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呈旧情生死遇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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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人。
在附近一点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地上的“人”在轻轻地颤抖蠕动着，脸面扑在地上，只能看见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袍子包裹着的一把清瘦骨头。与其说是人，更不如说是一头瘦弱的羊、抑或是一匹饿死的小马驹。
但是那人握住李襄君脚踝的力量却大得很，仿佛螃蟹的钳子，细长坚韧的手指死死地咬住她，令她内心感到一种深深的不适和恐惧。她终于开口：
“你是谁？”
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一点一点地，身上的骨头咯哒咯哒地颤抖着，像是耗尽了此生的力气。李襄君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阴惨惨的眼睛，泛着一点红色的火光，里面裹满了仇恨的杀气。
“我...是小秋。”
小秋？李襄君拧着眉头细细想着，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但又像雾里看花一般模糊不清，似远似近。不过既然出现在段庄，一定是与蕙兰相关。
忽然，她脑子里隐约闪过一道影子。一道身形稍丰、时常跟在蕙兰身后，不紧不慢、低着头总是嘴角带笑的少女的影子。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襄君不敢相信地、甚至是颤抖着问道：
“你是蕙兰的贴身使女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像被巨大的痛苦击中一般。小秋的喉咙发紧，捂着心口几乎不能呼吸，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嘴里呜呜咽咽，哽得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连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着——那是一种痛彻心扉、难以表达的悲伤。
甚至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低低的、从胸腔中发出的一阵一阵的幽咽，细碎撕裂，凄怆至极，飘荡在空阔清冷的密室中，更显得苍凉寂寒。
纵使早已猜到蕙兰的结局，面对此情此景，李襄君也不禁滚下两行清泪。
是的，回不来了，她孤零寥落的前半生中唯一的一丝温暖和光明，在被抛弃、被欺凌的流浪生涯中遇见的那份善意和微笑，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一道更亮的火光在前方燃起，瞬间就将整个密室照得亮堂堂。赵泓宜闪身上前就把李襄君护在身后，她大喝一声：
“谁！”
“哈哈哈哈，你们果然认识，她果然是要回来了。”
段绍云抚掌而笑着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那名青紫鸢尾袍的青年，右手提着剑，身形笔挺，目光炯炯、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们。
“段掌门，我本是来祭拜故友，您这是什么安排？”李襄君冷冷道。
“我什么安排？你问问她是什么安排！别以为能骗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派你回来干什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这世上想骗我的人都死了！”
段绍云忽然大吼，完全失去了先前的风度，甚至显得有些狰狞。他细长秀美的眉毛皱在一起，目光凶残，一张病弱清秀的脸上却带着疯子一般的狠绝。
“她在哪里？”段绍云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质问道，“回答！”
赵泓宜拔出剑来，指着上前的段绍云，也威胁道：“再上前来，刀剑无眼！”
“好笑，好笑！”段绍云却丝毫不在意赵泓宜的警告，反而又向前走了几步，语气又变得轻松愉悦：“把我杀了，你们就永远走不出这个密室了。”
地上的小秋努力地挪着身子往李襄君这边爬过来，她身形颤巍，听到段绍云的声音后更像一只惊弓之鸟，连忙想逃离。
段绍云却玩味地蹲了下来，抓住正在一点一点拼命移动的小秋的脚腕，被攥住的一瞬间，小秋受惊大喊了一声“啊！”，本来握着李襄君脚踝的手也触电般松开了。被段绍云狠狠一下扯了回去。
皮肉在粗糙的石板上划拉出腻腻的声音，段绍云甩手一放，“咯——”骨骼狠狠地跌撞。小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竟像被活活吓死一般。
李襄君的心一惊，她震惊地看着段绍云，眼前这个清癯苍白的深紫鸢尾华服男子，这个在京城里被传颂的“大善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似乎病入膏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疯子一样的魔鬼！
