,从窗外又翻进来几个黑衣人,晓夜生那边渐渐落了下风,忘筌只得又先去加入打斗拖延,李襄君赶紧拖了公主要先出门躲避。
这群人出手的都不是中原招式,难道是沁北草原混进来的刺客?和谈看样子不太顺利……
忽然,一根细弦压在李襄君喉间,李襄君停了动作不敢动弹,背后操弦的人朗声道:“都停住,不然这状元郎性命不保。”
是叶如霜。
李襄君对这花魁娘子琵琶圣手的印象只是一个看起来温顺无害的美人,先前行礼时也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竟不知现在出手如此果断决绝。就这压弦控人的力道,绝对是练过的。
但就算在这样惊险的对峙时刻,那叶如霜也还是轻柔有礼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得罪了,您见谅。”似在真心致歉,不像是客套话。
那边晓夜生见此情景,立马停了手,被对手黑衣人狠狠一踢,手中的双头红缨枪便飞了出去,斗笠客迅速上前制住他。原本忘筌并未停下,但那赵泓宜却忽然醒来,高呼:
“忘筌,快住手!先救我相公!”
黑衣人这边占了上风,叶如霜压着李襄君步步后退,退至窗边,一副要逃跑的姿态,但依然从容不迫:“那本书,在哪?!交出来!”
“什么书?”李襄君问。
“方才您从小公爷桌上拿走的那本。”
“啊?刚才打斗混乱,我不知道放哪了。”李襄君快速扫了一眼自己刚才坐的位置,确实不见书。
“状元郎,我知道您心思深重,但这个时候了,就别想拖延时间,快点交出来吧!”叶如霜的弦压得更深,弦上沾了血,“我这弦是用上等玉蚕丝制成,在陇至冷泉浸过,别说您这脖子,就连利剑,也能割断。”
“别伤我相公,否则你们一个人走不掉。”赵泓宜沉声道,“你们应当知道我的身份。”
“自然是知道的,所以用这状元郎才能牵制您,不是吗?”叶如霜道。
“如霜,书在我这。”孟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先前李襄君完全忽略了这个人。“我给你,你拿我当人质吧。”
“没你的事!”叶如霜冷喝一声,“把书放在桌上!”
“我是说真的,现在外面布满陷阱,你们没个人质逃不出去。”孟钰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叶如霜,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你拿这李凌霄有什么用?李家算个什么东西,他现在是讨公主喜欢,可外面那些人又不归公主管辖。在这附近布防的皇城禁卫军首领是我二姐夫,探查司负责调查管理沁北细作档案的是我三姐夫,我大姐夫是镇国将军,我父亲是一等爵常国公,我是家中独子。只有家人才会不敢胡来,所以你拿我做人质逃走,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奇了,虽然总觉得这些话里有这绣花枕头的显摆之意,但怎么这个时候听起来有点感动。但是他孟钰又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子文兄,通敌可是大罪。”李襄君看了眼孟钰,眼神复杂。晓夜生也忙喊道:“兄…孟公子,这不能胡来啊!”
叶如霜与斗笠客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斗笠客迅速收了桌上的书,叶如霜也一手推开李襄君,一手的弦丝也迅速架上了孟钰的脖子。
一切准备就绪,这群黑衣人正要翻窗逃走。
忽然,孟钰似要挣脱颈上琴弦似的,往前扑去。
那削铁如泥的弦丝眼看就要切断他的脖子,叶如霜却惊惧一般地撒了手:“小公爷!”那弦悠悠飘落在地上,原本是极其凶惧的利器,此时却柔软悠长,像一缕割断的白发,像斩断的红线。
孟钰几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如霜,你不应放手…我们之间,只能如此。”
此时斗笠客率先翻出窗栏,冷不丁地朝后扔出一堆飞叶镖,剩余的黑衣人应声而倒,忘筌反应迅速护住了赵泓宜和李襄君,晓夜生一个翻身避开。叶如霜也灵巧地侧身躲过,可那孟钰却愣住一般,痴痴不动。
“兄长!”晓夜生惊呼。
瞬间,叶如霜冲上去抱住孟钰,那镖直直扎入她的后背,血流不止,她倒了下来。孟钰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不!”
那斗笠客的声音已经渺渺:“名单已经泄露,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房间内一片狼籍,原本是装饰极好的听曲雅阁,是吟诗作曲的烟柳风流之地,但此时却遍地尸体和血痕,满目凄凉。
赵泓宜从怀中拿出白色绷带,小心为李襄君包扎了颈上伤口。依然是眼泪汪汪:“相公,还疼吗?幸好这弦上没毒,不然我定要……”说着便咬牙切齿。
但是对上李襄君眼神的一瞬间,她又变成原先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扑进李襄君的怀里:“不然我可怎么办呐~”
李襄君摇摇头:“放心,好着呢。”眼睛瞥见赵泓宜脖子上的白色绷带,苦笑,这下好了,连伤口都是同款的,这是什么苦情孽缘啊。
忘筌已经翻出去追踪消失的斗笠客,晓夜生身上负了伤,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挪到孟钰面前:“兄长,你的伤口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