段绍云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他扬起手来，随意地指着身边的墙壁：“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只是一条人命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李襄君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她的瞳孔因为惊吓而骤然扩大，脸色变得灰白。因为段绍云手指着的地方——不，是一整面墙壁，都是人！
整个密室是一个狭长的山洞，而洞壁上竟然都是人的尸体！因为都是用泥土将他们糊在上面，加上刚才黑暗看不清，所以李襄君一直没有注意。
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有的已经化为白骨，有的正在腐化，还有的栩栩如生。那些没有腐化的尸体脸上神色各异，表情夸张，但是大都是惊恐万分。
李襄君想起自己刚刚攥着的黑色泥土，她摊开手一看，是一把洇着深红血液的黄土。她抬起头来，上方，一具大汉的尸体怒目圆睁，身上被划得血肉模糊，血液沉默地渗入其附近的黄土，一点一点地浸下来，直至染“黑”了这片区域。
想起进来时听到的“水滴声”，李襄君心里翻涌出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闻到尸臭，想必是对于五毒门这种专攻用毒药理的门派来说，清除异味并不是难事。
段绍云轻轻笑道：“这里，是我的炼毒场、试药间，所有反对我、忤逆我、背叛我的人，都会在这里得到他的安息之处。看着这些老朋友们的尸骨，我才觉得倍感安慰与踏实——但是，可惜，少了一具。”
他的笑容越发诡异，眼神却柔和了下来，“真是令我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尽管每天看着陪伴我的老朋友越来越多，可她不在，却总觉得不安得很。”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她，我想她一定会回来。终于，终于让我等到了。”段绍云眼神暧昧地盯着李襄君，一步一步向前来。“你放心，我现在还不急着杀你，任何一种死法，你倒是可以随便选，只要你——跟我说她现在在哪。”
赵泓宜见他靠近，挑剑威胁，他身后的青紫衣衫青年一跃而出，就将和赵泓宜对打起来。刀光剑影之间，李襄君迅速撤步后退。
她知道赵泓宜对付那个青年不成问题，眼下的问题是如何应对段绍云，那可是个疯子。
见李襄君并不开口，段绍云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说！她到底在哪！”
李襄君甚至不知道段绍云口中的“他”是指谁，虽然下意识总觉得好像是在指段蕙兰，因为这是她与段庄唯一的联系。但是，即使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她却从内心非常肯定，段蕙兰已经死了。
可——为什么从段绍云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坚信段蕙兰并没有死。
还是说，自己猜错了？她实在想不起和自己相联系的人中谁和段庄有纠葛。
“你说的‘他’是谁？”李襄君皱眉问道。
“别装傻了，你来段庄不就是因为她么？就是她派你来的！”段绍云的语气变得越发凶狠，“段、绘、兰！”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蕙兰已经死了！”李襄君也愤怒地吼了回去。
段绍云垂着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声越来越大，癫狂痴绝，令李襄君全身汗毛倒立。
终于，他抬起头来，整张脸笑得狰狞，一双透着狼一样恶毒精光的眼睛忽闪着，像下一秒就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
“既然你不说，那就...”他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正要打开瓶塞撒出去。
突然，他整个人被扑倒，手中的瓶子滚了出去。
小秋死死地扣住他，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满嘴鲜血淋漓。段绍云痛苦的呐喊回荡在密室之中：“啊！丁庚！”
李襄君迅速上前帮忙压制，另一边的青紫青年闻声转过头来，一手对着赵泓宜甩出一个瓶子，赵泓宜灵巧躲开，那瓶子碰碎在墙壁上，溅出绿色的汁水，瞬间蒸发出白色的气体。
“捂鼻！”小秋绝望地喊。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微弱得有些听不见。
趁着白气弥漫，那名叫做丁庚的青年一脚踹开压在段绍云身上的小秋，迅速扶起段绍云快步撤离。
赵泓宜因离白气最近，加上没有听见小秋的喊叫，第一时间并未捂鼻，待白气散开时，李襄君发现她整个人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李襄君连忙跑过去想要叫醒她，却完全没有反应，甚至呼吸也变得微弱了起来。李襄君心中闪过太多不好的设想，她急得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声音几乎颤抖。
“没...没事的，在后山...有解药...”小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用、用灵奇花的根捣碎内服...”
眼见小秋也似乎支撑不住，李襄君也慌了神，“小秋！我该如何帮你？你先撑住...”
小秋轻声道：“襄君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虽然声音轻微，但她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牙切齿，巨大的仇恨支撑着她的每一口气息，“我、我一定会替绘兰小姐报仇...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呈旧情生死遇故知
